“喔喔喔……”树冠上嚎叫夹着呼哨,由分散转为聚拢。
“金蝉!”宣凭移动中大喊。
无人回应。
“飞鳇!”
回应喊声的,只有嗖嗖而来的飞刺。
宣凭再次更换掩蔽地点,保持低姿,向林木茂密之处遁去。行进中,少年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手在背囊中摸索,将迷烟藤球和火折子掏出来。
“我本是,骆担山里,散淡的人,凭阴阳,如反掌,博古通今……”
宣凭大声吟唱,抖出一条蓝色方巾。嘴角拔开水囊塞嘴儿,将方巾堵在壶嘴,浸湿后系死扣于颈后,遮住口鼻。下巴处正是方巾一角,其上三海马丸形徽记,格外醒目。
对方人多势众,循声而来,呈合围之势。
“来得好。”宣凭嘴角一勾,胳肢窝夹藤球,擦燃火折子。
随即大吼一声:“天神下凡。”
话音未落,藤球掷地,白烟骤起。宣凭疾速掠出,跃身上树。
转眼间,以藤球为中心,两丈之内,伸手五指不见。宣凭俯身猫在树枝上,眼见七八个奇装异服肤色黝黑的男子,抽刀而至,却敌不住迷烟藤球强烈的刺激,咳嗽不止,有的甚至跪在地上呕吐。
“山民?迦龙族?”宣凭一怔,讶异自语。转念也猜出八九,山民定是将他们当做进山掳人的歹人。那些人杀男贩女,丧尽天良,着实该杀。
但眼下,宣凭也不能挥手高喊“我是好人”,谁信?没事谁背剑挎刀往这深山里钻?何况,本就是奉命进山剿灭山民武装,冤有头债有主,双方正是死对头。
关于迦里山和山民的情况,除了在天听司恶补的那些,其余的,都是一路之上,听两位山民姑娘所说。
大到迦龙、婆龙二族百年恩怨,小到衣着饰品、饮食习惯,还有不少感人的故事。有夫妇双方原属不同部族的家庭,最后却不得不因部族纷争,而妻离子散,同在一山中,却终生不得见。
两个部族从相亲相爱到反目成仇的过往,着实令茱萸观的小弟兄们唏嘘不已。
于吮芳坊搭救的两个山民女子乃属婆龙族某部。百余年前,迦龙族、婆龙族本是同族,虽属不同部落,但往来密切,通婚频繁。饶国建立后,婆龙族先人主张接纳包容外岛人,共建大饶。迦龙族怎视外岛人如洪水猛兽,力求驱赶和反抗。两大部落意见不合,渐渐分道扬镳,后因婆龙族为饶国朝廷做事,两族摩擦不断,最后兵戎相见,势同水火。
少年人暗自思忖之时,耳廓微动,颈后头顶,恶风袭来。宣凭拧身腾闪,双脚刚刚蹲卧的树杈上,一柄钢刀劈下,小腿般粗的枝杈齐刷刷被砍断。
“恶人,拿命来。”一个女子厉声怒喝,树枝间跳跃,灵敏如猿。宣凭向树冠处荡去,回头瞧看,不由得心中大惊,真的是她?
“女勇士,在下宣凭,咱们临安城见过。我们有九个人,在万利赌坊外搭救于你。”宣凭边喊边拉下面罩,露出面容。
“外岛人阴损毒辣,掳我姊妹,格杀勿论。”女子喊道,迦龙族的勇士迅速向她的位置集结。
宣凭不说话还好,解释一番后,反倒成为众矢之的。
女子身手不凡,比宣凭更熟悉树杈间的飞荡跳跃,没几下便追至宣凭身后一丈。女子手中两柄刀,左挥右砍,树枝阔叶如天女散花般纷落。
宣凭虽在树冠中穿行,却并未远离藤球迷烟的笼罩范围。一方面,迷烟能削弱对方的战斗力,另一方面,其余小弟兄还昏在原处。
牛吞虎倒地后,宣凭呼喊金蝉飞鳇,没得到回应,而陈酉的功夫和灵巧更在二人之下,想必早已毒刺中招。
虽在枝头飞掠,宣凭的脑筋更是飞转。他盘算着牵制山民又能救回弟兄们的办法,但有一条根本原则,不能让山民死伤,否则就中了神奈的诡计,三千大军必将困于山中,腹背受敌,最后神奈鸩鸟阁坐收渔利。
少年人打定主意,束紧刀剑和周身应用之物,左躲右闪间,从树上荡下,地面翻滚时,捡起一根五尺长的枝杈,二指来粗,以棍作剑。
迦龙族女子紧追不舍,挟双刀翻滚而下,锋刃直逼宣凭。
当当两声,宣凭抖挥枝棍,拨挡来刀。女子一怔,不由得杏眼怒睁,撤招换势,再次袭来。
宣凭佯装败走,且战且退,将女子引入林深叶茂之处。宣凭的想法是,将女子俘获为人质,挟持其与山民谈判,解除误会,说明来由,方能救回弟兄们。女子先前的言语唤来迦龙勇士,想必是个小头领。
正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宣凭仅用一根枝棍,便化解女子频频杀招,不禁令对方恼羞成怒,穷追不舍。
二人连续的交锋中,四目短暂交汇,宣凭也看出端倪,此女并非彼女。
临安城@@赌坊,被茱萸观小弟兄们所救的饶国女子,比眼前这只“母老虎”年纪要小上一些,只是长相相像罢了。当时天黑,加之山民女子本就肤色如麦,一念间认错人,也不必求全责备。
宣凭担心再入对方的包围圈,耳听四下声响,朝着山瀑的方向,择路而退。女子却仿佛杀红了眼,怒火攻心,一招快似一招,一招狠似一招。
宣凭不愿抽刀出剑,疲于格挡防守,心中不忍而无奈。想起蔡仁彭升的无耻作为,该遭对方恨之入骨。
宣凭自我安慰,心中唉叹一句:“就当你大姨妈来了吧。”
宣凭以枝棍接招,虽有意避其锋芒,但一路下来,长棍变短棍,短棍变烧火棍,越来越短,如此下去烧火棍就要变成筷子。此时,耳边水声却越来越大,溪流汇成宽河,湍急奔涌,于数丈之外,戛然消遁。
轰轰隆隆,震响由底上窜,其下必有深潭。
眼见山穷水尽已无路,身后不远,又追来几名迦龙勇士,宣凭暗叹一句:“就这了。”
话罢,宣凭向女子掷出“烧火棍”,抽刀斩落一根藤条,化作布棍,转守为攻。女子一路追逐,眼见招架不住,呼吸急促,蛾眉紧蹙,好像身体抱恙。宣凭也放慢节奏,伺机近身,将其制服。
正在此时,女子突然脚下一软,瘫落水中,如一叶浮萍,随波逐流,向山瀑处漂去。
宣凭大骇,惊叫不好,一个猛子扎进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