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海游的名次出来了。”亲兵校尉从荣来禀,“前十名里,没有三宫六院的人。”
“呵,这么惨。”韩尘纲嗤笑道,失望中带着幸灾乐祸。
“茱萸观弟子占了九席,第三名是孜州路马刀坊的学子。”从荣补充道。
“其余人都怕被鲨鱼咬呗,真正的战场,又能比鲨海好到哪去?”韩尘纲鄙夷道。
“将军说的是。您慧眼识人,宣凭的确勇武过人,是个好苗子。”
“跟他爹一个模样,天不怕地不怕。当年我们跟炽燎军初进邙戈雪山,铉赫射鹿,却被老虎叼走,他硬是虎口夺食,结果发现是只待产的母虎,又把鹿留给虎吃。多好的人,说没就没了。”韩尘纲喃喃自语,暗自神伤。
“宣凭也是天赋异禀,监考的兵士说,宣凭面对鲨群毫不畏惧,上岸后好多人都问他,怎么就不怕呢?”
关于怕不怕的问题,从海里游上来后,就不断地有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问宣凭。少年只是付之一笑,避而不谈。
也许只有小七仙和陈酉知道,自从两年前海寇袭城,宣凭被桅杆击中头部,昏死过去后,再醒来时,这个世上就没有他怕的了。不是因为“怕”不可怕,而是对宣凭这样无依无靠的少年来说,“怕”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人,从来不会因为怯懦和退缩而收获,有所得,往往是那些鼓起勇气的时刻。
“将军果然没看走眼。”从荣笑着说。
“那臭小子太嘚瑟,搂着鲨鱼冲线,我都没算他作弊,还说什么滴血认亲,把岭南路的汤湃都给气傻了,太高调。”韩尘纲气鼓鼓地说。
“那属下跑一趟,劝他收敛些?”从荣问。
“由他去吧,吵吵呼呼的引人注目,反倒安全些,只是……”韩尘纲呷了口茶,面露难色。
“将军还有何顾虑?”
“只是他这水性太好,怕是要被水师要去,我还想留他在帐下,从荣你也能多带带他。”
“大将军抬爱,属下还差的远。水师去一去,边军也可以来一来,水陆配合,大将军莫要忘了,北地息水,开河的日子,一年比一年早。”
“妥!”韩尘纲弹指说道,他凝眉又问:“擂鼓船是怎么回事?”
“天听司的人正在核查,属下派人问过茱萸观的小伙子们,都说不知情,还说什么可能是海妖或巨型章鱼之类的话。”
“小兔崽子,茶坊里没白跑堂。”韩尘纲嘴角上扬,点了点头。
宣凭只知有歹人从中作梗,对方是什么人,什么目的,他还猜不透彻。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绝非只因武举大比而来,恐怕和八哥天麻所说的“殿下”有关。
武举大比中脱颖而出的武学子们,尤其是冠霞门弟子和武状元,大多会成长为萱国未来的将军、大将军,正如当下的萧乘虎、韩尘纲。
朝中各方势力无不觊觎垂涎,更何况派系之间恩怨纠葛,家族关系盘根错节,稍不留神便触碰了别人的利益,从而招致嫉恨,甚至是杀身之祸。
可话说回来,无法突破这些阻碍又怎能称冠霞门、叫武状元?能练会打只是武举大比的一部分,还未必是最关键的部分。
先生说,看破不说破。
明面上装作不知道,暗地里小心提防,这也是宣凭在茶坊跑堂中历练出的感悟。
“出兵大饶准备的如何了?”韩尘纲收起笑容正色问道。
“弟兄们全部就位,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兵刃装备、补给辎重通通妥当。天听司的四花也会随行,万事俱备,只等冠霞门弟子新鲜出炉,便可开拔。”
韩尘纲听罢,手捋须髯,满意地点了点头,大外甥啊,戏台都搭好了,只待你登台。
韩尘纲想了想,又再次叮嘱:“充分准备,切莫掉以轻心,大饶禁军都没拿下来的蛮夷山民,自然不是废物。”
……
“废物!”太尉倪汤训斥道,“一只臭虫都碾不死。”
“属下知错,要不是那海妖水怪,也许就成了……”户部侍郎史骏话还没说完,一只茶杯飞过来,啪的一声,碎在脚边,吓得他一激灵。
“鲨鱼窜出来还不够?还海妖、水怪?!长点脑子!”倪汤霍然站起,怒不可遏。
“那好端端的船怎么会沉了呢?”史骏小声嘟囔道。
“你……”倪汤竟被问得哑口无言,不知说什么好。
武举大比皆是兵部之职,户部不过是配合兵部,查验核对各路武学子的籍贯来历。
户部侍郎史骏毕竟是太师的小舅子,又肯当马前卒,不放过任何一个站队太师的机会,也“不辞辛劳”地全程跟随,以他的身份行事会隐蔽许多。
可他毕竟不是行伍出身,难免交代不周,有所疏漏,太尉倪汤念及此处,叹了口气。
“机灵点、隐蔽点,利索点。”他又语重心长地补充道。
“太尉大人,那下一步?”史骏问。
“传消息给那路武学子吧。”倪汤不情愿地说。
每一路进入武举大比的武学子,都弥足珍贵,运气好的话,他们将成长为军中新贵。
朝中有人做官,军中有人当将,皇帝的枕边再有个娘娘,一张无形的权势网就此形成,主事人说话也更有分量,甚至可以做大事。百年纷争期间,那些短命的割据政权,如法炮制,改朝换代的戏码频繁上演,屡试不爽。
大萱统一参州大陆后,先是削弱武将的权利,又将文官权利分散,行事中虽多有掣肘,也避免了一人只手遮天。皇权集中,只不过目前由摄政王赵乾治代劳。
擂鼓船被“海妖”掀翻,错过了第一个铲除“臭虫”的机会。海客瀛洲上的兵卒,受韩尘纲节制,再加利用,无意增大暴露的风险。倪汤不得不动用自己手中的武学子。
大比之中,注意力集中百分百都未必够用,何况还要分心害人,想着培养多年的武学子将要浪费在一个毫无根据的猜测上,倪汤顿觉心疼加肉疼。然太师之命,不可不为,他也只得忍痛割爱。
“属下这就去办。”史骏领命道。
“且慢,叮嘱一句,大比的名次也要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