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羽岛,喊岔了也说剑鱼岛,但剑鱼在水冷的弦令二海不可见,大萱南疆沸海倒是有不少。剑鱼也比羽箭厉害许多,城墙砖厚的木头船帮也经不起它暴怒一击。
箭羽岛形似箭羽,弦海,因神奈和大萱间,绵延千里散布的岛礁像弓弦而得名。传说,箭和弦都是上古之神射太阳剩下的。
边危危的右身臂膀中箭,箭杆透体而出,却不能拔。血浸湿肩头,她蛾眉紧锁,脸色惨白,靠在礁石上。心性一向沉稳的她,此次却唐突失手,落入圈套。
双刀刺穿一面残旗戳进沙滩,潮水漫过,旗面上如盆大小的暗紫色海葵徽记,随波涌动,仿佛活了过来。
映红道人负手站在岸边,望向西边,任由潮水打湿裤脚。
“多事之秋。”她心念一句,日渐西落,还有几个时辰就又涨潮了。
前日,观里的巡海哨来报,近岛处有海寇船只活动,蛏子岛上还立起一处海寇据点。映红心喜,正好拿来让弟子们撒撒气练练手。
赤鸡白狗这批武举学子,已跟随她两年,本要参加今年的府试,但湛南城黄鱼港被袭,朝廷不知因何,取消今年的武举大比,下一届还在两年后。
辛苦准备的武举,因海寇而推迟,国仇家恨交织,学子们群情激昂,考武举也为保家卫国,海寇当前,等待何时?
择日不如撞日,趁在眼下,实战演练。自从湛南城被偷袭,方圆百里的海疆便不再风平浪静,护送宣凭陈酉上岸寻亲,除了危危与链子刀曹夯动手,却未再遇敌情,实战试炼计划一直没能实现,正巧来了个机会。
世间之事,何来多巧,皆有缘由。
萱国的武举大比,其严苛远超府比、路比,不单单有体力耐力、拳脚兵刃的测试,还要考军策谋略和对抗比演。其中的对抗比演极其接近实战,最后角逐的两支队,在特定的区域,红蓝双方,对抗夺旗。
大萱国南迁后,仅剩十六路,即十六支队伍,根据府路两试的成绩,分出四组。最后夺魁的队伍,赐封冠霞门弟子称号,以旧都冠霞城命名,寓意不忘国耻。个人得分与对抗比演中最优者便是武状元。
冠霞门弟子多大将军,或者说,当大将军的前提,便是出自冠霞门。
茱萸观百年来只有一人出于冠霞门,弦海水师四品将军,萧乘虎。论辈分,萧乘虎还算映红道人的师弟。可自从老观主仙逝,萧乘虎与观里往来变得稀松。
……
箭羽岛,茱萸观。
观主携数名精英弟子三日未归,杳无音信。群龙无首,观内上下,议论纷纷,诸事停滞。两个新入观的少年,却未因此而懈怠,依旧积极主动,做着本没有安排他们做的事。
“凭子,老实交代。”陈酉端起扫把,抵着宣凭问。
“真没有,说多少遍。”宣凭拭了拭额角汗珠,继续挥扫,头也没抬地回道。
前岛的几进院子,已被他俩收拾得干干净净,此时已然扫至码头。
“我还没问是什么,你就没有,否认就是承认,有异性没人性。”陈酉说着凑到宣凭身旁,两人一齐推进。
“需要老实交代的,统统都是没有。”宣凭扫得认真,敷衍道。
“你说咱俩谁是扫把星?到哪哪出事。”陈酉又问。
“肯定不是我,我可系着红腰带呢。”陈酉赶忙把自己摘出去。
“扫把星未必是灾星。先生讲,天有异象,说不定有大人物出世。”说起先生,宣凭的眼神又黯淡下来,微微叹气。
陈酉见状,不再嬉笑,道:“师傅和危师姐,都三天没见人了,是凶是吉?大金子说岛上的粮油都不够吃几天了。”
宣凭没答话,直起腰,望向栈桥外的海面。
“船!”陈酉惊叫。
海天一线处,桅帆渐渐升起,浩浩汤汤驶来一支舰队。
望山跑死马,等船三泡茶,舰队开入近海,岂止三泡茶的功夫。箭羽岛附近海礁密布,大船下锚外海,登岛只能乘小船。
晚霞乍起,宣凭草草吃过饭,又带上扫把,拉着陈酉来到码头。外海上停着几十艘战船,远近三层按阵型驻列,还有几艘船在更远处巡防游弋。
正中一艘黑漆大船,五根桅杆,甲板之上两层望楼。宣凭在黄鱼港扛大包的时候,也偶见战船。
听老挑夫们讲,楼形漆黑大船叫黛宗,小两号斗形船头,罩蒙铜甲而泛绿的,叫斛冲,更小的快船名曰梭风,又称水上飞。
“下午不是才扫过吗?”陈酉不解地问。
“扫扫更健康。”
宣凭盯着外海,盼望着见到映红道人和边危危的身影,却又怕得到什么消息。
没有消息,往往就是好消息。
黛宗上放下一艘小船,乘有四人,摇桨而来。观里的巡海舸舟迎了上去,见着是水师的船,也不敢拦,跟着护送过来。三人小船停靠栈桥,宣凭跑上前,帮忙拴绳固定。
船还没停稳,船头处,浅蓝色军服的年轻军官挎刀背弓,手掌按住栈桥木板,跃身拔起,啪的一声落地,闪至一旁,手握刀柄环顾四周。
船正中负手站定那人,身着深蓝色将军常服,身姿挺拔,面容英武。只见他撩起常服下摆,脚尖轻点船帮飞身上桥,落在桥面上声息皆无。
将官一前一后,阔步向宣凭陈酉二人走来。将至近前,宣凭抱帚肃立,鼓起胸膛,脊背笔直。陈酉也学着样子,只是收不起小腹,红裤带迎着海风,肆意飘摆。
“将军好。”宣凭朗声道。
头前那人一怔,微笑颔首。身后的军官跨步上前道:“小道人,请通禀观上,水师萧将军来访。”
“请将军稍候。”说罢,宣凭胳膊肘怼了怼陈酉。小柚子反应过来,拎着扫帚向观门跑去,红裤带映晚霞,摇曳如一团火。
年轻军官退回将军身后,三人站定无话,海风轻拂,潮波拍岸。
与其说是通禀稍候,不如说,两个将官被一个小道人拦在栈桥上。那少年抱帚而立,似有万夫不当之勇。
萧乘虎莫名想起,年少时的自己。家父兵败,佞臣构陷,家道没落,暂避海疆,离观从军,一恍多年。
若不是被人暗中搭救,自己可能早已尸骨生苔,也不知映红师姐过得如何。见这扫地少年的言谈举止,必是映红管教有方,他不由得点了点头。
萧乘虎思绪飘逸之时,一道霞光掠过,照亮宣凭侧脸。
那少年,目光坚毅,五官分明,俊朗中似有一种睥睨四海的气势。
“喔?!”
萧乘虎心中震撼,眼眶微烫,身形不由得一颤,这孩子怎么长得像……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