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过后,过了几日都不见顾言温的身影,张狗蛋倒是有些想了,本想着临走前跟顾言温打声招呼,想着怕也是见不着了。
毕竟相伴九年有余,真到了分别的时候还是有些许不舍。他也曾问过顾言温,可愿随他到京都游玩几日,顾言温却是沉默不语,想来也只是想安居一隅,在这残屋陋巷中作自己的教书先生罢。
如此这般,倒也不用特意去向他告别,也省去了局时两人执手相看泪眼的戏份。
更何况顾言温那厮,到时候恐怕就自己一个人牵着他的手,一边落眼泪,他定面无表情,事后还指不定怎般笑话自己呢。
想到这里,张狗蛋越发觉得来气,手一挥,将自己脑海中的顾言温给挥到一边去了。
这顾言温不去见就不去了吧,这李家小子还是得道个别的,自己小时候的玩伴,动不动就陪自己逃课看秋凉,说起他来倒也奇怪,家中就有一位博古通今的私塾爷爷,奈何他李小宝却是几次三番中不了举人。
这中不了就中不了罢,奈何李老爷子每每见到自己,就吹胡子瞪眼,张狗蛋觉得应该是自己在不经意间招惹到他了,否则他真的想不明白啊。
张狗蛋挺身从床上跃起,想着每次找李小宝都得从后门进,还不能被李家家奴给发现,活像个小贼,想想就头疼。
但这去还是得去的,拍拍自己僵硬的臀部肌肉,拉开房门便出去了…
…
“那孩子可有动身?”昏暗的阁楼里,空气仿佛凝固一般,突然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沉静。
那男人身着黑袍,背着身子,将两手背在身后,室内光线不足,细看来只能辨出俊挺的轮廓。
一声责问,身后的小奴吓得跪倒在地,眼神惶恐,因为紧张害怕而磕磕巴巴:“小的,小的无能。张,张尚书已经允了小公子来京,想必,定是在路上了。”
那男人一听,将袖口一掷,深深吸了口粗气,忿忿道:“怎么,我的孩子,他张尚书也想一手遮天!”
面对男人的怒火,那小仆已是吓得直哆嗦,跪俯在地。
男人颤抖着,握住了手中的长剑,剑刃与鞘口的摩擦声,细长而又穿髓,几欲刺破耳膜,男人转身抬手,刀光剑影间,一抹鲜血喷洒于脖颈处。
跪倒在地的小仆已是身首分离,血涌成河。男人松开手,重金属应声而落,震耳发聩。
此时,从屋内一处阴影中走出来一道身形,那影子走到男人身前,蹲下身,将浸在血水中的长剑提了起来,抬起自己的袖口,将剑身上沾附的血珠拭了干净,两手将剑捧在手心,俯身呈到男人的面前。
男人望着自己面前泛着寒光的长剑,一言不发,又将视线移到那位低头的影子身上:“长卿,你说,这张老头何苦要与我作对。”
长卿头也不曾抬一下:“公子这是何话,普天之下谁又敢与您作对。张尚书就算势力再强,可到了这京都,事事还不都得在公子的掌控之中,更何况他张尚书年事已高,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想要收拾他,指日可待。”
语毕,男人斜眼望着长卿,不发一语,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长卿的手一直举着长剑,手臂已经酸涩,额间沁出细细冷汗,呼吸也不由自主的重了起来。就在长卿快要坚持不住时,一只手将手上的剑握住。
男人将长剑抽出,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在长卿手心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
他将剑插入腰间的剑鞘中,戴上黑色披风,遮住脸上的鲜血,跨过地上的尸体,踏着血水离开了。
长卿将受伤的手垂在两侧,低眉,跟在男人身后…
…
张狗蛋这边,已经在准备入京事宜,李小宝是顺利见过面,只是出来有些不大体面。
自己正与李小宝含情脉脉,深情款款的对望彼此,李小宝一边扯过张狗蛋的衣袖将鼻涕眼泪抹了上去,一边抽泣:“此番前去,路漫漫兮,望君知家中尚有一宝,还不要忘了我才是。”
张狗蛋深感悲痛,却又无可奈何,一把将李小宝揽入怀中,悲鸣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张狗蛋定不会做那见异思迁之徒,只是此恨绵绵无绝期呀。”
说完,两人又抱在一起痛苦流泪,期间,李小宝还不忘将眼泪擦在张狗蛋肩头的布料上。
岂料,两人种种行迹皆被躲在门外的李老先生收入眼底,恨得老爷子抄起倚在墙边的扫帚就冲了进去,对着两人一顿好扫。
张狗蛋哪见得这阵仗,吓得将李小宝一脚踹倒在地,爬起身来就往外跑。
李老爷子岂是吃素的,举着扫把追了过去,一边还不忘对家仆吼道:“给我把门关起来,我要放狗咬死这狗崽子!”
这场闹剧最终在张狗蛋顺利从李府的狗洞中爬出来结束了。
说罢也是孽缘,此事过后,张狗蛋与李小宝之事便在村中传开,从此以后,村中再无一人敢为两家公子做媒。
…
出发时,临清县下着雨,淅淅沥沥,天色阴沉。张狗蛋去向老爷子道别,老人家却将自己锁在屋内,狗蛋儿几番唤他,皆默不作声,张狗蛋不厌其烦的又唤了声爷爷,许是老爷子动容了,语气中却故带着厌烦:“大丈夫志在远方,虽心有不舍,但志不立,天下无可成之事。你还不速去,到我这来做什么!”
张狗蛋知道爷爷是不会开门了,直起身来,眼中泛着泪涨红了脸,他将衣服下摆一扬,咚得一声,笔直的跪在张立房前,砸了三个响头,拿指腹在眼角抹了两下,抿着嘴,从地上站了起来,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许久,这才转身离开。
张立屋内,李叟轻轻地道了一声:“老爷,小少爷离开了。”
张立嗯了一声,便没了下句。
…
到了这转季的时节,小雨连下了几天,官道也不好走,道上都是烂泥,一脚便是一个坑,眼看天色已晚,无果,只好叫随行找上一家客栈,暂作休整。
入了客栈,张狗蛋让小二打来热水,擦净了身子,换上干净的衣物,倒在床上,听着窗外雨水敲打青瓦的清脆声响,张狗蛋突然感到些许惬意,但转念又想到自己入京后该做什么,住何处时,他发现爷爷并没有向他提及,便又不由得发起了愁。
张狗蛋辗转反侧,左右想不出办法,心道一声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便合上眼先睡再说。
谁知,就在这时,冷兵器冰凉的触感贴在张狗蛋的脖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