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浮玉峰上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巨蟒之争,是因为那里有着苏渊喜怒的气息。
那么双手沾满苏渊鲜血的程远潇现在正经历着让他难以想象的场景。
前一日的夜晚,他因为杀掉苏渊而得到方远桥赐给他的裂冰剑,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更不敢相信的事。
师父是想告诉自己什么呢?
有人阻我抗过雷劫?会是谁呢?为什么要阻碍我呢?
程远潇不明白,除了天地之外,还有谁能阻碍自己抗过雷劫。
那雷劫,是太岳宗入门五百年的弟子,在追雷大会后,都会经历的劫难,渡劫之后,便可以成为仙山的亲传弟子,修行仙山独门功法,这是最让他兴奋不已的事情。
他当然知道渡劫是多么艰辛困苦,那是他从入门之日起就深深明白的道理,所以日夜勤加苦练,修行功法,为那一天做准备。
可是,究竟有多么艰难,他不知道,即使法力高强,他也十分担心自己无法成功。
不过,看着手中的裂冰宝剑,他心里得意了几分,这神兵,便是助自己扛过雷劫的利器!
师父方远桥早就看苏渊不顺眼,他借师弟的身份,成日里围着苏舞嫣献殷勤。
自己帮师父解决了这样一个大麻烦,想必这宝剑便是师父对自己格外重视的证明!
苏渊,想不到,你这条命,还有些用处!
想到这,程远潇轻蔑的笑了一笑,便入定修法了。
每日的入定修法是程远潇必做的功课,每每完毕后,他都能参透一部分功法奥秘。
只是今日仿佛与往日不同,在无法睁开眼睛的时候,程远潇便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温热感觉。
直到终于熬过一轮修法,还未睁开眼睛,程远潇就觉得呼吸困难,闷热异常,他只轻轻抬起手,竟摸到手边竟是湿热的柔软!
程远潇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漆黑,他用手脚触碰周围,发现自己好像被装进了一个袋子里,只是这袋子奇怪的很,竟然能随着他的挣扎可以收缩舒张,有弹性的很!
他在这袋子上随便用手一抓,手上便都沾满不明液体,程远潇只觉得黏糊糊的十分恶心。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正在疑惑,他感觉脚下开始有不明的液体涌上脚面,随即没过脚踝,一点一点就要将小腿也蔓延进去,只觉得液体温热,并无其他感觉。
他急忙抬起一只脚,手附上去,想知道是什么东西,竟然发现脚上传的短靴化去了大半,露出了脚趾!
“这是什么东西!”
他开始有些慌张,这地方如此凶险,须得赶紧离开!
待他定了定神,将真气灌注双腿抬起,一脚踹向袋子的一处!
这一脚灌注全力,却没有将袋子踹漏。
却不知何故,程远潇感觉脚下一晃,这袋子竟然莫名收紧,又开始晃动起来,让自己没有一点力气支撑,天翻地覆,袋中的程远潇在里面来回翻滚,只能双手紧紧抓住周围的不明柔软之物。
正在他不知所措时,他听见了一声哀嚎,还有师父的声音。
“孽畜!你今日逃不出囚魔峰,快把我徒儿吐出来!”
是师父的声音!
程远潇大喜!看来他还在囚魔峰上,只不过自己不是被装进一个袋子里,而是,被一个畜牲吞进了肚子里!?
那身边的液体,不是水或是别的,正是胃液!这畜牲是要开始把自己消化掉!想到这里,程远潇更加着急!
“师父!师父救我!”
彼时,方远桥率座下弟子,正列阵将眼前这通体雪白的畜牲团团围住。
这畜牲不知何时闯入囚魔峰结界,又悄无声息潜入了程远潇的室内,看程远潇正入定修法一动不动,便一口将他吞入腹中。
本来,这件事神不知鬼不觉,它敲敲离去即可。
但是,这一切被一个囚魔峰上最被人看不起的弟子亲眼目睹!
本来他是夜里尿急,出来时看到一个黑影朝程远潇房中走去,并没有多想,可自己经过二师兄房间时,竟看见二师兄被一个怪兽吃了!当场吓得尿了裤子!忙叫了师父和师兄师姐来救二师兄。
而现在,方远桥与众位弟子从上到下将这畜牲看了一遍,眼前的畜牲,骨瘦如柴,头如梭,腰如弓,尾似箭。正紧着鼻子,呲着牙,对眼前的多人流下口水。
这眼前的妖兽怎么看怎么像……
“这,这是,哮天犬?”
那尿了裤子的弟子江远山眼睛大睁,说话间双腿双手颤抖不停,剑气也抖了三抖。
“啊?这…”
“这货是哮天犬?”
话音刚落,周围的师兄师姐不敢相信,你一言我一语,面面相觑,都等师父决断。
“哮天犬……”
方远桥轻轻眯了一下眼睛,心中暗暗不妙。
哮天犬,可是清源妙道真君,灌口二郎,杨戬的座下神犬。可这天神的神犬,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跑来太岳宗?还偏偏把自己的徒儿吞了?
若眼前的神犬真的是哮天犬,那它的主人,难道也在这里?
不会,那哮天犬从不离开主人半步,应该不是。
便对几名弟子说道:
“凭咱们师徒的本事,把这哮天犬制服也不是什么难事。”
几名弟子登时放下心来,那大弟子莫远声对还在腹中的师弟说道:
“远潇,你坚持住,我们这就来救你!”
说罢,向周围师弟师妹使了个眼色,执剑围了过去。
可就在出手时,却被方远桥拦下:
“刀剑无眼,万一伤了眼前的畜牲,如果真的是二郎神的神犬,到时候那杨戬若是追究起来,他碾死咱们还不跟碾死蚂蚁一般!?”
师父的犹豫让莫远声也踌躇起来,思索良久,问道师父:
“那,远潇呢?”
一旁的江远遥也忙问道:
“是啊师父,若再等一会儿,二师兄恐怕就没命了!”
“这……”
一时之间方远桥也难做抉择,他向来心狠手辣,可是俗话说的好,打狗也要看主人。如果眼前的这白色神犬真的是那哮天犬,自己还真的不敢怎么样。
他的眼神更加深邃,想不到,自己如此修为,竟然还是要惧怕天神,受强权掣肘。
想来想去,方远桥只能用一个办法了,他淡淡一声:
“放毒蛛。”
说罢伸手化出一个墨色小盒,这盒中是血映毒蛛。
几百年来,方远桥就是凭着这一秘密武器,在与各司主挑战临危之时,一招绝杀。
这毒蛛通体赤红,腹部更是如同吸满鲜血一般圆润鼓起,虽然看起来丑陋无比,但是放出的毒物无色无味,如果修为高深的对手,它只是在别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削弱功法。可若是没什么法力的,恐怕会当场死亡。
方远桥自知眼前的怪兽来历不明,最好不要强攻,待它毒发,一样可以救出远潇,他只不过是削弱些法力罢了。
这一毒物一出,让众人大惊失色。
莫远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知道师父向来无情狠辣,却不知师父竟然会有那三苗部族的巫蛊邪秽之物。
“师父,可若是放毒蛛,那这神犬腹中的远潇可怎么办?会不会也被毒死,怎可……”
还不等他说完,方远桥便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一边的江远遥也急忙看向方远桥:
“师父,二师兄可是我们几人中最聪明厉害的了,师父你不想列阵伤了这狗,反倒要毒死它,那二师兄怎么办,岂不是一并毒死了?师父你怎么这样狠心!”
见身边几人并没有动静,便拿起宝剑向哮天犬刺去:
“今日我就宰了这狗……”
莫远声见江远遥越说越离谱,急忙用手拉住她:
“师妹不可胡闹……”
“大师兄!你不要拉着我。我要救二师兄。”
方远桥心意烦乱,被自己的弟子吵得脑仁疼,便大喊一声。
“住手!”
正在争执的二人见师父生气,便不敢造次。
却在这一声大喊的同时,眼前的哮天犬竟然顿时化作一堆纸片。
程远潇浑身湿透,衣服破烂地滚了出来,手里紧紧握着裂冰宝剑。
“二师兄!”
江远遥急忙跑去搀扶程远潇,只看程远潇的一只手臂已经皮开肉绽,脸上眉骨和颧骨处的皮肤已经被灼伤,而他自己此时浑身颤抖,只是握着裂冰剑的手紧紧握着不肯松手。
“师父!”
莫远声也多在程远潇一旁,见此情此景不禁心中怜悯,捡起一片纸片,拿到方远桥面前,
“您看,这纸上所画,正是刚才的神犬。”
看师父拿着画纸沉默良久,不禁又说道:
“师父,这画纸上的狗竟然与那神犬一模一样,看来远潇昨日说道那魔眼天师的神技不是吹嘘。莫不是苏师父知道远潇杀了他的徒弟,施技来报仇?”
方远桥深吸一口气,眼角露出一丝笑意:
“竟然真的是邪术?”
什么魔眼天师,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不过他竟然会此等妖法,必不是等闲之辈,还需找师傅商量。
方远桥眼角扫过面前已经昏迷不醒的程远潇:
“快带他去疗伤!”
说完,转身离去。
“大师兄,快,二师兄伤的好重。”
江远遥嘟着小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二师兄平日对她最好了,太岳宗的人都对她毕恭毕敬,全是仗着二师兄。
“二师兄你醒一醒。”
耳边是师妹的呼唤,程远潇透过一条朦胧的缝隙看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脸儿,他想告诉师妹,不要担心了,可是浑身都使不出力气。
刚才在那天狗的腹中,师父和师兄的对话他全都听在耳中,记在心里。原来这太岳宗关心自己的,竟然只有师妹远遥一人。
今日,用这裂冰剑诛灭了这纸做的天狗,日后,便就用它杀尽所有挡路之人吧。
想到此处,程远潇再也无法支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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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苏师父,虽然脸上云淡风轻,可是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下来。他担心那最后两只灵兽找不到苏渊,又担心它们找到了苏渊,而苏渊已经没了气息。
这如何对得起她,她是他在天庭画的第一位上神。
多少年来,苏师父不敢回忆的天庭往事,此刻却狠狠钻入自己的脑中,让他不得不贪婪的回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