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是舞嫣不好——”
房门外,是苏舞嫣嘶哑的声音,苏师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以为,苏渊和苏舞嫣二人此去浮玉峰是乐得逍遥自在,而忘了回来的时间。
哪能想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苏舞嫣,伤痕累累,浑身的血和泥,没有半点往日的模样。
“师父——阿渊——阿渊他——”
苏舞嫣从衣袋中掏出一团带血的白色残衣。
苏师父接过后放在面前,嘴角紧闭,看不出一丝表情,只问道:
“渊儿咋么了?”
苏舞嫣虽无哽咽,却心痛非常,将白日里在浮玉峰如何与弟子龃龉,自己如何与亲传弟子谭冰云寒暄,程远潇是如何对二人追杀,导致苏渊失踪,尤其是因乾坤洞所发生的一切,都一一与师父道来。
“师父,弟子寻了好些时辰,找不到阿渊,
师父——阿渊一定没有死——
请师父出手——”
苏舞嫣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
她不知道要不要问,师父到底是不是那法力无边的魔眼天师。
苏师父没有说话,恬淡的面容下是一副苏舞嫣看不懂的凶煞。
“师父是魔眼天师,一定可以有办法的!”
“魔眼天师……”
苏师父一边重复着苏舞嫣的话,一边将血衣攥在手中,指节因为过分用力而有些泛白。
这个名号,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叫过他了,有多久他自己也不记得。
自从被天帝敕封画仙,他就想把这个身份彻底忘记,奈何,这世间万物但凡存在,总会留下痕迹,留下故事,自己的名号万年来从未被世人忘记。
他看着面前桌案上的一个锦囊,与苏渊拿走的别无二致,而这里面才是真正的望海峰图腾!
便想到早上让渊儿自己拿锦囊去浮玉峰,定是他无意中拿错了。才导致了最后发生的一切。
多少年来,自己刻意隐瞒身份,终究是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也是怪自己,那日方远桥上门挑衅,虽然自己灵力不支,可到底法力深厚,一个修行了区区几百年的小厮本不应该让他忌惮。
可他发现方远桥身上,似乎隐藏着一股逼人煞气,那煞气与自己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一位殿主颇为相似。
所以,他便想速战速决,万般无奈之下,画了一只穷奇与他斗法。
又不想对方远桥痛下杀手,只给穷奇画了一只眼睛,凶兽威力自然不如本尊之万一,方远桥中伤而返,自己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遭到反噬。
本以为这件事并不会被人知晓,终究会慢慢过去。却没有料到,那囚禁独目穷奇的乾坤洞竟然会因为这种机缘,展现于太岳宗众人眼前。
太岳宗竟然会有人知道乾坤洞的来历,想来自己的身份也已经暴露。
此时如果惊动太岳宗宗主,出动七十二仙山众人帮忙寻找渊儿的下落,若是有人起了歹念,那渊儿的神皇之子身份恐怕就瞒不住了。
他深知神皇之血对于太岳宗从上到下的人来说,都意味着什么。
到底全都怪自己,如果没有为她画那一幅画像,那么所有的事都不会发生。
终究是自己对不起她。
便是拼了这一身血肉,也会护好她的孩子。
苏师父不敢回忆,那是一千年来插在自己心头上的一根刺。
不用时时提起,因为时时都痛彻心扉。
“嫣儿,帮为师研墨吧。”
苏舞嫣从未见过师父有此面色,似乎被冰封住一般冷毅,他抬起头,刚才还氤氲成一团雾气的双眼,登时星眸如炬,她知道,自己想的没错,师父要出手了,师父一定可以找到阿渊。
苏舞嫣忙起身,用锦帕将双手擦拭干净,跪坐在苏师父身边,从白玉水盂中,舀出一勺雪水进砚台中,小心翼翼拿起石曜寒金墨锭,轻轻研磨起来。
见师父一言不发,修长手指将千层雪浪纸朝头顶一挥,数丈长的纸围绕在二人身侧。
师父一手直指墨池,指尖似有风动,墨色发丝与雪白衣衫交缠而舞,池中之墨随着师父旋转身躯,尽数泼洒而出,向纸上冲击而去。
一时间,望海峰风起云涌,那围绕在二人身侧的千层雪浪纸随即飞速流转,仿若龙卷风一般,上下浮动翻飞,凡经苏师父手指拂过之处,尽是墨色挥毫,透出冰冷幽暗的光芒。
处于旋风中央的苏舞嫣感觉到风雷电掣的搅动,衣衫发丝尽皆起舞,她无法着力,更加睁不开眼睛。
待一切尘埃落定,苏舞嫣睁开双眼,所见之处,山云雾雨,红花绿树,深林不知有何物,穹顶之下藏乾坤,仿佛一阵风动便听见千兽共啸,万物齐鸣。宛若江山跃然纸上,这便是师父描绘的如画江山吗?
只见苏师父轻轻在指尖一划,直飞入画纸顶端,将指尖一滴血,弹指而出,顷刻间画中万物竟然尽数活了过来,像是冲出牢笼一样,冲出画纸。
那千层雪浪纸随之化为碎片,飘散在整个望海峰顶。
“去吧,照着这血衣的味道,从这太岳宗,把他找回来!”
随着师父一声令下,数以万计的花鸟鱼虫,飞禽走兽从望海峰顶蜂涌而出,奔向太岳宗每一个角落。
苏舞嫣愣愣得看着眼前的一切,如梦似幻,她此时终于相信魔眼天师就是师父,师父就是魔眼天师。
“嫣儿先去休息吧,让这些小灵兽去各处找找,应该会有线索。”
苏师父恢复往常恬淡,对浑身是伤的苏舞嫣说道。
“是,师父。”
苏舞嫣回过神来,见师父并不想多与自己交谈,苏舞嫣便懂事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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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玉峰中,那个默默无闻的女弟子韩冰洁,正将七十一仙山图腾呈给秦冰瑶,师父交给她的一切事情她都想尽力办好。
自己天资虽不如几位师兄师姐,可她相信,只要努力为师父分忧,师父自然会对自己另眼相看的。
秦冰瑶见这个弟子虽入门不久,但是天资尚可,无论做什么都特别合她的心意,便挑起柳叶弯眉,对韩冰洁说道:
“洁儿这事儿做的顶好,别说是你得几位师姐,就连你两位师兄都比不上你,为师都看在眼里。”
说着,走下软榻,指甲轻轻在韩冰洁光洁的脸蛋上划了一下,朱唇凑过韩冰洁耳畔,吴侬软语:
“洁儿,今晚,你就留在为师房中吧。”
韩冰洁心中疑惑,师父平日最不喜在梦中有人打搅,怎么今日师父竟然会让自己留在她房中?便问道:
“师父可是身体不适?”
看着韩冰洁一脸懵懂天真,秦冰瑶似乎见到了自己的师妹。
她天真无邪,那时自己还在缥缈峰修行,师妹总是偷偷的跑来看他,给他带好些浮玉峰的仙丹灵药,还给自己讲好多新鲜事。
让自己在缥缈峰的日子充满乐趣。
是啊,那时候的自己,还没有修行浮玉神手,也还是一个男人。
那时候的师妹还不知道,自己就是被她日日都惦念的师兄所杀。
想到此处,虽然自己心中的欲望还在,但对于眼前的韩冰洁,他下不了手。按耐住心中的情绪,对韩冰洁说道:
“算了,为师没事,你去把清儿叫来吧。”
韩冰洁虽然不知道师父为何这样说,不过还是照秦冰瑶说的去找了师姐袁冰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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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的?今日师父这是让我去守夜吗?”
袁冰清嗔怪了一声,看韩冰洁默默不语。
“得了,你回去吧,我即刻就去。”
说罢披上一件七彩披风,伴着夜色,显得更加娇媚动人。
“真是的,从哪来的这么多蚂蚁。”
袁冰清见七彩披风上好些个蚂蚁,便更加不耐烦。
一边走一边将蚂蚁抖落,今日怎么尽是一些小蚂蚁,小蜜蜂,现在的时节,浮玉峰怎么会有这些个小虫。
“你去告诉师姐师妹她们,注意些,房中都是蚂蚁蜜蜂之类,可别弄脏了衣裳。”
袁冰清一边对韩冰洁说完,一边抖落着披风,来到了秦冰瑶卧房门口。
“师父,是弟子冰清,听洁儿说您叫我。”
此刻,秦冰瑶双目腥红,坐在榻上,双手死死传住软被一角,头顶是朦胧的红色透明纱帐,此刻正扰乱着他的心弦。
为何,修了浮玉神手五百年,自己外表已经是个女子,却仍有男子的冲动?
刚过大寒而已,这春日便这么快就要来了么?难怪莫名多了这些小虫,搔的他心中麻痒。
秦冰瑶仍然强装镇定,向房外人儿说了一句:
“清儿来了,快进来吧。”
声音尽显娇媚,让人不由得一阵眩晕。
袁冰清起身,打开了秦冰瑶房门,师父这声音听着颤抖,该不会是不舒服吧。
伴着“吱呀”一声门房响动,袁冰清一只脚踏进秦冰瑶卧房。
卧房烛光幽暗,她摸索着屏风向屋内走去,突然感觉到一个黑影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
袁冰清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待她看清这黑影竟然是自己的师父的秦冰瑶!
“师……”
话未说完,她已被秦冰瑶拉进怀中,死死环住。
唇上似乎被冰块覆盖一般,一时间让袁冰清乱了心神,快要不能呼吸。
可是强作镇定的袁冰清还是清醒过来,那是自己的师父啊,师父也是个女子,怎么?
袁冰清惊恐的想要将面前的人推开,却发现师父的双臂强硬而又有力,眼中皆是狂热,竟是一个男子!
此时他星目剑眉意乱情迷地看着自己,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
“清儿,浮玉神手,你想学吗,为师教你可好?”
还不等袁冰清说话,唇边再次被滚烫覆盖,七彩披风不知何时已经退到地上。而她也已经无法思考……
浮玉峰山间,是一片萤火虫星星点点,散发出春日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