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乔没想到接下来的日子，不管她几点下班，赵云开都会来银行门口等她。偶尔因为工作忙迟到，也会提前和她打好招呼。
这情形很容易让人误会，她对他说：“其实你不用每天都来的。”
“不行，我得让秦经理知道，你不仅身手不凡，背后还有人。”他言之凿凿地说。
看在他为她撑腰的分上，她竟无力反驳。
每天，他来接她下班，然后去附近的餐厅一起吃晚餐。
饭后，他们肩并肩走向公交车站，各自乘坐班车回家。
不管赵云开等的班车来得多早，余乔等的班车来得多晚，他都会等她上了班车之后，和她挥手道别，目送她乘坐的班车离去，化成车流中的一个小点，他才再乘车回去。
周日，余乔要去美术馆看设计展，不假思索地就叫上赵云开一同去参观。
看完展览已是中午，他们在附近综合购物大厦里的一家港式餐厅一起吃了午餐。
从餐厅出来，两个人乘坐手扶电梯下楼，下到第三层，电梯口旁边是余乔喜欢的女装品牌专卖店。
“在银行天天穿制服，我都好久没买新衣服了，你陪我去看看吧。”她不自觉地挽住一旁赵云开的臂弯，朝专卖店走去。
她的目光集中在店里琳琅满目的新款服装上面，丝毫没有察觉到在她挽住赵云开手臂的那一瞬间，他的身体微微一颤。
此刻的深圳天气炎热，两人皆穿着夏装，臂弯处两人肌肤相触，赵云开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温度。
余乔大概都没意识到，她不经意间的一个小动作，已经在赵云开的心里起了波澜。
进了专卖店，余乔在导购员的推荐下不停地去试衣间试穿衣服，赵云开则坐在店里的沙发上看手机。
余乔每试穿完一件衣服，就站在试衣镜前转上一圈，问赵云开：“好看吗？”
他每次都说：“好看。”
余乔真是拿他没辙，每件都说好看，难道是每件都要买回去的节奏吗？
她附在他的耳边悄声说：“不要每件都说好看行吗？我现在工资有限。”
“你确实穿每件都好看，人长得好看，我有什么办法？”
余乔忍不住笑了。
尽管赵云开压低声音回答，但导购员还是听见了，走过来说：“美女好福气！你男朋友不但人长得帅，还这么会说话。”
这是余乔来深圳后，第三次有人把他误以为是她男朋友了。只是面对陌生人，她也懒得去否认了。
最后，余乔从试穿的衣服里选了两件让导购员打包，赵云开抢先一步拿着导购员开的单子去收银台付款。
余乔心下一惊：怎么回事？刚才吃饭时他就提前埋了单，现在买衣服还要请我？莫非他真把自己代入“男朋友”的角色了？
走出购物大厦的旋转门，余乔对赵云开说：“刚才买衣服时我刚准备掏钱包呢，发现你已经往收银台走了。哎，我买衣服，你怎么抢着付款？”
“导购员不是以为我是你男朋友吗？你没有否认，我以为你默认了，就配合你一下。”
“……”余乔微微皱起眉头。
“你生气啦？”赵云开察觉到她面色不悦，“我演你的男朋友也不是第一次了，至于吗？”
没错，余乔上大学时，有个叫钱多的男生对她进行死缠烂打式的追求，不仅经常打电话到宿舍，还给她写信，只要在路上遇到她就会堵住她，给她念情诗，她简直不堪其扰。
那次是赵云开挺身而出，说他是她的男朋友，她也当着钱多的面承认了，从那以后，才免去了钱多的骚扰。
想起他假扮她男朋友帮她摆脱钱多的往事，她还是心存感激的，情绪也平复了许多。或许刚才是她想多了，事实上他并没有要做她男朋友的打算。
她暗自在内心嗤笑一声，说：“我没有生气，只是觉得回头我还要通过银行转账把钱还给你，有些麻烦而已。”
“你就在银行上班，还嫌麻烦？再说了，反正我们经常在一起吃饭，你请我吃几次饭不就还回来了？”
“嗯嗯，说得也是。”
就这样，刚才关于“男朋友”的小小尴尬就化解了。
之后，他们一起乘坐地铁回去。
深圳的地铁上人向来很多，地铁一到站，余乔前脚刚踏进去，后面就有人流拥上来。赵云开连忙站到她的身后，尽量不让后面上车的人挤到她。
他的这个动作被余乔看在了眼里，她心想：他倒是个温柔体贴的男生，将来谁做他的女朋友，倒是蛮有福气的。
地铁车厢里格外拥挤，因此他俩靠得很近，近到赵云开能闻到她发上残留的洗发水味道，近到有时候，她的头会刚好抵在他的胸前。
虽然车厢如此拥挤，他却觉得很享受。印象中，除了大学时她参加长跑比赛晕倒，他背着她去医务室的那次，这是他们离得最近的一次。
他多么希望，这趟地铁开得慢一点，再慢一点，这样他们亲密的时间就能久一点。
有时候，他会低头看她，看她在干什么，哪怕她就站在他面前，什么都不做，他都觉得满足。原来，能靠近喜欢的人就是一种幸福。
出了地铁口，余乔看见旁边有一家糕点店，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
“唉，看见吃的就走不动路，我伟大的减肥梦又要破灭了。”她叹气。
“你明明又不胖。”赵云开说。
“你看不见而已，这里还是有点肉的。”她指指自己的腰。
“……”他怎么有种被调戏的感觉？
看了一上午展览，回来时又在地铁上站了一路，两个人也有些累了，索性在糕点店的茶几前坐了下来。
赵云开点了一杯饮料，边喝饮料边看对面啃蛋糕的余乔。
余乔一抬头，刚好对上了他的视线。
她第一次觉得，他的目光炽烈似火，如同这炎热的天气。
“你怎么这样看我？”她有些不习惯他这样的眼神。
“怎么，你还害羞啊？”他笑着说。
倏地，她的脸涨得绯红。
她居然脸红了！怎么可能？因为他的眼神和一句话，她就脸红了？！怎么想她都觉得不可思议。
趁她愣怔之际，他的手伸过来，一边若无其事地擦掉她唇边的奶油，一边说：“你看你，都吃成小花猫了。”
方才，他的手伸过来的时候，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当他的指尖拂过她的脸颊时，她瞬间感受到了他指尖的温度。
空气里似乎多了点异样的因子。
余乔想了半天，才想起好像这个因子叫作暧昧。
怎么会？他们之间一直以哥们儿相称，怎么会有男女之间的暧昧？
她努力赶走这些飘浮的小思绪，用微笑来掩饰尴尬。
那天晚上，余乔做了一个梦，那个梦对别人来说是美梦，对她来说却是噩梦。
她梦见在一盏昏黄的路灯下面，赵云开吻了她，那样真切的感觉直到醒来，仍历历在目。
她被这个梦惊醒了。
上班时，余乔在QQ上问大学闺密大柠：做梦梦见和一个男生接吻，意味着什么？
大柠：我是作者，不是周公，不会解梦。
余乔：算我白问。
大柠：你梦见和谁接吻了？
余乔沉默了几分钟，回：样子看不太清楚。
大柠：那个人像超哥吗？
余乔：像……
大柠：你喜欢他亲吻你的感觉吗？
余乔发了个纠结的表情，说：谈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不过，醒来之后，我觉得是噩梦，噩梦啊！怎么办？我还怎么面对他啊？
大柠：现实中，亲回去！
余乔给她发了个敲打的表情。
就在余乔做“噩梦”的第二天，下班时，天空突然飘起了细雨。雨并不大，空气却变得格外凉爽，只穿一条短袖连衣裙的她，感觉到了几分秋天的凉意。
走出银行大门时，她看到赵云开站在门口等她。
见她朝他走来，他也向她走去，微笑着看她。
昨晚的梦境突然浮现在眼前，余乔的视线不自觉地就落到了他上扬的嘴角上，内心也略显不安。
“你没带伞吗？”她问。
“没带，不过我今天穿的这件外套有挡雨的功能。”他指了指身上那件藏青色的外套。
“要不，我们今天就去旁边那家过桥米线店吃饭吧？比较近。”
“好啊。”
就在他们说话的间隙，雨下得似乎比刚才大了一些。
鉴于两人都没带伞，赵云开提议：“我把外套撑在头顶上，你躲在我外套底下，能挡点雨。”
“嗯。”余乔不假思索地同意了。
当他将外套脱下来，撑在头顶上，暗示她过来时，她才意识到，她必须和他靠得很近，才不会被雨淋到。
他的外套暂时成了为他们遮风挡雨的伞。他撑着外套，胳膊下面就是她。他们挨在一起，在雨中奔跑。
到达目的地，赵云开低头看她：“没被雨淋到吧？”
“没有。”她回答的时候都没敢看他的眼睛。
刚才躲在他外套下奔跑的那一路，他们靠得太近，余乔都能闻到他身上清新的味道。她忽然心跳加速，也不知是跑得太快，还是不太习惯和他靠得那么近。
赵云开也有些不自在，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明明他的胳膊环在她的头顶上方，却仿佛刚才拥抱了她。他想起一句歌词“你还在我的怀里躲风”，用在他们身上就是“你还在我的怀里躲雨”。
或许是下雨的缘故，米线店里人不少，他们先点好菜，等了几分钟，才有座位。
落座不久，米线就上来了。
余乔的那份过桥米线里，配菜有豆泡，她却更觊觎他碗里的豆腐丝。
用不着她开口，赵云开已经拿筷子将自己碗里的豆腐丝挑进了她的碗里。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豆腐丝？”余乔好奇地问。
“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了。”赵云开说。
“哪，礼尚往来。”余乔把自己碗里的豆泡夹到他的碗里。
“刚好我喜欢吃豆泡。”
“下次让老板给你放豆泡，给我放豆腐丝。”
“用不着刻意叮嘱，我们换一下碗不就可以了？”
“也是哦！”怎么那么笨呢？
虽然还是和从前读大学时一样，两个人经常在一起吃饭，但余乔总隐约觉得有什么变了。
具体变的是什么，她也说不上来，总之她觉得她和他之间好像多了一种微妙的感觉。
吃完饭，外面还在下雨，雨势越来越大。
赵云开让余乔坐在米线店里等他一会儿，他去旁边的超市买两把雨伞。
大约十五分钟后，他回来了，头发和衣服都被雨水淋湿了，他却浑然不觉，笑着对余乔说：“我给你打了一辆车，我带你过去。”
说着，他撑起一把雨伞，招呼余乔过去。
余乔犹豫了一下，是到他伞下，还是撑另一把伞？
她的答案还没出来，他就已经把她拉到身边。于是，两个人撑着同一把伞向路边走去。
刚才那阵雨下得不小，米线店的门前有积水，余乔看着脚上刚买的白色高跟鞋，有些心疼。
她正准备咬牙蹚水过去，赵云开说：“你从旁边的路沿走，那边位置高，没有积水。”
他把闲置在手中的另一把雨伞递给她，然后牵起她的手，领她到旁边比地面高出一块的路沿。
路沿很窄，余乔小心翼翼地走着，但因为一只手被他握着，倒不用担心滑倒。
她的手指冰凉，他的手却宽厚温暖，就这样被他牵着手走，她的心突然开始怦怦直跳。
这是他们第一次牵手吗？印象中应该是。
余乔用眼角余光偷偷瞥向一旁，她发现赵云开的表情很冷静淡定。她忍不住想：这个人天生这么高冷吗？牵女孩子的手都无感吗？莫非他没有把我当女孩子看待？也是！他一直把我当哥们儿看待。
得出这个结论后，她莫名有些失落。
从米线店到马路边的这段距离明明很短，她却感觉走了很久。
余乔任由赵云开牵着自己的手，走到出租车前。他帮她打开车门，再伸手挡在车顶，以免她坐进去时一不小心撞到头。
他这个小动作让她的心愈加温暖，原来他还记得以前她坐车时被撞到头的事情。
余乔问他：“你上车吗？要不要带你？”
“不用了，我和你不顺路，你先走。”
“那好。明天见。”余乔关上车门。
“明天见。”赵云开说。
余乔坐在车里，看着窗外挺拔的身影，和他挥手道别。
车子驶离原地，她回头，发现赵云开居然还撑着伞站在那里。
余乔想起，每次她坐车回去，不管是坐公交车还是出租车，他总是会送她走，并且站在原地，一直目送她离去。
她的内心不由得涌起一阵感动。
坐在车上的一路，他站在原地等待的身影、他和她一起撑着他的外套奔跑的情景、他牵着她的手走过路沿的画面，悉数在她眼前重现。
回想起这些的时候，她会情不自禁嘴角上扬。
然而，小小的愉悦和感动之后，她突然害怕起来——她害怕，害怕自己喜欢上他了！
如果不是今天这一系列内心的细微起伏，她都快忘记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了。
有人说：“喜欢一个人，是既有了铠甲，又有了软肋。”
但是，在她看来，喜欢一个人，从来都不是铠甲，而是软肋。
这根软肋让余乔的内心变得怯懦又胆小，但正因为它的存在，才能让曾经年少的她体会到单纯地喜欢上一个人的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