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达本以为自己是非常了解这个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大小姐的,但现在他突然发现他其实一点也不了解这个少女。若是青年时的自己处于对方的位置上,自己虽然未必没有这个胆子单独带着一支商队往来于帝国和北境,但绝对没有那个胆子敢想横穿埋骨山脉这种事——你以为“埋骨”两字是开玩笑的?但那又怎么样呢?作为一个管家,遵从主人的决定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所以他只是依旧恭敬的站在少女身后,静静的等待着少女的决定。
“达叔,你是知道绕过埋骨山脉要多花多长时间的,但是我已经没有那个时间了。通知下去吧,我们要横穿埋骨山脉,愿意跟的跟着,生死有命;想离开的无论交了多少都双倍退还,再补偿他们一些路费,派几个护卫稍微往回送一段路,顺便告诉他们,最好不要让我在埋骨山脉里再看见他们。”看着前方绵延不绝的青山,少女的声音低了下来,清脆动听的声音在微冷的春风中虽然透着丝丝疲惫,但没有一丝动摇。“抱歉,达叔,我知道我的决定很任性,但我不后悔。”看着少女瘦弱而倔强的背影,孟达只是一丝不苟的行了礼,就默默的转身走了。
深深碾入地里的车辙悄悄的诉说着行商们的收获,护卫们接到命令后将分散在营地中的行商们请到营地中心。这些行商基本都是无力聘请护卫但有自卫能力的赌徒,他们交了自己货物五成价值的金钱给商队作为“保护费”——当然,是收购价的五成,以此换来商队“力所能及”范围内的保护,至于在商队真正遇到危险时是否会得到保护,抱歉,我也很想保护你,可是我那么多货物摆在那,实在是抽不出人手啊。所以,在听到商队主人发出要横穿埋骨山脉的通知后,几乎所有的小商人都选择了拿回自己的货物和翻倍的“保护费”,一部分原地修整等待下一个大商队路过,另一些则抱团准备绕过埋骨山脉,唯独四五个实在是拖不起也不敢拖的行商决定跟着横穿埋骨山脉。
随着大多行商的离去,本来还略显拥挤的营地便空旷了起来。孟达指挥着护卫们重新布置营地,虽然现在天色尚早,但有些原本不在意的问题现在可就不再无关紧要,反而必须立刻处理了。重新布置好营地后,孟达看着那两个依旧待在营地后方边缘处的主仆,无奈的叹了口气,只能无视他们的存在派一队护卫将其他留下的商人们请到营地中心的帐篷里,同时派出另一队护卫外出狩猎,为这趟旅途的最后一顿热食做准备。
幸运似乎格外眷顾商队,外出狩猎的护卫们很快便满载而归。待天色渐晚,护卫们将腌制好的新鲜兽肉抬了出来,大块大块的兽肉就这样串在准备好的木棍上架在篝火上烤,不一会儿,烤肉的香气便四散开来,在那两个侍女取走各自主人所需的肉食后,篝火旁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一群人都围着篝火边烤边吃边聊,时不时传出的大笑声悠悠地回荡在营地上空。在这热闹的氛围之下,依旧待在营地边缘的那两个人影便更加显眼了。
“这位少爷,请原谅我的冒昧打扰。商队的主人已经发话了,接下来商队要横穿埋骨山脉,我们都是跟着商队的外人,真要遇到个什么事还是得靠自己。我们觉得大家互相之间还是靠近点互相照应,您觉得呢?”袁力满脸堆笑的走到那个黑发青年身前不远处,尽可能的放低自己的姿态,以免招惹到这个和行商们格格不入的大少爷。这个至今几乎没和其他人说过一句话的青年几乎把所有事情都交给他带的漂亮侍女来做,并且一直带着那个侍女吊在最后——即使是马上就要进入埋骨山了,他们依旧没有要融入队伍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的待在营地的边缘。如果不是因为要横穿埋骨山脉,袁力敢保证,这一路上他绝对不会和这个奇怪的青年搭话,神秘可不仅仅只代表机遇,会撑死你的机遇等同于危险,而袁力自认不是一个胆子特别大的商人,但是,不接近不代表不能借用别人的力量啊,总会有办法的,不是么?
靠着树坐着的黑发青年缓缓转过头,那张如同面具般苍白而没有一丝表情的脸正对着身前这个特意走到自己身边的中年商人,“不加入。”不带一丝起伏的沙哑声音使袁力打了个冷颤,恨不得转身就走,但一想到接下来的旅途,袁力还是硬着头皮再次开口道:“是这样的,这不是要过埋骨山脉嘛,您还是跟在后面会遇到很多不必要的危险的,在这种地方大家还是待在一起比较......安全。”他越说声音越小,也越是后悔自己搭话的举动,明明不想接近他,何必自己过来给自己找不自在呢?
青年的那双眼睛明明就是在看着自己,袁力却莫名觉得对方根本没有看到自己,这怪异的感觉使他直冒冷汗,那从心底冒出的声音一直在催促着他逃跑,但依旧在线的理智则拼命的抑制着自己的逃跑的冲动,他努力的让自己看着这个略显瘦弱的少年,平静的等待着对方的答复。明明那个青年依旧坐在那,甚至连呼吸节奏都没有变过,袁力却突然觉得自己对面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凶猛而饥饿的野兽!浸出的冷汗打湿了袁力的衣裳,贴在身上的湿衣服使他不由的打了个寒颤,但这也让他回过神来。就算你不想搭理我,我这不是还在这站着么?我能不能现在就走啊?你倒是给我个答案啊!
“不会。”少年的声音虽然并没有变化,却让袁力一瞬间有了种奇特的解脱感,看到少年转过头,似乎是不打算再和自己接着聊下去了,袁力硬撑着留下一句“那我就不多打扰您了,我这就走。”便逃跑一般转头就朝着来时的篝火走去。
“少爷,他们认为你的行为会带来多余的危险。”等到行商回到火堆边之后,一直静静的站在青年侍女才开口,她的声音清脆动听,有一张干净漂亮的瓜子脸,一头如墨长发整整齐齐的盘在脑后,那身厚实的灰衣严严实实的保护着少女娇小的身体,手中抬着一盘切好的烤肉——虽然这盘依旧在冒着诱人香气的烤肉没有一丝动过的痕迹。她就地跪坐了下来,稍稍抬头看着青年的眼睛:“他认为你有自己的底气,但依旧不如待在这个商队中更安全,所以虽然他畏惧你,但还是想来劝你加入到队伍之中。”
见少女不再说话,青年沉默了一会儿,抬手随便拿了块烤肉,整块的塞进嘴里,随便嚼了几下便咽了下去,“无所谓。”青年因烤肉而显得含混的的声音使少女惊喜的差点跳了起来,不容易啊,总算是回答我一句了。她低下头,满是兴奋:“你还需要其他食物么?少爷。”青年摇摇头,楞了一下,“不用。”
“得,看来那个大少爷看不上咱们啊!不过也好,那种大少爷也确实不适合和我们一起走。”看到袁力一个人回来,围坐在篝火边几个行商既有点失落也有点开心。虽然不知道那个奇怪的大少爷是怎么回事,但这支商队的主人都同意了,他们这些受保护的就算再不愿意也就只能这样了。“现在这个商队的所有人都是捆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会不拿自己的小命当一回事呢?没事的,他总不会和自己过不去吧?”袁力接过话茬,又想起那似乎要撕裂自己的视线和冷漠无情的声音,不由的叹了口气,突然,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插入对话中。
“各位,我们只是低级护卫,虽然是专门护卫商队的,但人家一看就知道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大少爷,指不定多少人暗中守着他呢,能和你们一样么?”一个脸上有道贯穿面部疤痕的年轻护卫走过来坐下,警惕的扫视一圈后,压低声音小声说道:“大小姐都同意了那个大少爷就这么跟着,你们有什么好担心的?更何况,我们这些‘低级护卫’可全是会长特意选出来的,保护这么一队商队横穿这山脉虽然说不上手到擒来,但也绝没各位想象中那么危险。”说到这,年轻护卫扫了一眼周围的商人,咧开嘴,整齐的白牙在火光中反射出惨白的寒光:“孟管家让我问问大家,大家应该都想平平安安的把货运到禄良吧?”
“自然如此,我们全听大管家安排!”“放心,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会做,这一路就全靠你们了。”行商们压低声音七嘴八舌的回答到,得到想要的回答后,年轻护卫满意的点点头,“这样就好,希望各位不要再做多余的事了,我也只是个传话的,既然话传到了,那我就不打扰各位了,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