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告诉夏孤舟说昨晚失眠了,夏孤舟安慰我说,没事的,你那么年轻,身体那么棒,一两晚通宵都没问题,更何况你是躺在床上,就算没睡着,身体也得到休息了,不用担心。夏孤舟的话给了我极大的信心与力量,果然,第一天的考试,我如有神助,超常发挥,语文自然不在话下,数学是最神奇的,一解思路就通了,答案自己就跳出来了。后来我大概明白了,那次的数学题,有好几道是之前做过的,原题,其中一道立体几何题,夏孤舟在考前的一天晚上还特意和我讨论过的。难怪他这么淡定!
第一天考完之后,我如释重负,夏孤舟则依然是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据和他一个考场的同学说,他半小时就完成了答卷,然后趴下睡觉了。他是有点嚣张了。
第二天的考试也很顺利,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以后,同学们没有想象中的欢呼雀跃,一个个平静得可怕:平静地整理自己的个人物品,平静地走出考场,平静地回到宿舍……仿佛在等待在命运的审判一般。从考场出来的路上,我见到了石上晓霞,她趴在黄田田的肩上低声地抽泣着,看样子是考得不好。
我想安慰安慰她,手刚伸出去了,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那手就一直悬空着。
尽管我们之间关系不错,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明目张胆地安慰一位级花,好像有点不妥,更何况,夏孤舟也在一旁呢。
黄田田看到我们,抖了抖肩头,示意石上晓霞有人来了。
石上晓霞转过身来,我看到了她泪汪汪的双眼,泪水沿着她细嫩的脸蛋不断地往下流,流过了鼻沿,流过了嘴边,最后停留在脸颊下沿,欲滴未滴。平时,我们都知道,她笑起来的样子很美,但今天我发现,她哭的样子也很美,甚至可以说是更美了。我想起了白居易的一句诗:梨花一枝春带雨。就是这种感觉。
“陈皮……”石上晓霞见到我,哭得更伤心了,似乎有千言万语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她把身子转向了我,然后向我倾斜了过来。她是在向我索要一个拥抱吗?这……我慌了,下意识地往后挪了一步,她也不好意思地停住了。
这一幕,夏孤舟自然是看到了。他有点窘。
“怎么了?考完试应该高兴才对啊!怎么哭成这样子了?”我明知故问。
“我考砸了——呜——”石上晓霞哭得更大声了。
“成绩还没出来呢,你怎么知道自己考得不好。”我安慰她说。
石上晓霞再也没说什么,她伤心地摇了摇头,然后转身离开了。
那天晚上,黄田田悄悄告诉我,石上晓霞很多题目都不会做,时间也没把握好,空了一大片……
高考成绩放榜之后,我们班联合隔壁的几个班组织了一次野外的露营,地点是位于距离市区大概有30公里远的大芒山。
大芒山是我们这个小县城里最高的一座山,这座山的独特之处在于山顶有一个大草原,很平坦的大草原,上面的草又细又嫩,像是足球场工人培植的草。草原上零零星星地有几棵松树和几块大石头点缀着,和空旷的草原相互映衬,恰到好处,是露营的好场所。草原的北麓,是一个断崖,说是断崖,实际上也没那么可怕,胆子大的人可以直接从这里下山,但如果脚下一滑可能就直接滚下去了。
去大芒山露营是夏孤舟发起的,但最后我却成了组织者。一开始报名的人还是蛮多的,我们班差不多就有全班人数的一半,但最后临出发时,不少人打了退堂鼓,就剩十来个了。
那时的我,对于未知世界充满了探索的欲望,但这并不代表我就会盲目地去冒险。我有做过功课,知道那边的居民民风淳朴,上山有路,山顶也有信号,没有猛兽出没,是一个可以放心游玩的地方。但我还是担心有蛇,有山蚂蝗,所以,我额外准备了硫磺,并且穿好长袜子、戴好长袖套,而且我还知道山顶上到了夜晚会很冷,所以也准备了风衣……至于食物、饮用水、药品这些必备物品,不在话下。
出发了,正好八男八女,都是平时很要好的同学,唯一遗憾的就是石上晓霞没有联系上。据说,高考结束后,她就去深圳打工了,没留下任何的联系方式。黄田田也没有来,她老爸不给;至于麦秀晗,夏孤舟帮我邀请过她,但她委婉地拒绝了。
大芒山的山路算不上险峻,但我却花了将近三个小时才登上山顶。天气炎热,半路上我流了很多汗,走走停停,胃难受得想要吐,一度感到虚脱。好在半途休息时好友阿庄给我递来一瓶功能性饮料,我喝了之后立马恢复力量,一口气就登上去了(之后很多次喝那种饮料都没有那种感觉)。
山顶果然很美,天高云淡,举目四眺,能够见到很远的地方。草原上,微风阵阵,让人感到很惬意,几只黄羊在悠闲地吃着草。
我们在一块大石头旁边选好了扎营地。这是一个很理想的扎营地:石头处于露营地的北边,正好可以挡住晚上从北面吹上来的山风;石头的南边,是一片平整的草地,几乎没有杂草;石头的四周,是四棵高大的松树,树干可以帮助我们很好地把帐篷固定住而不至于被风吹翻,树上的枯枝败叶也可以用来生火。这真的是一个天然的绝佳的露营之地。
大伙七手八脚把营地扎好,拍照的拍照,捡柴的捡柴,生火的生火,而我,则第一时间在营地周围洒了一圈的硫磺粉,就像孙悟空用金箍棒给唐僧师徒几个画一个保护圈一样。说真的,我还真怕蛇。布置好之后,大家就开始玩扑克牌了。
夏孤舟没有打牌,他静静地靠在大石头上,45度抬头仰望着蓝天,自言自语地说:“‘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想不到庄子早在战国时期就发出如此有思想深度的思考,真不愧是伟大的思想家、哲学家!”
学过地理都知道,我们在地球上看到蓝色的天空,是因为阳光穿过地球大气层后散射的结果,波长较短的紫色光线和蓝色光线的散射作用更大,因此在地球上白天无云的环境中看到的天空是蓝色的。由于太阳系各大行星的大气组成不同(有的甚至没有大气层),在这些星球上看到的天空会呈现出不同的颜色,如在火星上看到的天空主要是橙色,水星看到的是一片漆黑。这些知识,我和夏孤舟都懂,而且都是我们比较感兴趣的知识。
“我觉得庄子最伟大的地方在于,在他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他还能如此冷静地思考这些宇宙级的问题。”我补充道。
夏孤舟没有多说什么,继续盯着天空出神。
太阳就要落山了,红彤彤的像月饼里的咸蛋。不多时,太阳躲进云层里去了,但很快,太阳又露出个下巴,这时,一抹斜阳给整个草原镀了一层金。
“真美!”我忍不住惊叹道。
大家都盯着西边落日看,夏孤舟却把目光移向了东边。
“皮哥,你知道那颗是什么星吗?”夏孤舟指着东边一颗很亮的带着红色和橙色的星体说。
“金星?”
“不是,金星比这亮得多,也不是这种颜色,这是火星。”
“火星,噢——就是那颗据说有生命体的行星,它看上去这么近,实际上又那么远。”
“是的,从探测器拍回来的照片,科学家推断火星以前是有大量的液态水的,也有和地球一样的大气层,可惜现在变成这样。火星的现在可能就是地球的将来。”
“啊?为什么这么说?“我很诧异。
“种种迹象表明,火星在形成之初应该是和地球现在的环境差不多,可以说是地球的姊妹星,不知道为什么火星会变成现在这样子。人类说不定还是从火星上移居过来的呢。”
“噢,听上去很有趣的样子,真想到火星上去看看,如果那是人类的故土,我们到了火星之后,一定会有一种油然而生的熟悉感。可惜,以目前的技术,要去一趟火星太难了!人类要是能发明光速宇宙飞船就好了,这样从地球坐宇宙飞船去火星,可能只需要20分钟就搞定了。”我说。
“那是理论上的理想结果,实际上根据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一个物体,当它无限接近光速时,它的质量会无限大,它的时间也接近停止,你觉得这样的情况人类能承受得住吗?再说了,火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美,上面的环境很恶劣,如果没有特制的宇航服,你要么被冻死,要么被太阳紫外线辐射死,即使穿好防护服,搞不好还会被沙尘暴淹死,总之,不好玩。”
“火星的环境这么恶劣,天文学家们为什么还要花那么大的成本想去完成一次载人的登陆?”我不解。
“寻找生命的痕迹,探寻宇宙的起源,进而研究人类未来的出路。我相信,人类总有一天会把火星改造成一个宜居的星球。”
夜已深,同学们陆陆续续睡觉了,我和夏孤舟依然靠着那块大石头在聊天。
晚上的风有点大,山风夹着雾气从山谷往上吹,从上往下看,仿佛是翻滚的海浪。“海浪”拍打着松树,打落了一地的枯枝,我们点燃的火堆也被吹散了,带着火星的木炭、枯枝被风刮得连翻带滚,有的还钻进了附近的一个帐篷,把躺在里面还没睡着的人吓了一跳。
我们担心烧了山林,就赶紧把火灭了——先用水浇灭,再用泥土覆盖。这样一来,周围就一片漆黑了。
风停了,“海浪”消退了,山顶恢复了宁静,出奇的宁静,连一直鸣叫的蟋蟀都闭嘴了。
“寂静的夜晚!”夏孤舟顺势躺了下来,仰面朝天,全身放松地说。
“静得有点可怕。”我说出了心里话。
“怕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说。
“现在天空是我的蚊帐,高山是我的床垫,放心睡吧……慢着,皮哥,你看——流星!”夏孤舟突然弹了起来,指着天空说。
我抬头一看,惊呆了。
太美了,一颗、两颗、三颗、四颗、五颗、六颗、七颗、八颗、九颗、十颗!十颗流星排成金字塔的形状划破漆黑的夜空,在天幕上留下绚丽的弧线。
“流星!流星!大家快看!流星!”一直躺着没有睡着的庄同学兴奋得跳了起来,把大家都叫醒了,有人拿起了相机一通狂拍。
“太美了!”
“美得让人窒息……”
“我们该不会是做梦吧?”
美的瞬间总是短暂的,后面的九颗流星慢慢消失在夜空之中,但为首的那颗却越来越亮、越来越大,尾巴也越拖越长,似乎直奔大芒山而来。
“这是怎么回事?”
“该不会是陨石要落下来吧?”刚刚还很兴奋的庄同学现在变得不安起来。
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突然,一道闪电打过来,“轰”的一声,把不远处的一颗松树给劈了,顿时,火花四射。紧接着,山风又起了,这下似乎更猛了,把帽子刮飞了,把食物刮飞了,把帐篷都刮飞了,一时间,飞枝走叶,飞沙走石,电闪雷鸣,吓哭了好几个女同学。
“大家快随我下山,怕要下山雷暴雨了!”老家就在大芒山附近的天鹰同学这时候站了出来,带领大家迅速撤离。由于走得太仓促,很多行李都来不及捡了——这个时候,逃命要紧。
大家几乎了连滚带滑下的山顶,然而才到半山腰,暴雨就来了。
“这里有一个山洞,我们进去避避雨。”天鹰同学不愧是本地人,看来他对这座山的地形十分了解,我们所有人顺利地进入了山洞,仅仅被雨淋了一点点。
还没等我们调整好呼吸,突然,一道刺眼的强光在山洞口闪过,那亮度,足以把整个山谷都照亮,以至于大家都彼此看清楚了对方脸上的狼狈与惊恐。紧接着,是惊天的巨响,那响声,把山洞上的尘土都震落了不少。亮光持续了好几秒后,慢慢熄灭了,周围又恢复了平静,似乎连风和雨都停了。那静真让人害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庄同学打开了手电筒,抓着天鹰的手问。
“我……我也……不……知道。”天鹰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
“我想回家——哇——”有一个胆小的男同学也哭出声音来了。
“大家不用担心,是陨石,陨石撞击地球了。”在一片恐慌中,夏孤舟似乎很冷静。
“你怎么知道?”我问。
“这种情况我见过,这个地方,我好像也来过……”夏孤舟夺过庄同学手上的电筒,径直往山洞里面走去。
“你要去哪里?”我问。
“这里好像有一幅画。”夏孤舟说完,丢下我们,自个往山洞里面走去。
“等等我。”说完,我也跟了上去。
“别进去,里面不知道有什么呢。”天鹰在后面大声喊道。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跟随夏孤舟进去了。
我相信他。
果然,山洞里有一幅壁画,有一层楼那么高。壁画的内容很抽象,咋一看像是一条龙,仔细辨认却又像是某个地方的地图,壁画的左下方刻着两个字“敖广”。
“红点在哪里呢?”夏孤舟用手电筒在壁画上来回地扫动着。
“什么红点?”我问。
“定位点。”夏孤舟说。
我更疑惑了,夏孤舟也没多作解释,继续用手电筒在壁画上下“扫射”着。
“找到了,是这里!”夏孤舟兴奋地说。
他话音刚落,一道强光从电筒所照之处射出,很快,光线蔓延开来,整幅画成了一块流动的光的帘幕。
“这是怎么回事——”我惊恐地问。
然而,还没等我说完,一股强大的气流就把我吸了进去,夏孤舟也被吸了进去,我们一起掉进了一个无底的黑洞里去了。
“皮哥,张开双手,稳住!稳住!”在黑暗中,我看见了夏孤舟,他身上泛着光,双手张开,双腿也打开,然后稳稳地浮在空中。
我也学他那样张开了双手和双腿,果然,我也稳稳地浮在了空中,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拼命地翻滚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继续问。
“我们进入时空门了。”夏孤舟说。
我这个时候才留意到,夏孤舟似乎变了个样,他的头发变长了很多,眼镜原来是圆形的,现在变成了方形半框的了,他的眉毛依然是那么浓,但似乎多了几分沧桑感,黑眼圈也更严重了些,鼻子似乎高挺了不少,脸部的轮廓更明显了。衣着方面,我记得他今天穿的明明是一套运动服,现在变成了粉底白领的T恤,下面配一条浅蓝的休闲西裤,衣服还束进去了。唯一不变的可能就是那双鞋了——一双黑底蓝边的休闲跑鞋。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问。
“我就是夏孤舟。”
“我知道……”
“不,我现在是完完全全的夏孤舟,来自未来的夏孤舟,不是和你同一时代的那个木子七的夏孤舟。”
“啊——那木子七哪去了?”我问。
“应该还留在山洞那里,我们俩正式分开了。”眼前的这个全新的、却又是本尊的夏孤舟微微一笑说。
那一瞬间,我大概明白了,他才是真正的夏孤舟。
“那我们现在要穿越到哪里?”我问。
夏孤舟点亮了左手上的手表——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电子手表,然后说:“前面三点钟方向有一个出口,我们去看看。”
说完,他双手合在一起并且高举过头顶,做了一个跳水的入水动作,整个身体就像加了助推器一样往前去了。我也学着他那样双手并在一起,还真的前进了。
“右转弯。”看到我跟了上来,夏孤舟的重心往右边稍稍倾斜了一下,整个人就转了九十度,我也跟着转了九十度。
“太神奇了。”我兴奋地说。
“还有更神奇的呢,接下来,全速前进!”
“怎么加速?”我问。
“双手握拳,像开摩托车一样,右手是前进,左手是减速和后退。”
“还能后退——”我才说完,一不小心左手“一拧油门”,只听见“嗖”的一声,我整个人往后飞出去了。
“快松左手,然后右手拧一拧‘刹车’。”夏孤舟一边“倒车”跟了上来,一边指导我说。
我总算搞懂了,原来还可以这样操作,太好玩了。
飞了没多久,我们来到了一个闪着紫色光的门口外面,减速,悬浮。
“双手垂下,紧贴裤线,呈站立姿势。”夏孤舟说完,已经站在半空中了。
我也学着他那样稳稳地站在半空中。
“这个出口通向哪里的?”我问。
“等等,我看看定位。”夏孤舟再次点亮他的手表,然后说,“是深圳,准确来说是三个月后的深圳,要去吗?”
“嗯。”我想起了石上晓霞,就点了点头。
“走吧。”夏孤舟拉起了我的手,正要进入那个紫色的光门,却突然停住了,“慢着——有人进来!”
“谁?”
我刚说完,紫色光门里闪出了一个人,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连衣着都是一样的——他简直就是我的复制品。
“陈皮!”夏孤舟看看那个人,又看看我,一脸的惊愕。
对方同样一脸惊愕,他呆呆地看着我,如同我呆呆地看着他一样。
这世上居然还有另外一个我!
对方向我走了过来,似乎要触碰一下我。
“别摸他。”夏孤舟紧张地说。
然而太晚了,我主动触碰到他的手指了。我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就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