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话的功夫街上的声音渐渐嘈杂了起来。
时越说：“既然出不去，不如一起在城中逛逛，摸清路也好办事。”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风无影立刻就同意了。
客栈的生意中午最是红火，此时还算清闲。老板正在柜台后清算上个月的盈利，看到他们两人一同从二楼下来吃了一惊。
“二位认识？”他一手拨着算盘一手按着账簿，说话间一手算盘打的眼花缭乱。
时越牵唇一笑，“认识，只是许久未见了，不想竟会在这里偶遇。”
老板一拍桌面，“呀！那可真是缘分啊！看来我这小店名字真是取对了，来福来福……来了就是福！”然后话锋一转，“二位不如在这里多住几日，叙叙旧？二位不知，我们这里冬日大雪最是要人命，您别看今日这雪是停了，可保不齐什么时候又会下呢！”
风无影听到这话扭头看了老板一眼。
时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仍是温温的笑着，芝兰玉树，“一定。”
老板眼底闪过精光，摩拳擦掌，一锤定音般道，“好！我今晚给你们准备几个好酒好菜，让你们兄弟俩好好唠唠！”
时越道过谢后，两人就一起出了客栈。
太阳已经升了起来，暖阳普洒在屋檐下冻着的冰凌上，晶莹剔透，冰凌悄无声息的融化，冰水滴落在下方的雪堆里。街道上的积雪被清扫在两旁，露出被掩盖的青石板路，上面有裂痕或被磨得光滑，都是这里的人们世代生活的证据。
车马粼粼，人群熙攘。
小贩的吆喝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其中夹杂着极力夸赞自家商品的声音，和讨价还价的语调。街上有卖杂货的，有卖吃食的，有卖红粉胭脂的，客栈位于最繁华的路段，一眼看去随处可见店铺的幌子招摇。还有明明贩卖物品不同，只因店铺相对而硬说对方抢生意的两个老板隔着街道斗嘴的声音。
泥土的味道，雪后空气中冷气的味道，各种食物的味道混杂在一起。
这就是……人间的烟火气。
时越微微侧眸，看着风无影分明没有什么情绪，却又可以看出来是在仔细的、一寸一寸打量眼前场景的眼神，他眼底的轻快明朗瞬间一沉，而后又恢复了一贯的清贵从容。
“走吧。”他说。
风无影蜷了蜷手指，点头。
虽说是为了有备无患，但这样没有明确目的的闲逛还是头一回。与时越行走在人流中，所过之处都会先引起躁动，然后再安静下去。
感受着周遭那些或新奇或惊异的目光，虽然人们都会不约而同地把道路让开，但风无影还是有些不适应。
应该是厌恶、冰冷才对。
即便她自身很难共情，可多年来看着别人形形色色的目光，和接下来他们的行为，风无影也知道那些眼神代表着什么。
这座城，对她没有敌意。
时越此次出行并没有把人皮面具带在身上，进城的时候又按告示什么遮挡也没有戴，若是要风无影来评价这幅样貌，当得上月破初晓，姿容无双。短短的时间内几乎把全城的女子都吸引过来了，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风无影虽容貌不如他，但一张清秀面容在他身侧没有被衬得黯淡无光就已经昭示了他有多出色。
人们围在附近，却没有人上前搭话，所有人都只是望而却步。
这时候人群中不知是哪个方向传来了一声大喊，说这两人昨晚住在来福客栈。
人们交头接耳后，很快街道就宽敞了许多。
两人看过去，见是店内小厮。
小厮向他们打了个招呼后就跑回客栈招待客人去了。
挤满客人的大堂，老板正满面红光的打着算盘，一边张罗一边吆喝，“来来来！一桌菜一个问题了啊！先到先得！”
有女人笑骂，“盛老四！你个不要脸的！”
人群散了大半之后，剩下的人也都三三两两走开了，街上恢复了原先的繁华。
也有路人拘谨而好心的凑上前，问他们是不是要逛逛这座城，需不需要领路。
时越委婉的谢绝了他。
一路上还是有人不时看向他们，忘了手里的活，但比起最初已经好了许多。
时越低语，以路人听不清的音量，“唤我时晏。”
街上嘈杂，要让风无影听清就必须离得近些，几乎贴近耳廓。但时越极会掌握分寸，字字清晰入耳，又不会让她觉得冒犯。
风无影不为所动，“栖影。”
但这姿势在别人看来就显得极为亲昵。
刚从一家店铺出来的紫夜：……
他为什么听到动静就要出来？
他一边捂眼一边进了另一家店。
“等一等，等一等。”
身后传来苍老的声音。
风无影和时越转身，只见一个老婆婆拄着竹杖，脚步有些蹒跚的走过来，递出自己手里的纸包。
里面是几个白花花，圆滚滚的包子，还在冬天的早晨里冒着热气，隐约能顺着那些热气闻到诱人的肉香味。
“你看你们这些小伙子，太瘦了，得多吃点…多吃点。”
老婆婆身着朴素，甚至带着几个补丁，满脸沟壑，笑容和蔼。
老人家对于长得好看的孩子总是会多出几分偏爱。
时越垂眸微微一笑，又看向风无影，看她会怎么做。
风无影哑然。
“不…”顿了顿，她说道，“今日实在是吃不下了，明日可以吗？”
老婆婆闻言笑得越发开心，“那是当然，那是当然，你不嫌弃我老婆子的包子就好喔。”
她说着，拄着拐杖慢慢走回摊位了。
几个盯着这里看的路人也都收回视线。
有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见对上时越的视线，娇俏一笑，眸子水灵，酒窝可人。她面前摆着一堆胭脂水粉，珠钗簪子之类的。
“公子，可以给家中妻眷买一个哦。”
时越礼貌而淡漠地颔首，“多谢，但时某家中无妻眷。”
女孩失望地撇了撇嘴，看向风无影，“那位公子，要买一个吗，纯手工制作哦。”
风无影对“手工制作”有些兴趣，便走上前。
时越见状一挑眉，跟在她身后。
女孩热情的跟她介绍一堆胭脂水粉和簪子的种类与名字。
时越见她居然听得有些认真，就低头打量起这些首饰来。
胭脂水粉味道甜腻，但时越从中还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奇怪味道。
他扫了一遍摊位上的小玩意，眼神突然定在一物上。
扇子，冬天怎么会卖扇子？
到最后两人也谁都没有买这些东西，女孩很可惜，又依依不舍的目送他们离开。末了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一样，大喊一声，“喂！我叫肖子露！”
她捧着脸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
旁边卖棉布的男人笑话她，“露露，还看，人都没了，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肖子露哼了一声，“为他们掉，我乐意。”
“这话你可悠着点说，刘东家那小子可是对你虎视眈眈啊。”
……
风无影和时越从东街走到西街，不同于东街的繁华，西街摆摊的商贩寥寥可数，路上人也很少。
但是当他们看到有很多结伴的女子从东街的方向走回来的时候，心下隐隐有些明白了。
西街的店铺都是些典当行、各类赌坊，甚至还有一个斗兽场所，和一座青楼。
没想到这边境小城，竟也五脏俱全。
这些店铺大多都是夜里开门，也解释了人为什么会这么少。
城中央一条街上都是住宅，鳞次栉比，错落有致，一个学堂隐身在其中。
其中有一栋比其他房屋都要高的建筑，风无影和时越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前粗略扫了两眼。
毕竟那匾额上龙飞凤舞写着宗祠两个字。
只是看外观，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