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身世!本姑娘生来不凡,身世自也异于常人……”
马车上,正说话的是位少女,她一身男儿装扮,到显得格外稚气可爱。与她同伴的是一对双生姐妹,模样相似非亲旧难以分辨。
“明月,你倒是继续说啊!”
“美玲,我渴了。”明月得着机会就使唤美玲。
美玲一边递给明月水壶一边对她妹妹嘟囔道“美琪你瞧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主子,我们倒像是仆从,哼!”
一直闭眼静默的美琪淡淡地回道“还不是你平日里惯的。”
明月咕噜咕噜喝了半壶水,拿袖子抹干嘴然后一把将美玲揽入怀中浮浪的笑道“美人儿,什么主与仆,你二人分明是我的娇妻美妾。”
美玲推开明月道“花明月你可又没正形,每次问及你身世就变着法儿地回避,你是打定了要隐瞒了?”
花明月闻言敛了笑容,正色道“哎,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只是不知该怎么言说罢了!话说西南有一山名曰:藏茗。而被此山合抱的谷地名曰:没身谷。谷中有一个千百来人的村落,因形如初月故名,月芽。”
美玲闻言觉出不对,疑惑道“我熟读《神州堪虞志》并不记得书中记载西南有什么藏茗山,没身谷月芽村更是无从了解。”
美琪冷笑道“姐,你可听她胡说。这指定是她杜撰的。”
明月忙辩解道“这确实不是我能杜撰的。不过,我幼时生活的地方与世隔绝,千百年来我娘亲是第一个闯入者。你想这样的地方谁人关心它叫什么。藏茗山没身谷月芽村,这其实都是我娘亲起的。那时我不解其意,现在想藏茗山没身谷大概是说她自己那时藏匿其身埋没其名寄情于月的处境。”
美玲点头道“你这么说到合乎情理。亦可知你娘亲确非常人,你倒是说说你娘亲是怎样人物,后来如何?”
明月被问及娘亲,竟哽咽起来道“我五岁生辰一过她便舍我远去,至今无她音讯!日子久了,她的音容相貌都渐生模糊。”
美玲见明月伤心便靠向她安慰道“明月,放心我们一定帮你找到你娘亲。”
“哎,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她是否安好,是否也曾回月芽村寻我!”明月叹息着继续道“她走后的每个日夜我都在她离开的那片花田里等着她归来。及至我八岁那年的一个夏夜,村子突然遭受野兽袭击。村民无一幸免于难,我记得那天夜里爹爹带着我逃亡,身后一直有野兽追着。我们逃啊逃……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到了何地。那时的我只发现有一天天黑了便再没亮过。”
美玲心里一惊,担忧道“难道你们是到了冥山。《神州堪虞志》中说西境有一山古木森森,黑雾笼罩,其间日月无光幽暗无比。最可怕的是,那里万兽横行,乃死身之地!后来你们怎么样了?”
明月有些哽咽道“我和爹爹躲在一个逼仄的洞穴,有一日我被诡异的嚎叫吓醒。身边却不见了爹爹,我等了他很久很久,强撑着不敢睡去。因为我得等他回来,虽然我心里很清楚他已经不可能再回来,永远。”
说到“永远”明月眼里憋着的眼泪溢出,美玲美琪感受到了她那时该有多么绝望。
美玲心疼的抱住明月,就连一直不动声色的美琪也心疼的望向明月。
明月叹息一声,抹掉眼泪继续道“后来,我终于等不下去了。摸着黑从洞穴爬了出去。一出去我就完全把自己交给了死亡,那些黑暗中远近的绿光都意味着一头凶猛的野兽。那些混杂的气味裹挟着令人窒息的恐惧。可是我活了下来,它们没能吃掉我。至今我都不明白那么弱小的我是如何战胜它们的,也许是仇恨让人战胜了恐惧。我活了下来,虽然遍体凌伤。从那以后,我开始了与它们一次又一次的厮杀,慢慢的我发现自己的眼睛竟然在黑暗中也能看见一切,我似乎和它们一样成了凶猛的野兽。”
说到这儿美玲美琪才明白,她们见过的明月那双幽深可怖的绿眼原来是这么残酷的由来。
“当我以为我在林中活下去已不是难事,开始逃离时。我才发现我在向更强大的野兽靠近!”明月喝了口茶,继续道“逃离冥山时无数次濒临死亡的瞬间,都有个念头一直支撑着我活下去,那就是我的娘亲等着我去寻!出了冥山我来到了有人的世界,我以为我得救了。可他们……可他们竟然把我抓起来关进了笼子里,说我是贱奴,不给我吃的还经常打我。我杀了那么多恶兽,但我不敢杀他们。因为我想他们不应该是和我一样的人吗,为什么他们要囚禁鞭打同为人的我?我心里认为他们错了,只是他们不知道自己犯了错。于是我寄希望他们意识到错了的那天。可我没等来这一天,等来的是他们要把我像牲口一样拿到市场卖掉。之后便遇到了你们。”
说到这儿明月转而问美玲美琪“你们当初完全可以从奴隶市场拿钱买下我,为什么却选择冒风险救我?”
美玲愧疚道“拿钱买下你是我的想法,但美琪说你是人拿钱买卖是对你的侮辱。”
美琪接过话道“美玲见到你时,她告诉我她很喜欢你,她的初心无非是助你脱困,心急所以未及多想。”
明月明白美琪的意思是怕她误解美玲的初心。
“我知道你们对我的意义,当我深陷绝望时你们给了我最大的善意。”
说着她把两人拉入怀中亲昵道“你们可是我的娇妻美妾,哈哈哈……”
一句话沉郁消散,三人又打闹起来。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天元城城西门前。车陡然停下,一股强烈的杀气袭来。美玲美琪无奈地对视一眼,提剑走出马车,车夫早已丢了马缰逃命去了。
此刻她们被一队人马团团围住。
美玲望着这队人马,笑着说了半句“你们还真是不远万里……”
美琪默契地接上“找死”二字。接着二人拔剑翻身飞上车顶,准备迎战。
天元城西门是骡马交易市场,夹道人流本就多,何况像她们一样打西境来天元城的宗门子弟前后脚到城门前的也不少。他们瞧着有事,便都围了过来看热闹。
“这两位姑娘模样相似,莫不是杨守城郡守杨宗明的双生女儿。”
“是了是了,围着她们的正是西山奴隶营的人马。”
“对对对,我听说杨守城因为一个逃奴和西山结了梁子,看来传闻不假。”
“看来那逃奴也在车中,否则西山也不会追到这里来。真搞不明白一个逃奴而已,西山和扬守城何至于如此交恶?”
“谁说不是呢,一介逃奴!”
众人议论着,他们似乎难以理解骡马市里那些易价连牲口都不如的奴隶比比皆是,西山和杨守城为何为了花明月这般相争。
西山的人也不废话,已经出手。
围观的宗门子弟中有人惊讶道“西山竟然派了这么多圣武中境的好手来追击?”
一旁的人也惊讶道“那对双生姐妹修为看上去也就圣武初境高阶,她二人如何敌得过!可惜啊,如花似玉的年纪,为一逃奴丧命不值当。”
美玲美琪虽面对强敌到也不惧,她二人死死地守住马车。一番打斗虽已受伤,疲累不已,但依然强撑着战斗。
“西山的人,多是西境十国之乱的宗门余孽,他们之中又有不少曾经的大宗子弟。你我都知道大宗圣武之道善攻,小宗善防。小宗毕竟是小宗,任凭她姐妹二人防御剑法再强,面对武修境界如此悬殊的西山大宗凌厉攻势终究会败的!”
一旁的人也叹息“所言甚是。哎,可惜!”
说话间,马车的绳索被剑气斩断,早已受惊的马脱缰后狂奔而去。随之,马车倾倒,明月从车里滚了出来。她顾不得狼狈,慌忙爬起想要逃,却被西山的人截住。
美玲美琪虽及时飞身过来护住,但她二人实在伤重再难相敌。
美琪对躲在身后的明月道“平日里让你跟着我们好生习武,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一点忙帮不上。”
美玲回看了一眼惊慌失色的明月,心疼的道了声“明月不怕。”转而责备美琪“你怪她干嘛,她很努力在学,可天赋这东西勉强不来。”
美琪无奈道“憨货!”
接着二人把横于胸前的剑指向敌人,她们准备做最后的殊死一搏。
就在西山的人向姐妹二人齐冲过去之时,从他们身后一把匕首疾射而来。它撕裂寒风的声音像是低沉的龙吟,强大的冲击力把夹道的人和物都冲翻。
而首当其冲的西山人马,在匕首冲刺和回飞的瞬间,下不少人当场毙命。
所有人都惊惧地把目光投向匕首飞回的方向,看到的是一位穿着白色斗篷衣骑着白马的女子。她身后紧随着一辆马车。
她用丝巾擦了擦手中的匕首,然后对身后的马车道“先生,路障已清。”
接着她无视众人,引着马车不紧不慢地走进了天元城。
西山幸免一死之人,早已负伤逃离。
美玲侥幸逃过一劫,得亏贵人出手。美玲不由得感叹“那位姐姐究竟何妨神圣,得亏她出手相助。”
明月扶着美玲道“美人儿自作多情了哈,人家是清路障,不是为救我们出手的。不过我能猜她是谁:以物识人,刚才那把匕首像是龙鳞匕,据《见闻录》所载:匕长三寸,乃仙家神兵。当世所持之人是天下第一酒楼花满楼掌柜水灵艺……”
美琪闻明月所言,心里对水灵艺出手疑惑更甚。因为她察觉到这一路行来,水灵艺和那辆马车一直不近不远地跟随在后。
天愈发暗沉,明月扶着二人走进了城门,并向城内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