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关生被孟清寒送回店里时,已是晚上十一点,整条街道上已然看不见人影。
在确定了关生的确切住处后,孟清寒这才驾车离开。
在二楼找了个房间,关生把路上够买的东西放下,随后拎着那只叫了一路的大公鸡下楼去了后厨。
民间向来就有大公鸡辟邪的传言,关生却是知道这个传言是真的,不论是民间术士,还是道门修者,初期练习画符、画咒都是要用到公鸡血的。
此次为了给坛子里的那个生魂立位,建个好些的容身之所,关生便是要画道立坛栖身符。
这种符箓算不得多么高明,却也是非常适合生魂栖身的符箓之一,只是咒法繁杂,一般人很少使用。
因鸡冠是大公鸡身上阳气最重之处,此时取血也只用此血,且量极少,必须一次成功。
虽然关生已是久不画符,却也是难不住他,比这更加繁复的阵法他也是布置了许多的。
端着鸡血回到房间,又加了朱砂等物,关生这才铺了新买的黄表纸开始画符。
口虽笔动,念念有词,黄表纸上逐渐勾勒出一个极其繁复的符文,而且随着关生口中的咒语,笔下线条竟是散发着隐隐的光辉。
片刻钟后,关生这才收笔结束,同时拿出从孟清寒那里借来的戒指,沾了仅剩的一点鸡血,用力印在了符纸上。
随着令印的激发,铺在桌上的黄表纸顿时燃烧起来,只是眨眼间便化作了飞灰,消失不见。而原本应该随着符纸消失的符文却是浮在了桌面上,也变得更加明亮起来。
早已做好准备的关生连忙取来另一张符纸,手中令印连印几下,上面顿时出现了一个个模糊不清的血色印记。随后关生随手一抛符纸,原本漂浮在桌面的符文顿时激射而出,竟是依附在了符纸上,闪烁几下后才渐渐隐去,消失不见。
接住飘落的符纸,关生满意地点点头,第一步完成。
随即取出胶水,把符纸贴在了墙壁上,并摆上香炉蜡烛。
一切准备就绪,关生轻轻揭开骨灰坛上的黄符,盖子打开的一瞬,一道若有若无的身影从坛中缓缓飘出。
放下手中骨灰坛,关生不由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国字脸的中年男子,浓眉大眼,颇有几分英武之气,只是身上的那副盔甲,怎么……马甲?
“你这马甲……”
看着对方身上的那件怪异的盔甲,关生有些哭笑不得。
这幅盔甲样式像极了古时的鱼鳞盔甲,只是不知为何,他的这幅盔甲只是一副残次品,双臂以及下半身都没有,很是滑稽。
“你这小子,说话可是不怎么礼貌,见到老人家也不知道客气几句。”那道虚影或许也为自己的铠甲感到尴尬,也不回答关生的话,开口便是自己的不满。
“老先生你好,我叫关生。”关生抱歉的拱拱手,问道:“那你这是……”
“老头子我叫陈涛,大都称呼我一声陈老。”陈老语气傲然地说道:“能从那小妮子手里,把老头子请过来,想来你小子也是付出不小代价吧?”
对于自身的价值,陈老心里很清楚,而且和他相识多年的孟清寒也很了解他的能力,轻易不会示人。虽说对孟清寒把自己当做物品来交易让他有些不满,可也说明了另一个问题,这小子绝不简单。
“倒也没什么,合作而已。”关生笑着说道:“既然这样,那还请您老归位,之后的香火自有供奉。”
“只要少不了供奉,老头子也自然不会亏待了你,谁让我那老伙计死的早呢!”说着话,陈老缓缓向墙上的那符纸飘去,在即将进入前,还是回头提醒了一句:“隔壁那小子可不是个好东西,走阴的!”
当陈老身影消失,进入符纸,符文一闪而逝,只是上面的几个血色印记变得更加鲜亮。
点点头,关生向灵位微微躬身,随后离开。
对于炮哥的一些事情,关生还是知道的,就如陈老所说的走阴。
走阴,又被称为冥差,是阴间的一种职称,同属阴差,只是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冥差在阳间的职能范围,也是如阳间的民警一样,负责周围的一些杂项工作,例如阴差拘魂时,对将死之人的走向范围,以及一些行善积德或为恶事项的报备等。
对于炮哥是冥差的事情,关生在前两天也有所发觉,毕竟以往的他也接触过这样的人和事,尤其是那种骨子里透发出来的阴气。
“做你的事就是,还不想走?”
房间里再次回归安静,关生却是看着房间的某处,抱着双臂说道。
片刻后,感觉到炮哥离去,关生不由苦笑,就这点道行,还有脸出来显摆偷窥,丢人!
不过说实话,若真能清晰感知到屋内所有,依着炮哥的性子,比起他,那些小媳妇的诱惑力更强。
时间不早,关生也打算洗洗睡觉,可没想到刚走出两步,脑中猛然一阵剧痛,随后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
与此同时。
川菜馆内,原本正盘膝打坐的炮哥猛地一阵摇晃,最终一个不稳,一头栽倒在地上,脑袋顿时磕得头破血流。
过了很长时间,炮哥这才扭动了下身体,嘴里发出痛苦声。
没有急着起来,足足过了很久,炮哥感觉脑袋不再那么痛,这才缓缓爬了起来。
躺在床上,炮哥双手用力揉着脑袋,对依旧在流着血的伤口却不管不顾,先给自己点了支烟,脑子里却在想着刚才的事。
炮哥出生在庆都的一个小山村,父辈是村里有名的巫医,偶尔也顺带操持红白喜事,在那一带也算得上德高望重。
巫医,并非那些村里的赤脚医生或江湖郎中,而是一种非常特殊的职业。
当然,一些头疼脑热的小病,巫医也会开些简单的方子,不说药到病除,却也能缓解许多。
炮哥从小也常跟着父亲东奔西跑,为周边有需要的人“治病”,其中驱鬼辟邪之类的要更多些。
常年的耳濡目染,又受长辈们的熏陶,他也逐渐懂了些这方面的事,走阴、观花、驭鬼夜行、下咒、禳解等方面倒也见了不少。
天长日久,炮哥竟然也喜欢上了这个,便开始要求父亲传授。
不知为何,不论他如何去说、去求,父亲始终不许他学这门手艺。而且为了避免他偷师学艺,之后便再也没有带过他,家里的那些藏书也被送了人。
当时炮哥也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青春叛逆期,家里越是不让学,他的好奇心就越大。
可父亲终究还是提前设防,通知了周边的几位老友,不允许传授他这方面的手艺。
跑了许多家,求了许多长辈,皆是好言相劝,就是不许他接触这个。
苦求无果之下,炮哥这才断了这门心思,不再奢求什么。
当兵服役时,父亲身体就已不太好,没两年时间就住了院。
最终,还没等炮哥服役完,家里突来噩耗,老父终究熬不住病魔的折磨,服药自尽。
等炮哥匆匆回到家,看到父亲的模样,也不禁感到触目惊心。
原本还算高大魁梧的身子早已没了血肉,骨瘦嶙峋的模样像是被某种邪秽抽干了血肉,松弛、蜡黄的肌肤上遍布着黑色的老人斑。深陷的眼窝凹陷的厉害,似要将眼珠给生生地挤出来,便连原本就不多的头发也完全脱落了。
面对如此情景,炮哥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要学那门手艺,晚年便要承受如此般的痛苦折磨。
而这或许也正是父亲当时所言自己入门时的选择。
残!
………………
“爷爷,二爷爷被请走了。”
看着坐在摇椅上闭目养神的老者,孟清寒装着旱烟说道。
“什么人请的?”老者淡淡问了句。
“陈家铺,关生。”
装好的烟锅子递了过去,孟清寒又把事情详细经过讲了讲,蹙眉道:“我有些搞不明白,难道得到传承的不只是陈曦吗?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她复生后得到了一些传承不说,她的病也在一夜间痊愈了!”
“玄之又玄!”
老者抽了口烟,看着最疼爱的孙女道:“我们的传承也已断了,关于这方面的许多事情并不了解。具体如何,我也说不清楚,且走且看吧。”
压了压烟丝,老者想了想,说道:“这个关生你盯紧了,既然找到了你这,必然是得到了什么。不用太过刻意,循序渐进,明白吗?”
“嗯,这个我清楚。”孟清寒点点头,问道:“二爷爷那……”
“暂时不必联系,对方想来是有手段的,不然也不会如此轻易信了你。”老者皱眉说道:“他有说怎样提升你的实力吗?”
“这个倒没有,不过根据他之前的行程和购物情况来看,都是些较好的药材。”孟清寒想了想说道:“他所开板面店的确需要许多药材,这个我也有打听。可那张清单,大多是无用的,难道说……”
“炼丹师只有一些大的隐秘宗门才有,他就算得了那样的传承,短时间内还无法完全掌握。”老者摇了摇头,踌躇片刻后,还是提醒道:“不论是与不是,你都要盯紧,万一……我是说万一,他要是真的可以,你要不惜一切与他交好,必要时……其实你也该找个男朋友了。隔壁的老韩都抱孙子了,有事没事就过来气我,真恨不得宰了那个老头!”
“爷爷,我现在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我亲爷爷!”孟清寒脸色一僵,逐渐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好好,爷爷不提了。”老者连忙摆手,还真有些怕孙女以后不来看望自己,磕了磕烟锅,起身道:“走,咱们吃点夜宵,前两天家里给捎过来一些特产,今晚就让咱俩给消灭喽!”
依旧耍着脾气的孟清寒却是不理会,依旧坐在那里不动弹,甚至还背过了身去。
“好了好了,爷爷错了,你爱啥时候嫁就啥时候嫁。你爸那里我来说,这总行了吧!”老者连哄带承诺的哄孙女开心。
“真的?”
“嗯,真的。”
“走,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