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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天庭的路上,妤晚都在沉默寡言。现在的她自己也说不上哪儿不对劲,以往她都会自言自语半天。
而现在的她,就连通灵也不开了,扇子也不拿在手中转了,根本失去了兴致。
不知道的天神看见她,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其实,没有发生什么情况。
夜里。
屿乔殿堂内。
妤晚趴在桌子上,一只手撑着脑袋,托着腮,魂不守舍盯着屿乔手上的公案。
冥禾坐在屿乔旁边,已经这样看着她在那发呆一个时辰了,于是好奇问道:“怎么了?”
妤晚垂眸,细小的声音传到屿乔耳边,喃喃道:“怎么好好的天神不当,跑去当职守?”
屿乔闻言,放下手中的公文,转头问:“职守?”
妤晚放下手,莫名道:“啊,没什么。”现在六界无主,不能让屿乔为了这些琐事操心。过段时间我在找时间去一趟冥河吧。
屿乔莫名其妙:“嗯?”
又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妤晚有点心虚:“真没有。”
言罢,她赶紧从屿乔殿中落荒而逃,卷轴都来不及拿就落到了凡间的某个地方。
“……”
妤晚刚离开屿乔殿,突然间又想到一件无比重要的事情:“我他妈怎么忘了跟屿乔邀功?”妤晚又是一阵无语,她心态都快崩了。
现在是凡间的亥时,大街小巷基本没什么人在,有的也只是守夜人在街边大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说着,那人便敲一下手中的锣鼓,反复重返着指尖的动作,好似千杯不腻。
妤晚此时翻身跳到一个小屋檐之下,窗里边闪着正一盏若隐若现的蜡烛。透过窗台子,可以细细的发现里边正躺着一名小女童,夜里了,该歇下了。
妤晚心道:“太晚了,大伙肯定都睡着了。也不知道,凡间此刻是什么年代了,天上一天,地上相当于一年。”她想着,隐约又开始听见方才那位守夜人的声音越来越接近她:“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妤晚:“……”罢了,先在此处歇脚吧。她将手深入袖子之间,头缩进青衣里边,蜷缩成一团小东西蹲在那。
忽然,妤晚的周身似乎听见,有些许动响,她睁开眼眸。眼前的一幕让她无语至极,一个黑衣蒙面小贼在她身旁,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存在,将迷魂烟吹进女孩的房里。
看样子,应该是要彻夜行窃。
妤晚不禁吐槽道:这小贼难道不怕守夜人发现?然后大喊有贼,于是自己就挂了吗?
这行窃手法与当初的凌香比起来,着实低下。
人家那时候好歹还会设点机关什么的,走的时候留个后手,管你是什么,人在做,天在看呢。
妤晚打算闭口不理,低头接着睡,不成想刚闭上眼睛,屋内的女孩就发出了动响。
惊天动地的一声“卧槽。”响彻在妤晚周边。她挠了挠自己那受宠若惊的耳畔,拂袖站起身来,不耐烦的朝窗内望去。女孩正被一块破布堵在嘴前,反绑着手的动作让人准备劫走。
妤晚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手法简直太过低下,不堪入目。这是打算劫走以后再劫持国君吗?
于是,窗外传来一声大叫:“有贼啊!快来人啊,小姐要被人给劫走了!”屋内的小贼闻声突然一慌,手中的动作戛然而止,啥也顾不上了直接翻窗逃走。
一瞬间,那女孩的屋内灯火通明,仆人们纷纷而至,仔细询问起来。妤晚看见眼前一幕,放心的躺下接着睡了起来。
第二天。
昨天夜里发现的那个大户人家的屋檐下,竟挤满了许多的人,全都是街上的老小妇孺。衣衫褴褛地全在盯着跟前这位身穿青衣,腰间别扣的女叫花子,躺在别人家的屋檐下。
现在又正值开年初夜,肯定全都认为这是不吉利的象征。
“这叫花子怎么这样?躺还躺错了地方。”
“就是啊,这么好一女孩应该还没出阁吧?怎么就在肖大人家躺下来了。”
“这大过年的就在家门前躺着也一个叫花子,不知道肖大人招了多少门的祸事。”
“开年春季啊,门前就躺了这么个叫花子,真不吉利。”
“这姑娘长的也不俗,怕是遇见了什么困难才躺在这儿的吧?”
积攒着许许多多的嘈杂声,蜂拥而来,惊醒了还在睡梦之中的妤晚,她放开蜷缩着的身子,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下一秒却发现自己好像被围观了。
妤晚垂下眸子,瞥了眼自己的装扮,好像……哪里怪怪的?
她心间大叫:这该不会是把我当成叫花子了吧?
妤晚一阵懵,眼前站着的老妇人从人群中挤出来,见妤晚醒过来了便笑着给她递了几分钱,还给她塞了一个包子,亲切地笑道:“小姑娘啊,这有个包子,快趁热吃了昂,凉了就不好吃了。”
妤晚心道:我小吗?少说都比你老了吧….于是吐槽归吐槽,她过后抬手将老妇人给的东西接过,脸上的表情仍旧是不解。先是老妇人带的头,周围观看好戏的其他人也出于怜悯之心,一个接一个的在妤晚跟前扔下几枚铜币。
纷纷道:“真可怜。”
妤晚:“???”
虽然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但一醒来就有这么多银子,妤晚内心里边还是挺开心的。她将老妇人给的馒头啃完,抬手拿起一枚铜币仔细打量起来,又拿起了另一枚继续打量。
这些币….是不是跟四百年前凌香国的那些不大一样?凌香国的铜币是一片约莫五寸的小铜圈,里边嵌着一颗五星型的绿色宝石。而这个地方的铜币,却是一圈三寸的古铜钉,里边嵌着菱形的凸显状红色小玩意。果真是时代俱进,妤晚隔了这么久才发现铜币的样子已经大大缩减了。
“干什么的干什么?全都围在狄大人府邸门前做什么的,要打赏钱?我们肖大人可没那么仁慈!全都给我散了赶紧的。”
忽然,妤晚抓着包子,闻声抬眸,与眼前人对视。来的是一群身披红衣铠甲,头上带着官帽,手中拿着一柄长矛的士兵,面上没多好和气。
妤晚推测这些应该是寻哨兵。
“哪来的叫花子?大年初一的胆敢蹲在肖大人门前。”其中的哨一个兵抬脚踹了一下妤晚,说道。
“叫花子?”妤晚有些茫然,抓起包子,站起来微笑道,“我只是没地方去。”
“我管你哪儿来的,赶紧打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哨兵内心有些悸动,但说罢,推了推妤晚,示意她赶紧走。
周边围观的老小妇孺也不好意思站在原地看戏,就连同方才施舍的那个老妇人,也不知道走到哪儿了,很快整个围在原地的人都走完了。
妤晚没办法,只得捡起地上的铜币,再走。谁知道,突然队伍中的一个人忽然伸出了脚,将她捡铜币的手踩住了。
妤晚不解,抬眸道:“这是何意?”
“我让你捡了么?”
那哨兵笑道。两只眸子抬得正高,与那破裂的嘴唇相比而言,简直就像个畸形人。
眉间也露出了两鬓额发,纤长的马尾高高挂在脑后,从妤晚的角度看根本够不着。
这人少说也有八尺。
“难道不让吗?”妤晚道。
闻言,为首的那位哨兵抬脚朝妤晚的腹间狠狠地踹了一下,疼得她手里揣着一枚铜币滚向了一边。
妤晚趴在地上微眯着眼,缓缓将头抬起,恶狠狠地盯着哨兵。
谁知,那哨兵却蹲下,伸出那残破不堪的手,抓住她脑后别着的那根苏木,笑道:“谁允许你在肖大人府前卖可怜博取同情的?”妤晚紧咬着嘴唇,没说话。转眼间那个哨兵又是对她一拳而来,重重地打在她的脸上,身体承受不了这么狠的一拳,妤晚别过脸吐出了一口瘀血,手心中仍旧攥着那一枚小铜币。
“干什么呢?大清早的。”
一声清脆而不亢的声音传耳袭来,哨兵们闻言,戛然而止刚刚的动作。
为首的哨兵对跟前的女子规规矩矩的笑道:“大小姐,我们正替您收拾垃圾呢。”
妤晚艰难的抬起那被揍的血淋淋的脑袋,微眯着一只眼。来人是穿着一身华丽的长袖衣,长参的裙摆摇曳在之后,头上顶着九尾猫的首饰,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女子。可妤晚又细看,竟是昨天夜里被小贼劫持的那位女子!
女子给身边那位陪从的下人一个眼神,缓缓的声音从嘴里飘扬而来:“都散了吧。”哨兵闻言,立即整好队伍,往别的地方巡视。
妤晚趴在雪地上,浑身是血的缩在一旁,心道:怎么这些人能看的见我?卧槽....屿乔之前咋没告诉我这件事儿。嘶,疼死了。
妤晚捂着小腹,那女子朝她走了过来,松开仆人搀扶着的手,蹲了下来,仔细打量道:“他们不是故意的,只是你站的地方不对,怎么样,还疼吗?”
妤晚愣不做声,翻身,转了个头,接着缩成一团躺在雪地中,身上的血迹已经冻成了块状,一擦就是一地的血红。
女子身边的仆人不爽了,大叫起来:“哎,你这叫花子,我们小姐好心救了你,你怎么这么不识抬举?”
女子轻道:“好了,你下去。”
仆人道:“可是小姐。”
女子瞳孔紧盯仆人,依旧坚持道:“下去。”仆人狠狠地瞪了眼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妤晚,依依不舍的甩手,回了府邸之中。
女子又对妤晚道:“昨夜遭贼的时候,在窗外大喊的人是你吧姐姐。”妤晚仍旧没有说话,但她更像是在生气,一直没搭理那女子。
女子无奈之下,只好吩咐下人先将妤晚抬进府中,先前的事稍后再提。
其实妤晚没理女子是因为自己在通灵,通灵时别人看不见,也联系不上外界。
相当于闭口而言。
通灵内,屿乔那柔和且规矩的女音缓缓袭来:“帝君之前下的禁制似乎被打破了,上天庭的神官下凡几乎失效。”
妤晚平静道:“实不相瞒,我刚被一群凡人围着群殴。”
屿乔道:“这么惨的吗?”
妤晚扶额,又道:“还不是你个挨千刀的没及时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现在才说!”
屿乔微表歉意:“对不住啊,之前太忙了,忘记跟你讲了。”
妤晚道:“兄弟,我问你个事儿,你如实回答可好?”
屿乔道:“你问。”
妤晚道:“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屿乔一怔,随后缓缓笑道:“当然是女的啊,怎么了?又做了什么奇怪的噩梦吗?”
妤晚隔着通灵都能感觉得到屿乔在对她撒谎,可是她找不到确凿的证据,梦境的事情或许是假的,但太过于相像屿乔的男装了。
她轻应了一声“哦”。
接着回到凡间的境况,自己的身体就来到了一名大户人家中。妤晚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又是一副华丽且十分陌生的地方,不过光从外观来看。
她:“???”
“姐姐。”清脆的声音闯进妤晚耳畔,扭头又看见方才那位对她自言自语的女子,她顺势翻了个身接着睡,没有应声。
“嘿呀,你什么态度?”跟在旁边的仆人又是凌冽的一声,闹得妤晚耳根子不清静。
妤晚:这女的……
女子端着一堆瓶瓶罐罐的东西进来,妤晚目测应该是疗伤型的药物。女子坐到床边,将湿漉漉的手附在妤晚脑壳上擦着,吓得妤晚一激灵,猛地蹦到床的最里边。
妤晚:“!!!”
女人:“???”
女子好像也被妤晚的动作给吓了一跳,动作停滞了片刻,她才缓缓道:“这位姐姐别害怕,我来给你擦药而已。”
妤晚闻言,垂眸看了眼自己那浑身血红的青衣裳。
“……”
好吧,确实需要疗养一下。但也许是往生咒再生效,伤口竟一点也不疼痛,反而开始慢慢的愈合起来,结成了疤。
妤晚垂眸道:“不必。”随后起身,抓起方才被女子脱下的外衣裳就下床,摇摇晃晃的朝外走。
些许的嘈杂声又传入妤晚耳畔之中:“肖丞相,我们听闻贵府昨夜遭小贼串门行窃小姐,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应声而来的是一声老道而沉稳的音线:“正是,不知那位小贼是何方之人,更不知道昨夜大喊捉贼的是何方神圣。”
“肖丞相可有头绪?”
“并无头绪。”
另一道不同于刚刚两位的音线流入耳畔:“或许是哪儿家得道高人出手相助?”
“未曾谋面,为何要相助于我丞相府?”
……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应该就是国公府的茶会吧。
妤晚眼都没抬,直径绕过那挡门帘子出去,身边的那位被称为丞相的人道:“这位小友……”妤晚装作没听见,步伐止不住朝前去。
然而,门口驻守的侍卫却伸出长矛,拦住了妤晚,并道:“大人问你话呢。”
妤晚撇了眼两旁的侍卫,仍旧直走过去,长矛架得更紧了,丝毫没有忍让她的样子。
追在妤晚身后的那名女子,赶紧出来解释道:“哎,肖琦,放她走吧。”
女子又对周围的大人尴尬笑着解释道:“小女失礼了,还请各位大人海涵一面。”
闻言,侍卫放开长矛,妤晚回眸道:“多谢。”她身上的血淋却抵挡不住,有的地方还硬生生的被划到肉里边了。她吃得生疼,只是借住一宿在墙外,这些凡人怎么这么不讲理。
妤晚走后,在怀中那只闷着难受的小狐狸跳了出来,挠了挠自己的耳朵,诧异道:“妈,你这一身的血是怎么来的?”
妤晚闻声,惊讶的捧起小狐狸跟着念叨:“妈……?”
又震惊道:“你叫我妈??”
小狐狸在妤晚胸前,悠悠哉哉舔舔爪,道:“嗷呜~麻麻就是麻麻,没为什么。”
妤晚此刻,简直是恨不得掐死小帝姬,你他妈是从花苞里边蹦出来的,又不是我生的。
小狐狸伸爪,指了指妤晚身上的伤口,示意到底发生了什么。
妤晚转角随便找了个破巷子走进去,抱着小狐狸蹲下。道:“被人打的。”
闻言,掌权挣扎着从妤晚怀中跳下,在地上“砰——”的一声,变成了一个约莫十岁小女孩,狐狸耳朵在脑袋上树立着,身后的尾巴早已褪去,脖子上挂着的正巧是一串小铃铛。
掌权心疼的钻到妤晚身边,舔了舔妤晚身上的伤口。一地的雪冷渑池在她身上,小脚丫子被冻得通红,她道:“麻麻,我帮你去整死他们吧,他们好狠啊。”
妤晚一听,脑壳都炸了:“不是,一介凡人而已,不用吧。”
妤晚又道:“而且,帝君祭元之前,有吩咐过,不让我们对凡人使用法术……”
掌权舔过的地方,竟神奇的愈合了许多,道:“那是你们神,我们妖神大人可没有规定,不让我们再凡间玩儿。”说罢,掌权转身化为一个光点消失在妤晚怀中。
妤晚脑壳被弄的生疼,灵力刚恢复那么一点点,又弄在了通灵之上,没讲完话却又断了,简直不知道是天公作美还是命运弄人。
恐怕掌权人这一次去又不知道得给她惹出多少麻烦。
“砍柴砍柴。”
妤晚无奈掏出那把丝毫没有法力的武神扇。微微转了一下,扇子直接化身成一把锋利的刀子,削铁如泥。
果然,一到凡间,妤晚第一个反应的任务就是砍柴卖钱,然后再去街头卖艺,赚钱。
努力讨生活。
至于掌权人的事情,妤晚简直能不管就不管,很直接地是想撒手不管。
一会喊“妈”一会又是“嗷呜”的,这谁他妈顶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