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南听说上午姜老板要来拜访他，就给办公室的人打了个招呼叫上司机出去调研了。司机小张问：“到哪？”他想了想说，就去滨湖旅游度假项目规划的那片地看看。车子开了没一会儿就到了，下了车，他对小张说：“你也别坐在车子里消磨时间了，跟我一道走走吧。这秋日里的景色可是看一次少一次啊。”
俩人穿过一片白杨树林，看到有几个农民正在砍果树。瞿南记得春天时，他曾经来过一次，沿湖一带梨花似雪，桃花灿灿，麦苗碧绿。他忽然想起了“*记”，竟一时有了恍惚如隔世的感觉。这会虽然已是秋天，但湖水如镜，树木葱茏，纤陌纵横，芦花摇曳，却是另有一番景致。等走近那几位砍树的农民，他招呼着说：“这么好的树怎么砍了？”有个小伙子朝他看了一眼说：“上边叫砍的。”说罢，他又朝瞿南看了一眼说：“你不会是开发区的吧？”瞿南笑笑说：“你还就说对了，我就是开发区的。”其他几个干活的农民一听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埋怨起来。有一个农民猛地把斧子朝一棵树干上一劈，半只树冠哗地倒在瞿南身边。那个小伙子见状生气地说：“旺哥，你这是干啥，这征地的事也不是他干的，怎么胡乱发火呢？”
瞿南朝大家拱拱手说：“从规划上看，这块地是要搞旅游渡假区的，这搞旅游可比开工厂还赚钱啊。”那小伙大声地说：“这谁不知道？关键是我们没土地上哪吃饭？就是想做点小买卖也没有本钱，还别说有个吃药打针、孩子讨要学费的事了。”瞿南又拱拱手说：“征地是有补偿的，湖里养的鱼、地上长的树都应该补偿的。”那个叫旺哥的农民说：“前年修路征地的钱到现在都没给，这次的钱不管是多是少可不能再吊着不给了。”
瞿南回到办公室已经过了吃饭时间，他对小张说：“你帮我去买个盒饭吧。”小张刚走，姜老板就轻轻地敲门进来了。瞿南本以为他等不到自己就走了，没想到这位姜老板这么有耐心。姜老板进来后像老朋友一样很随意坐到对面说：“我刚才上楼时遇见司机小张，怎么能让瞿主任吃盒饭呢，这样，柳主任今天有事要办，咱俩找个可口地方边聊边吃。”
瞿南站起来给他倒了一杯水说：“那片地这次来可看好了？”姜老板拍着手说：“我跑了好几趟了，是块好地方啊，只要协议一签就可以开工了。”说着把项目协议递到瞿南面前。瞿南快速地翻了一遍，心里忽地泛起一股压抑不住的火。他摆摆手说：“这协议我还有什么看的呢？几乎就是零地价，农民的补偿还要等你有了赢利再从中提取分期支付，姜老板的胃口比上次又增大了。”
姜老板笑了笑说：“瞿主任，现在不是有一句话吗？不求所有，但求所在。这么大的工程需要投资，这两年银根吃紧，我也困难呀，再说，这项目搞成了，我又不能带回去光宗耀祖，还不是给你们开发区脸上贴金吗？”
瞿南低头沉思了一下说：“姜老板，我还是那句话，来的都是客，至于这协议的事，你先放在这，我琢磨一下再说。吃饭吗，咱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要么，一起来点盒饭。”姜老板哈哈一笑说：“就像小时候天天吃番薯，现在闻到烤番薯的味道就要反胃。我卖甘蔗时最大的奢望就是吃一次冒着热气的盒饭，不过现在再也不想吃了。”
送走姜老板，他叹了一口气，靠在沙发上读了一会书，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一觉醒来已经快到下午上班时间 ，他忙冲洗了一把脸，让自己清醒起来。这时，柳世银打来电话，电话里，他的声音显得异常兴奋，他先是和他闲聊了几句，接着就把姜老板投资的前景夸了一番，然后他话题一转说：“这几天余书记要来主持办公会，我看这个项目就按协议内容这么定下来。照惯例，你在会上说说，大家要是没有什么别的意见就以开发区的名义签字。”瞿南停顿了一下说：“这样，柳主任，电话里也一时说不清，我这就去你办公室，有些想法当面汇报。”柳世银声音低沉地说：“那好吧，你现在就来，我一会要出去一下。”
去柳世银办公室时，瞿南心想，这姜老板是不是也送了他一条“皮带”，否则，以柳世银的精明是不会同意姜老板提出的要求的，当然，也许是为了政绩，他有点饥不择食，想立刻把这个项目做起来。但不管怎么样，自己该讲的话还是要讲的，讲出来一吐为快，比憋屈在肚子里好。
进了柳世银的办公室，瞿南明显感到他比平日里要显得热情些。俩人扯了几句闲话，柳世银就把话题转到了姜老板的项目上。他用眼睛瞥了一眼瞿南说：“这个项目给对方的优惠是多了些，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吃亏是暂时的，繁荣的还不是咱开发区吗？”瞿南摇摇头说：“要按姜老板给出的条件，咱何必舍近求远去找他呢？”柳世银脸上掠过一丝不快，他抿了口茶又把自己的看法说了一通。瞿南见他态度坚决，知道自己再多说也无用，便不再吱声。柳世银见状，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说：“咱开发区需要的就是项目，这项目来了又左思右想，瞻前顾后，这样下去什么事也干不了。”见瞿南还是没吱声，他又说：“我还有事。项目上的事就这样吧，老规矩，办公会上你就照我的意思说说。”瞿南本不想再说什么，可他不怎地突然站起来大声说：“要说你说吧，我是不会说的。”柳世银惊讶地看着他。
从柳世银办公室出来时，瞿南情绪显得十分压抑。这是他到开发区后第一次与柳世银发生正面争论。虽然瞿南已经预感到他们之间的冲突说不定哪一天会爆发，但是他没有想会在这件事上爆发。他原本想以置身事外的方式来回避，可有些事情不是想回避就能回避了的。
回到办公室，他泡了一杯茶慢慢地喝着，想让自己的心静一静。忽然间，他又想起了张从军的事。张从军还被羁押着，下一步怎么办还得再等等。这几天，他家里乱成了一锅粥。张从军他爸在老干部中是管教娃严的出了名的人，他一直把培养出让人羡慕的儿子，当成自己在人前说话的脸面。他作梦也没想到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儿子能干出那样的事。他老伴几次央求了他到市里找找人，他都不理不睬，结果在家憋了两天就病在床上了。听说，郁蓝被放回来了。他本想找个人去问一下情况，可一忙也没顾得上。前两天，在张从军家，他遇见了刚刚从南方回来小栾，俩人匆忙间没聊几句话。他本想再找个时间和小栾谈谈，可听说她在家只呆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拿了些东西就走了。想到这，瞿南心里愈加理不出个头绪，看看下班时间到了就叫司机小张送他到县中。
回到家，他爸收拾好桌子叫他吃饭。晚饭是绿豆煮的小米粥，他妈特意煎了一盘茴香馅的锅贴，又切了一盘凉拌萝卜，这些都是他爱吃的东西。吃过饭，瞿南要去洗碗。他爸说：“让你妈洗，我得问你件事。你那老同学到底是咋回事？那老张的家娃我也是看着长大的。这么一弄，把娃毁了，酒厂也就弄垮掉了。”瞿南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事情挺复杂的，我怀疑有人做了手脚。我已经叫张从军他妈去请律师了。”他爸点点头说：“你这两天抽空多去老张家几趟，越是这时候，咱越要去他们家多看看。”
吃过饭看看时间不早，瞿南就离开家朝宿舍走去。正走着，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他。他回头一看是李跃进，他俩有些日子没见了。瞿南前些日了还打听他情况，听说他这阵子正明里暗里揽点生意上的事在做。李跃进刚从什么地方结束了饭局，脸上还冒着酒气。他一副恭敬的样子说：“瞿主任，你怎么自己走呢？”瞿南明白他意思，就笑着说：“吃过晚饭，散步回去正好锻练。”李跃进笑着说：“记得咱上小学时，县委大院就一辆吉普车，那些头头脑脑下乡都是骑自行车的去的，这会儿连乡里的头都有专车了，你这正常的走路就变得不正常了。”瞿南笑笑没言语。
俩人并肩走了几步，李跃进有些神秘地问：“张从军那个相好的又进去了，你知道吗？”瞿南听了一愣，他摇摇头说：“相好？你说是那个郁蓝吗？又是为啥呢？”李跃进一笑说：“我还以为你知道呢，就是昨晚上的事。哎，我先说一个人，这人是咱初中同学，上课时老师叫他起来念课文，他站在那一个屁接着一个屁放，大家给了外号叫‘排屁’，那个女的拿刀把他给捅成重伤了。”
瞿南有些惊讶地说我：“我昨天忙的没着边，还真不知道这事。”李跃进咽了口唾沫说：“排屁初中毕业就呆在家里了，后来在建筑工地干了一阵子，被招到商店当了营业员，他把食品柜当他家的灶台了，卖一斤月饼就少给人家一块，剩下的连吃带拿，这样没干几年就卷铺盖了。前几年，不知他祖上哪座坟头上冒烟了，被弄进了联防队，没多长时间就当副队长了。这家伙无师自通，芝麻大的官耍得溜转。有一次对我说，场面上的事，不在乎你官衔有多大，而在乎你实权有多大。衔是虚名，权是实惠。前几天，那个姓郁的放回来后就去上班。这排屁去歌厅说，这样的人不能用，老板就把她辞了。那姓郁的我见过，长的和咱这地方的女人不一样。有人说她有股骚情劲儿，有人说她长的有气质。听说，昨晚排屁乘着酒性到她家去了，见到她竟一时兴起把持不住与她纠缠起来，那姓郁的根本不买他的帐，拿起剪刀捅了他三下。”
瞿南狠狠地说：“这是正当防卫，活该。”李跃进摆摆手说：“我说的是一个版本，还有的说是那姓郁的为了报复排屁故意设了个圈套让他钻的，反正，他现在也说不了话。”瞿南想想说：“她男人不是在家吗？”李跃进笑笑说：“他迷迷糊糊躺在床上啥事也不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