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层层迷雾，杨洛走出了房间，看见赫卡正在门外等他。
四周是陌生的街道，垃圾在枯风中翻卷着，暗蓝的天空里流云涌动，路灯投下的树影在褪漆的矮楼间摇曳。
毫无人烟气息。
街道的两侧彻底融入了夜色，在黑暗之中，隐隐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观察自己。
杨洛转头看向赫卡，疑惑道：“赫尔墨怎么了，我惹他生气了吗？”
就在刚才，自己只不过是说出了异常之处，赫尔墨却好似变了个人，甚至下了逐客令，让他一时摸不着头脑。
“不用太在意。”
赫卡走到杨洛身后的咖啡屋，将那扇快要脱落的门缓缓带上，轻声道：
“他只是有些守旧罢了。”
说完以后，赫卡也没打算详细解释，径直朝着街道右侧走去。
杨洛沉默地跟在她身后，不知道要去哪里。
这种事，好像在今天早上也发生过。
走着走着，鞋底传来滑腻的感觉，杨洛低下头颅，看见了脚边的下水道口处有着一具鸟尸。
那柔顺的羽翼在风中狂舞，却再也无法飞翔。
“轰！！”
雷声响起，开始下雨了。
铺天盖地的雨水占据了视野，却丝毫没能打湿身躯。
杨洛有些不解地伸出手，看见被路灯照耀得泛黄的雨滴直接穿过手掌，摔碎在了地面，仿佛自己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赫卡在雨中不急不慢地前行着。
“砰！”
一个人突然从左侧楼栋跳下，携带着树枝与碎叶砸在一旁的汽车上。
骤然间，整个巷子都回响着警笛声。
鲜血混杂着雨水从汽车顶滑落，一路流进下水道口。
杨洛抬头看去，透过雨水与树叶，他看见三楼的窗户前站着一个人影。
“快跟上。”
赫卡在前方轻声催促道，杨洛收回了目光，继续向前。
两人一路来到了街道尽头，在那里伫立着一座古老的钟楼，秒针滴滴答答地走着，快要到十二点了。
赫卡拉开了沉重的钟楼大门，对着杨洛说道：“进去吧，明天早上我再来找你。”
没有问这扇门通往哪里，杨洛笔直地朝着门后的世界走去。
刚迈入门中，杨洛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赫卡问道：“我今后……究竟该做什么？”
“和以前一样，做你自己就好了。”
天空划过的闪电，照亮了赫卡脸上的浅笑，她站在磅礴的雨中说道：
“好梦，猎人。”
门合上了。
…………
杨洛刚走出书屋，赫尔墨便深深地叹了口气，对坐在书堆上的赫卡说道：
“他不行。”
赫卡正修剪着指甲，头也不抬地问道：“为什么？”
赫尔墨的手指重重地敲击着桌面，带着怒意道：
“他的‘根源’被人动过手脚！甚至有可能是伪造的！”
对此，赫卡仍是不甚在意道：“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仿佛听到什么难以置信的话，赫尔墨紧皱绷着眉头，怒声道：
“你知道把‘猎人’以外的生物带到这里会有什么后果吗？！”
赫卡吹落手中的指甲屑，说道：“我也不是猎人。”
“但你曾经是！”
说完这句话后，房间陷入了沉默。
许久后，赫卡借着星图洒下的光，一边欣赏着指甲，一边开口问道：
“还记得我身为猎人时的‘根源’是什么吗？”
“这和这件事有关系吗？”
赫卡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道：“找找。”
她的指尖撩拨着那些漂浮的烟雾，如同弹钢琴般，眼神也变得有些迷蒙。
赫尔墨叹了口气，重新戴上单片眼镜，房间内响起“哗哗”的书籍声。
…………
杨洛走进钟塔，门后的世界是一个陌生的客厅。
身穿黑色晚礼服，面覆白巾的男人正坐在沙发上，在他身前的茶几上有着一根燃烧的蜡烛，烛光照亮了颓败的小屋，引来细虫飞舞。
微风从男人背后吹来，摇曳着烛光，也荡起了窗帘，发出“呼呼”声响。
在那半掩的窗户前悬挂着一根粗壮的麻绳，绳索末端编制出了一个的硕大圆口，大概是用来放脖子的地方。
“干的不错。”
男人带着白手套的十指交叉着，赞叹道：“你找到了他。”
对此杨洛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问道：“你阻止我杀他？”
男人靠在沙发上，说道：“他还不能死，委托还没有完成，况且你也杀不掉。”
“但有人死了。”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猎人。”
男人淡淡道，在怀里摸索着什么，将一个东西递到他面前，说道：
“这是你的报酬。”
杨洛伸手接过，发现那是一块……石炭做的硬币？
不知为何，在接过这枚硬币后，他的心中突然一阵蠢蠢欲动。
杨洛微微皱眉，他不明白这种躁动究竟为何产生，又到底想要做什么，就只是觉得……莫名心痒。
他凝视着这枚硬币，脑海里不自觉想起那位少女猎人所做的事，不禁张开嘴巴，将硬币收入口中，吞了下去。
当做完这件事后，杨洛骤然一愣。
我刚才做了什么？！
还没来得及细想，杨洛便听见男人开口道：“那么，继续追下去。”
烛光开始黯淡，杨洛张了张嘴，却改口问道：
“你是谁？”
许久的沉默后，男人用沙哑的声音回答道：“我不记得了。”
“那你要我做什么？”
微风抚动男人的面纱，门外隐隐传来猫叫……
…………
书籍翻动声充斥着书屋，赫尔墨犹如雕塑般坐在原位。
要想从数不胜数的书籍中找到一句话还是比较困难，但他拥有着“充足”的时间。
不过另一人，似乎没有充足的耐心……
赫卡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说道：“不用找了。”
她从书堆跳下，手里捧着一团烟雾构成的柳絮，淡淡道：
“我的根源是……凋零风絮，扑火飞蛾。”
听到这句话，赫尔墨身体一僵，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再猛然扭头看向桌面上的笔记本。
“所以啊，真品也好，赝品也罢……”
赫卡吹散手中的柳絮，看着它们在屋中飘舞，柔和地笑道：
“最终，我还是会死在他手里。”
…………
“轰！！”
烛光摇动，雷声响起，大颗的雨滴撞击着玻璃。
窗帘后的树影中，雏鸟叽叽喳喳地鸣叫着，一个阴影突然从楼上坠落，掀起的风摇动着窗边悬挂的绳，重物坠地声与汽车警笛一同响起。
一片嘈杂之中，男人深沉道：
“我要你……”
“铛！”
楼上震耳欲聋的钟声传来，打断了男人的话语，房间一时变得影影绰绰起来。
男人前倾着身躯，覆盖面庞的白巾被风微微扬起，吹熄了蜡烛，房间陷入了黑暗。
下一刻，空无一物的屋内，闪电照亮了吊挂在窗前的惨白人影。
在雷声还未至时，杨洛听见背后传来遥远的声音……
“找到我的尸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