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瑶的这一问,可谓一问问千古,问醒了辰枫。
东宫幻蝶要苏慕瑶去平江,为何要以小丫头来和自己谈条件?
她凭什么断定苏慕瑶会为了依雅去平江?
苏慕瑶要去平江,为何要先引自己来南阳?
她又如何猜到自己不会去平江?
苏慕瑶要找的人在平江,莫非这一切都与北安王的子母银蛇令有着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
辰枫望着远空悠悠出神。
苏慕瑶从怀中掏出一支细细的竹筒,走到辰枫面前,示意他打开。
辰枫扫了一眼,没动。
苏慕瑶直接打开,取出了里面收着的东西,展开,道:“这是你那半截衣袖,你看看这里。”
辰枫边系腰带边继续往门外走:“赤风怎么了?”
“依雅小姐的这匹马认主,谁都不得靠近,肯定是法仁给它添草料,又惹怒了它,脾气坏的呦。”
花昔手上端着东西,腾不开空,就用右腿截住了辰枫的脚步。
“你的伤才刚刚愈合,大小姐交代过,还得将养四五日。”花昔努嘴让辰枫往退后。
辰枫退回屋间,侧身让进花昔,道:“你家大小姐呢?”
“想要彻底治愈燕影指的伤,还需要一味特殊的药材,大小姐亲自去寻了。”
花昔放下手上东西,边点油灯边絮叨:“快到床上躺着吧,等小姐回来,辰先生……”
等她说完抬起头,辰枫已经离开了房间。
花昔急忙追出去。
刚出房门,便又撞上了往回走的辰枫。
“大小姐救你不易,辰先生怎能不听大夫的医嘱!”
花昔不高兴地,埋怨道:“你刚刚醒来,还不宜走动,快回床上躺着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来。”
辰枫担心赤风马伤人,急匆匆下了楼。
走到一半,想起自己的玉箫还在房里,又折身回来。
就在花昔唠叨的功夫,他已经拿了玉箫出门。
可听到弄吃的,又退回来了。
辰枫摸着肚子,笑道:“本来不觉得,但你一说,还真感觉有一点饿了。”
“都睡了三天两夜了,能不饿吗?”
“大小姐走的时候就说,你或许醒来,让我煮些鸡肉粥温着,我这就去端来,你不要乱跑哦,否则大小姐回来,会骂死我的。”
“有劳花昔姑娘辛苦。”
辰枫刚在桌前坐下,玉箫还没来得及往腰上别,法仁突然冲进来。
顺着苏慕瑶的手指,辰枫在密密麻麻的迷魂针中间,看到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地方,只有针孔没有针。
“东宫幻蝶纵横江湖,傲视武林,凭的就是这一手‘细雨飞花’。”苏慕瑶卷起来重新收在竹筒里,继续道:“她怎会指力不及,让你接下这么多迷魂针,只流失这几根?”
“那是小丫头中了迷魂针?不对,是聂女侠?”
辰枫心中也犯疑,仔细回想当时情形,始终没发现聂谷中招的迹象。
“几根迷魂针是什么意思?”
苏慕瑶稍一迟疑道:“这上面是三百一十八根迷魂针,每一根代表一条人命。”
“郑州分号!”
苏慕瑶点头。
辰枫瞬间就明白了。
这是东宫幻蝶向自己下的战书,以三百多条性命换苏慕瑶,不论愿意不愿意,都没得选。
一条命是命,三百多条命也是命,同样珍贵,如何权衡?
如何取舍?
果然,该来的逃不掉!
“好不容易安生了,谁都想过过太平日子,只是天不遂人愿。”苏慕瑶回头瞧瞧城门,将竹筒递给辰枫。
“行医救人,是我毕生所愿,风雨将至前的片刻安宁,有幸还能医治好你的伤,再往后,只怕真没什么指望了。”
辰枫漫不经心地搓着手指,道:“令堂搅局江湖,英雄会上放出假消息,不管是子母银蛇令还是刀恨巧重出江湖,血雨腥风已是在所难免。”
“搅得江湖人人自危的不是家母,这锅一笑堂可不背,也轮不上。”苏慕瑶转过半张脸,睨眼瞧着辰枫。
辰枫漫不经心道:“刀光剑影时,没有一把刀剑是无辜的。刀恨巧重出江湖那也是因为嗅到了某些血腥味。”
“这江湖,从来不缺腥风血雨,冤魂厉鬼还少吗?多一个一笑堂又算得了什么!只是这世道浇漓,人心不古,还是以前的那个江湖吗?”
苏慕瑶的眼圈又红了。
讲到一笑堂的处境,她更是声音哽咽,鼻头发红:“你的正义、侠骨、英雄气概呢?也都没有了吗?”
辰枫摸了摸衣袖里的丝帕,还是忍住了。
一笑堂与霓天教纠葛不清,各门派动荡不稳,这时候又突然冒出一个北安王……真相扑朔迷离,事态错综复杂,江湖上的血雨腥风,来的时候,一声招呼都不会打。
辰枫不想与一笑堂有太多牵扯,更不想浪费时间,陪一个亦正亦邪,不按常理行事的大小姐发疯。
在这风起千樯的时刻,八卦门的处境只会更危险,必须尽快赶去天台山,为杜海晁守住八卦门的基业。
至于其他的,暂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辰某与人有约,不宜耽搁,苏小姐请自便,在下告辞了。”辰枫转身向走马车和法仁走去。
苏慕瑶突然扑上来,从身后抱住辰枫,哭道:“别走,帮帮我,帮帮一笑堂,帮帮我弟弟,帮帮一笑堂的万千弟子。”
辰枫吓坏了,一边拼命挣脱,一边急道:“苏大小姐,咱有话规规矩矩地讲,别拉拉扯扯,行吗?”
“妙音书生侠义无双,你不号称为爱,为正义而生吗?难道都是假的吗?”苏慕瑶将内力全部灌注双臂,死死锁住,道:“你不答应,我就不松手。你去哪儿,我就去哪。”
“快松开!”
“不,就不!”
一个死抱着不放,一个不敢掰手指,两人揉揉撞撞,纠扯在一处,互不妥协。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吼。
“东家,你俩干嘛呢?搂搂抱抱的!这城,还进不进?城门要关喽。”
法仁这一喊,苏慕瑶先了红脸。
她这一害羞,胳膊上的内力瞬间松动了不少。
辰枫趁机挣脱,抢过竹筒,抚了抚衣袖,道:“苏姑娘医者仁……”
心字未出口,却见苏慕瑶突然张开双臂,又要扑上来抱他。
辰枫急忙旋身相避。
谁知,苏慕瑶是假意相扑,冷不防的扬了把东西在他脸上。
辰枫生怕有毒,急忙后退闭气,突然背后飘来一股淡淡的香草味,跟着撞上一人。
来不及闪避,脊椎骨一痛,浑身一软,倒在苏慕瑶怀里。
“医者仁心,那就更不能见死不救咯。”
苏慕瑶晃晃手中银针,大笑了几声,冲法仁喊道:“快来搭把手,你东家晕倒啦。”
法仁扯着赶马鞭,瞅了瞅城门口来来往往的行人,嘟嘟囔囔地跑过来,将辰枫背上车。
辰枫想嘱咐法仁几句话,眼皮却不听使唤的开始打架,没坚持多久,便睡着了。
说是睡着吧,辰枫心里什么都清楚;说是醒着吧,眼睛又睁不开,人也动弹不了。
正心急如焚,突然听到苏慕瑶说话,但不等听清说话内容,五脏六腑又突然疼痛起来。
时而像被浸在冰水中,彻骨彻心的冷;时而又仿佛被投进火海中,烧灼着每一寸肌肤,就算偶尔被折磨的醒过来一下,也会很快的又睡过去。
这种感觉重复了很多次,苏慕瑶的声音如同潮水一般靠近又退去。
似睡非睡中,耳边突然传来马嘶声,雄壮的嘶鸣声里带着咆哮。
辰枫猛地惊醒,推开被子坐起来。
房间里一片漆黑,他定了定神,努力睁大眼睛,才模模糊糊看出四周摆设的轮廓。
辰枫愣愣地盯着纱帐发呆,他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这时,嘶声又起,比方才叫的更凶。
辰枫摸起床头上的衣衫下了床,边穿衣衫边趿拉着鞋往门口走。
才刚走到门口,门突然被人用力踹开。
“咦,你醒了?!辰先生,你怎么能下床呢?!快快,快回床上去。”
夜深人静,花昔声音格外响亮,震的辰枫耳朵嗡嗡作响。
“有贼,偷马!”法仁跑的是上气不接下气。
“贼在哪儿?”
辰枫跳起来,噌的一下就窜出去了,单手撑着楼梯扶手,一跃而下,闪电般从法仁身边掠过,消失在黑暗里。
“辰先生,你不能去……”
等花昔追出门外,辰枫已经没了踪影。
法仁楞楞地指着门外:“东家……他醒了?”
“醒啦,没诈尸!”花昔气的连跺几脚,转身跑上楼去。
法仁瞅瞅楼上被踢的吱嘎乱响的房门,转身追出去。
“东家,那贼人往前院去了。”
辰枫赶到后院,赤风马已不知去向,地上躺着被撂倒一片的家丁护院。
正想着翻墙去追,突然听得前院传来乱糟糟的喊叫声,又赶往前院。
前院火光冲天,几个家丁围着一蒙面人。
蒙面人手里牵着的正是赤风马。
他一手牵着马缰,一手捋着马鬃,丝毫没将这些家丁放在眼里。
闻讯赶过来的家丁护院越来越多,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只将蒙面人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