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辰枫的语声突然变得刀一般冷厉,一字字道:“我倒是要问问你,你因何要屠杀潘家庄?”
“因何?”东宫幻蝶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你又因何背誓违约?”
辰枫突然嘶声狂笑起来,但他的笑声却比世上所有痛哭还要凄苦。
年少时鲜衣怒马,放荡不羁,一句山盟海誓要了全家一百零四条人命。
“风月入我相思局,怎堪相思未相许?”辰枫的笑语声终于化为悲愤,嘴里发出一丝极轻极轻的叹息。
“你,你还记得?辰枫……”东宫幻蝶转过身来,上前紧紧捏着江枫的手,似已痴了,喃喃道:“我们本可以一生厮守,你却非要行侠仗义走天下,谁坐龙椅与你我何干?谁又曾善待过我?人性这种东西你救的过来吗?”
辰枫笑的依然慵懒,却是冰冷冰冷的,没有一点温度。
一把甩开东宫幻蝶道:“你屠杀潘家庄是因为我不曾温柔待你。那你找我啊……”
这时,一旁的聂谷淡淡开口道:“辰先生,你们之间有何男女情爱,我并不十分明白,也不想过问,只是像她这种杀人只看心情,活人在她眼里不过是会说话的活物,她懂什么是人性,什么是真情爱意!”
辰枫:“你大张旗鼓,连灭一笑堂洛阳、三河镇两处分号,难道也是为了我?”
“别跟她废话。”聂谷越过辰枫,将他拉到背后,剑指东宫幻蝶,厉声道:“你与苏笑天有过节,凭什么要这么多无辜弟子的性命作陪葬?”
“无辜!”东宫幻蝶呵呵一笑道:“欺行霸市,恶意抬高药价,谋财害命,逼得穷苦百姓卖儿卖女,倾家荡产,这叫无辜?狼窝里的崽,哪一个无辜?”
聂谷完全没料到东宫幻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长剑一顿,怒道:“就算一笑堂全是祸害百姓的白眼狼,那三河镇百姓何辜?”
“无不无辜,我东宫幻蝶说了算,还轮不到你来说三到四。”东宫幻蝶双杏微挑,双手又不由自主地开始摩挲袖口,两条白绫从她手上垂了下来。
这是个危险动作。
听说过‘暗夜蔷薇’的人都知道,她那袖中最要命的不是一对白绫,而是‘细雨飞花’的绢花镖。
一旦白绫出袖,便是‘暗夜蔷薇’杀心已起,不杀尽绝不收手。
“你是在找拜月仙还是在找刀恨巧?”辰枫握住聂谷持剑的手腕,捏了捏,道:“你要找什么人,我帮你找,你把依雅那丫头放了。”
“我屠戮潘家庄,连条狗都没留下……八年了,你都不曾来找我,却愿意为了敌国的一个郡主,为我去寻人……”东宫幻蝶攥着白绫的手微微颤抖,捏得指节“嘎嘣嘣”乱响,眼中的怒火,似乎能将人烧成灰烬。
不消片刻,东宫幻蝶眼中的火焰忽然暗了下去,眼底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神情也颇有几分悲怆之感。
她道:“不过是个黄毛丫头,到底有什么好?你……”
说到一半,东宫幻蝶突然背过身去,背对辰枫,道:“带苏慕瑶来平江。”
辰枫道:“一笑堂的大小姐,苏慕瑶?”
“嗯!”东宫幻蝶道:“你身中燕影指之伤,找到她,你才能活命。说起来,也并不全是为了我。”
“甭答应她。”聂谷轻轻抚过剑锋,长剑斜指,道:“人人惧怕你‘暗夜蔷薇’,我一丈涯不惧。聂某不才,领教一下‘暗夜蔷薇’的绝学!”
东宫幻蝶笑语晏晏,漫步走向枣林外,还举起右手挥手道别:“下月中旬,平江和悦酒楼!”
话音刚落,聂谷忽觉一股冷意扑面。
辰枫一把扯过聂谷,撩起衣袖挡在聂谷面前。
聂谷惊怒交迸,轻喝一声:“休想走!”转动起手中长剑,飞身跃出。
“聂女侠,莫追。”辰枫紧随其后。
东宫幻蝶身法如风,聂谷轻功也不弱,两人一前一后,犹如两团疾风,飘忽来荡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辰枫体力不支,内力不济,出了枣树林便是一阵剧咳。
“可恶!”辰枫两眼望天,心中狠狠恼恨了自己一番:“千寻万找,好不容易找到,居然还身负重伤报不了仇,真是晦气。”
招惹上一笑堂,辰枫不在意,着了‘燕影魅’的道,辰枫也不怕,唯有东宫幻蝶……
偏巧不巧,追寻了几个月的‘暗夜蔷薇’竟是她-苏慕虞。
辰枫只觉一口恶气盘旋心头,越升越高,咳的是心肝肺齐痛,想找块丝帕擦汗,无意中看到衣袖上密密麻麻的针孔。
这是刚才替聂谷挡暗器留下的,心说:“幸亏是接住了,这要打在脸上,不就毁容了么!”
辰枫素来整洁,见不得破破烂烂,就想卷起来挽进里面,可当他端起衣袖,看清那些针孔,呼吸不由一紧。
根本不是针孔,而是一根根‘迷魂针’扎在上面。
不是说只有霓天教的教主才可使用迷魂针吗?
她不是暗夜蔷薇吗?
霓天教教主不是星迷月吗?
暗夜蔷薇怎会迷魂针……?
辰枫如遭钝击,抱着头蹲了下去。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串车马声,跟着就是一阵呼喊声:“东家,东家……”
辰枫搓了搓脸,转过头,看到法仁抗着赶马鞭往过跑。
想要法仁放下赶马鞭,可话到嘴边突然又咽了回去,辰枫从脚边摸起一块小石子,打了出去。
“果真在这呢!东家,你咋不言语一声就不见了么?可把额给吓日他咧。”法仁欣喜若狂的跑过来,将赶马鞭换到另一肩膀,单手扶起辰枫。
看到辰枫嘴角有血,法仁唬了一跳,道:“怕是伤的严重咧?都咳血了!东家,额带你去看大夫……”
“暂时无妨!”辰枫点点头,由法人搀扶着走到马车前。
法人取了上马凳放在车前,伸出一只手,道:“得幸亏东家想的周到,衣服、水备的够。”
边说边伸起胳膊扶辰枫。
辰枫道:“法仁兄弟这口家乡话讲的脆生,好听。”
法仁挠挠头,憨憨一笑道:“一着急就不会社官言。东家,你都能听得懂不?”
辰枫笑笑,道:“好着呢。以后就这样说,我听得懂。”
“家乡话好听可出门不方便。”法仁等辰枫进车里,坐定后,收起上马凳,道:“东家,咋走?是去前边镇上?还是去许州城?”
“是哪个镇?”
“三河镇,离这最近。”
辰枫沉默了片刻,道:“进枣林里转转。”
法仁‘哦’了声,替辰枫关上车门,跳上车,驾车进入枣林。
辰枫撩起车窗上的帘子,探出头道:“你绕着走,走慢点,看看有没有一匹枣红马。”
“是有一匹马,不过不是枣红马,是火红马。”法仁用赶马鞭指着某处,道:“东家,是不是你要找的那匹?”
辰枫也看到了,正是依雅的赤风,拍打车窗叫停:“我去看看。”
法仁惊讶道:“东家,你不会是想套马吧?这种马认主的。”
赤风马的厉害,辰枫可是领教过的。
没有小丫头的指令,要怎样带走它呢?
辰枫边琢磨边往过走。
那知,赤风马看到他,竟自己跑了过来。
它点头、刨蹄子,还用头蹭辰枫,显得异常高兴。
辰枫心中一酸,伸手牵住缰绳,抚着它的马鬃,道:“赤风,你的小主人托我照顾你一段时间,先跟我走好不好?”
赤风马仰头嘶鸣几声,往后退了几步。
辰枫心中不由感慨:“一匹马尚且如此重情义,而人有时候却不是人,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什么情义都可抛。”
随即再想起东宫幻蝶,心中瞬间涌现出的许多柔情密意登时尽化为乌有。
“赤风,走吧,我们一起去找你的小主人。”
赤风马像是完全听懂了他的话,自己顺正了身子,还扭过头来不断用嘴来轻含他的衣衫。
辰枫心中一热,捋着马鬃,笑道:“没有你小主人的指令,你也让我坐啊。不坐了,等见到你的小主人,问问她要不要你驮我。”
“这是汗血宝马吧?好骏啊,太雄壮了!”法仁见辰枫牵着赤风马回来,啧啧称奇。
刚想伸手摸摸,被辰枫用手臂挡住:“这马认人,不许生人靠近,小心伤着。”
法仁见赤风马耳朵一抿一抿,不停的响鼻,似在警告,忙收回手,道:“东家,它认识你啊?是你的吗?”
“朋友的。”辰枫将赤风拴在车后,坐回车里:“走吧,去许州城。”
法仁看看车后的赤风马,又瞅瞅关闭的车门,调头往另一个方向去。
折腾了这么久,辰枫早就支撑不住了,衣服都没换,就睡着了。
突然,马嘶长鸣,车身剧烈一震,把他震醒了。
“出什么事了?”
“东家,有人劫道。”
“咱们又不是走镖的,劫什么道啊?”辰枫推开车门,就看到一棵树横在路中央,而上面还站着一人。
这人怀抱长剑,头戴斗笠,踩着树干,前后晃着玩。
见车门打开,直接跳上车,毫不客气的钻进车内,对法仁道:“去南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