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枫淡然一笑,靠在扶枕上,不再言语。
法仁重新坐回架车的位置,伸手去关车门。
辰枫抬手阻止:“就将车门开着吧。”
法仁道:“您咳嗽的厉害,最好不要着风。”
辰枫又道:“我们只是绕着街道转转,不打紧的。”
黎瑾瑜没有随辰枫进车厢,只在法仁身旁盘腿坐下,回头瞧一眼车内,道:“兄台驾慢些,街道上风还是有些大。”
法仁反手放下车门上的卷帘,甩动马竿,扯动马缰,驾着车沿着街道,慢慢悠悠地走过。
一路走来,黎瑾瑜发现三河镇不只是少人行走,就连街道坊肆,店铺全都是门窗紧闭,一些偏僻点的街道,更是清寂得的有些瘆人。
“黎家少爷,你瞧见药铺了吗?”
法仁渐渐也发觉了不对劲,忐忑不安地,道:“东家,这三河镇也没啥热闹可瞧的,咱还是去投店吧,您看这太阳都落山了。”
黎瑾瑜也附和道:“是啊,赶了一天的路,还真是有些饿了,辰兄,咱们先找家客栈,把肚子填饱了再出来转。”
两人说了许久,却不见辰枫的回应,黎瑾瑜和法仁相互对视一眼,爬起来就往车厢里瞧。
这一瞧,霎时背脊生寒。
车厢里空无一人,一直靠在扶枕上的辰枫,竟然不见了。
黎瑾瑜大吼道:“回去,退回去。”
法仁一愣,随即急转马头,原路赶回。
黎瑾瑜跃上车顶,单膝伏跪,脸朝后,暗扫车后长街。
暮霭沉沉,长街寂静无声,坊肆和店铺失去了太阳的庇护,在风中瑟瑟的发抖,车轮碾压着青石板,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
“啊,那是什么?!”法仁神色一震,轮手持缰绳,猛将马缰往怀里带。
黎瑾瑜就势一个后空翻,“出溜”的一下,从车顶倒挂而下,钻入车厢,反手拽住法仁的后衣领,将他往车厢里拖。
只听得“嗡嗡”的响动紧随而来,接着便是利器钉入车身的“嘭嘭”作响声。
法仁木头桩子似的,呆坐在驾坐上,不知反应,身子被扯进车厢,两条腿却耷拉在外,一阵乱蹬……
黎瑾瑜正想爬出去,把他全揪进来,突然腰眼一酸。
初时不太在意,只顾着法人的腿还在外面,眨眼,痛走全身,一阵无法强抑的倦意向他袭来,两只眼皮沉重得直往下坠。
“卑鄙”黎瑾瑜暗骂一声,急摸他藏在袖中的药包,还未摸到,眼前就是一黑。
也不知过了多久,黎瑾瑜渐渐醒来。
“辰兄……”
“谨兄弟”辰枫听到黎瑾瑜喊声,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一片漆黑,稍一动弹,就是一阵剧烈的疼痛。
辰枫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抵御疼痛上,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剧痛的感觉才渐渐褪去。
这时,不远处再次传来黎瑾瑜的声音:“辰兄,你在不在啊?”
辰枫在岩石东里困了八年,对黑暗有了一定熟悉,稍微适应了一会,逐渐地可以看清一些东西。
“瑾-”辰枫一张口,又是一阵猛咳。
黎瑾瑜听到咳嗽声,又喊道:“辰兄,是你吗?”
“是,是愚兄。”辰枫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哮喘着回答:“瑾兄弟,你怎样?”
“我被捆住了四肢,动弹不得。辰兄,你呐,你在哪?这里太黑了,我什么看不见呐。”
“瑾兄弟,你呆着别动,愚兄过来找你。”辰枫隐隐约约看到不远处,有一团物体堆在那里,他猜测那应该是黎瑾瑜。
辰枫抬头看了看四周,找到墙壁的方向,就地一滚,滚向墙边。
“瑾兄弟,看看你身边有没有墙。”
黎瑾瑜领悟到辰枫的意思,以臀部为轴,转动着身子,脚四下乱踢乱蹬,想找找有没有墙壁。
踢了一圈,四周什么都没有,他答道:“辰兄,没有墙壁。”
辰枫歇了口气,开始往黎瑾瑜的方向蹦。
手脚被绑实了,蹦起来相当吃力。
辰枫蹦一阵,咳一阵,歇一歇,再蹦,再咳,再歇。
“辰兄,不着急,你慢点。”黎瑾瑜听着辰枫‘呼哧…呼哧…’的哮喘声,很是担忧:“辰兄,你站着别动,小弟过来找你。”
黎瑾瑜为了减少辰枫的劳累,极力地镇了镇神思,利用胳膊肘和双脚,再加上臀部的力量,开始向辰枫靠近。
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黎瑾瑜只能靠耳畔的喘息声辨认辰枫的位置。
“也好”辰枫仔细看了看地上,见没什么大障碍,应声道:“瑾兄弟你当心着点头,小心小石子擦伤脸。”
黎瑾瑜连滚带翻,翻了无数个跟头,终于撞上了蜷缩成一团的辰枫。
“辰兄的伤好似又加重了,小弟听着不大好。”
黎瑾瑜移身靠近,紧紧偎在辰枫身边,用头轻轻触了触辰枫,焦急道:“怎么肺里像似有一张铁丝网,出气儿跟网中硬挤出来似的。辰兄,你坚决不能再运内力,否则随时都有背过去气的可能,那太危险了。”
辰枫喘的说不出话,用膀子蹭了蹭黎瑾瑜,表示听到了。
黎瑾瑜见辰枫神智清醒,心下稍安,轻轻地吐了口气,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辰动了动膀子,答了句“石室”,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辰兄,你不可以平躺,我帮你坐起来调息下呼吸。”黎瑾瑜用脚蹬住墙,自己跪起来。
“好”辰枫挣扎着要坐起来。
黎瑾瑜发现辰枫的手脚也被反绑着,怒道:“辰兄,东宫幻蝶为什么要把我们五花大绑地丢在一个这里?”
辰枫冷笑道:“老鼠戏猫”
“算了,先不说她,辰兄你靠着我,深呼吸。”黎瑾瑜跪起来,用膀子夯住辰枫的后背心。
“瑾,兄…弟,都怪我,是我连累了你。”辰枫仰着脸,头枕在黎瑾瑜肩膀上,气若游丝。
“辰兄何苦说这些劳神的客套话,说不准是小弟连累辰兄。”黎瑾瑜听着辰枫那细若蚊子的嗓音儿,心不落忍,安慰道:“辰兄休息一下,保存体力,我们还得想办法出去呢。”
辰枫不再言语,靠在黎瑾瑜背上,自行调息呼吸。
过了良久,辰枫急促地呼吸渐趋均匀,黎瑾瑜紧吊的心,总算落了地,他轻嘘一口气,舔着嘴唇道:“辰兄,你把手抬高些,小弟先帮你解了手上的绳索。”
辰枫动了动胳膊,双手抖地抬不起来,稍一用力,又咳了起来。
黎瑾瑜的心再次被揪了起来,想折过头看看辰枫,却又不敢动,只能干着急:“辰兄,长呼吸,出气……吸气……”
“好!”辰枫依言照做,才吸了一口气,胸腔一阵剧痛,喉咙里一股腥甜上涌,“哇”的一声,人栽倒一旁。
“辰兄,辰兄……”黎瑾瑜心底一沉,扭动身子,去瞧辰枫。
怎料跪的太久,双腿酸麻失了平衡,斜着身子摔向后边,头重重地磕在硬物上,后脑勺火辣辣地疼,疼得他呲牙咧嘴。
黎瑾瑜半仰着脖子,闷声道:“辰兄,你到底怎样?”
“没事……”昏昏沉沉听到黎瑾瑜的惨叫,辰枫勉强应了一声。
无奈辰枫力竭气衰,吐字含糊不清,听在黎瑾瑜耳中,也只是一声呻吟。
“辰兄,可是吐血了么?”
黎瑾瑜看不清辰枫的状态,只是从声音上判定辰枫应该吐了血,忍不住叹息:“这就是燕影指的毒辣之处,中招后不会立即取人性命,而是让人受尽疼痛地折磨,历经绝望、最后肺烂吐血而死。”
被他这么一说,辰枫也想起了自己亲眼目睹有人中了燕影指的伤,最后吐血而亡的惨状,心底都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气。
“燕影魅也真够毒辣的,不过他也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黎瑾瑜突然想起一件事,问辰枫道:“辰兄,你和那燕影魅有何过节,他为何要对你下如此毒手。”
这个问题,辰枫也想过好几次。
不论是八年前,还是八年后,不论是云剑山,还是南宫世家,都没结过怨,也无个人恩仇。
若说是为了依雅那小丫头,青竹林里自己也没伤她之意,云修逸何故暗中对自己下如此狠毒的必杀之技?
思来想去,辰枫都没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漆黑的石室,此时更加死寂。
黎瑾瑜大概有些恐惧,拼命地说话:“三河镇乃徐州府工业重地,常有驻兵在此,江湖中很少有人来此生事,辰兄,你说会不会是三河镇分号出了事儿?”
辰枫琢磨着,觉得黎瑾瑜的猜测有几分道理。
东宫幻蝶也许不是去而复返,而是她恰好要来三河镇,碰巧又遇上自己。
黎瑾瑜又道:“小弟自从药王山出逃,一路上常听到有关一笑堂长短的争论,就格外留意有关一笑堂的讯息,偏巧不巧的遇上赤焰狐,抓了依雅妹妹,一时乱了心绪,竟忘了留意一笑堂三河镇分号的动向。”
这话是黎瑾瑜说给自己的,但辰枫听着,也有疑惑。
凭霓天教的行事风格,既出手,就绝不会只灭一个洛阳分号收手的。
东宫幻蝶若不是随自己而来,定然是奔着一笑堂三河镇分号来的。
只是,她为何要选择这条线呢?
直接灭了一笑堂浙江府分号岂不是更能打击苏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