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枫抖开,竟是一件年轻女子所穿的纱衣,而纱衣的裙摆上,沾满了鲜红的血,用手指蘸了一点,搓了两下,手指立即就被染红了。
辰枫精神一震,眼睛里放出异样的光彩。
这证明自觉的判断没有错,那白影确实来过这里,而且她还是个年轻女子。
她来这里脱下染了血的纱衣,那她会是什么人?
一笑堂的?
辰枫将沾了血的手指拿到鼻子下闻了闻,是人血的味道。
只是闻到血腥味的同时,还闻到一股淡淡的香草味,不是平常女子用的那种花草香料的味道,而是一种非常特殊的香味。
味道很淡,有点像草药,但又比草药多了一点点甜味,是那种说不出的清香。
纱衣上的血迹是新鲜的,说明她离开的时间并不太久。
辰枫突然意识到,她很可能是在自觉刚才下楼时进入的房间,然后换下血沙衣离去。
这么近的距离,他却没有察觉到一丝的动静,她的轻功……
会不会,半月前在小镇酒肆偷走自己摺扇的白影也是她?
若是同一个人,那她的目标难道仅仅是盗走一把摺扇?
旧的疑问还没有解答,新谜团又起,辰枫感觉自己满脑子都是麻团,理都理不清。
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问题的关键。
辰枫将纱衣团起来重新塞回床底,急冲冲的冲出房间,从二楼一跃而下,朝着其他的院落狂奔而去。
胸腔里的剧痛像似要将他整个人撕裂,辰枫却顾不得这些,咬紧牙关,施展轻功,跃向和这个院子同在一条主干道上的另一个院落。
同样的独立院落,却比花园最北面的院落要大出许多,大了十倍都不止,甚至更多。
院落里也是一座上下两层的木楼,也比刚才的小楼气派的多,宏伟的多。
木楼正面的楼门半遮半掩,门里透出一种昏沉沉,阴暗暗的光线。
辰枫怯步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犹豫着静站了片刻,辰枫缓缓靠近门口。
越靠近,那种不祥的压迫感越强烈。
第一次,辰枫有种想转身逃跑的冲动。
辰枫定了定心神,推开了楼门。
这是座四合天井楼,中间天井处是一个议会厅,正位上摆着一张交椅,两边全是二人凳,四周各边全是房间,房间与房间之间全由走廊相连,均互通。
辰枫站在门口,深吸了口气,反手握紧玉箫,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刚跨过门槛,辰枫的双腿就抬不起来了,在他目所能见的地方全都是死人——
整个天井议会厅上尸横遍地,空气里浓烈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多大的仇,屠人满门?”
辰枫耐着恐惧,粗略地扫了一圈,目光落在了死者们穿着的衣服上。
灰白粗布袍,有那么点眼熟。
到底在哪见过?
辰枫一时想不起来。
“……莫非是她?”
想起在客栈楼上看到的那匹红马,辰枫再次想起不久前,发生在曲柳镇的那一幕。
一股寒气自心底升起。
辰枫想立刻转身离开,心中却有另外一个声音驱动他继续。
这种又慌又乱又冷,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搅的他心慌意乱。
看过几具尸体的脖子后,辰枫长长地吁了口气:““不是见血封喉,不是那丫头!”
若不是那丫头,那这白影是谁?
她纱衣上的血迹,是这里沾上的吗?
若是,那这些人是她杀的吗?
若不是她干的,那她来这里所为何事?
莫非这些都是一笑堂洛阳分号的弟子?!
辰枫捏着鼻子,捂着嘴,边看边琢磨,不知不觉来了到大厅中央。
突然脚上一凉,抬脚一看,半只鞋都被血浸透了,染成红色。
“你大爷!”辰枫撩起衣衫,踮起脚尖,在尸体上来回跳跃了几十下,才在楼梯口找到一处干净地落脚。
看着被血污了的鞋底,辰枫胃里直犯恶心,想将鞋丢掉,又没有可替换的,无计可施,只能在台阶上蹭。
辰枫脚上蹭着,眼睛也不闲着,瞅来瞅去,眼睛落在一扇木门上。
木门并无特别,特别的是门上扎着的几只羽箭。
“小丫头的羽箭?!”辰枫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骑着火红马背着大弓的小姑娘。
辰枫蹭干净鞋底上的血污,跺跺脚,上前拔下一只,他端详端详,又从怀里摸出一只。
箭身长度,箭尾上的羽翼,箭头上的倒钩都与射中赢穆胳膊的那支一模一样。
“果然是你……小丫头哎,你怎会……”
想起酒肆里那一刀封喉的画面,辰枫心情很复杂。
震惊之余更多的是痛心疾首,甚至有些悔不当初,可悔不当初什么,辰枫也说不清。
辰枫低头去看脚下尸体的脖子,脖子完好无损。
不是‘见血封喉’……!
辰枫又看了十几具尸体,全都没有刀口,他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不是那丫头,也不可能是那丫头。受了那么重的伤,没个十天半个月只怕也难下床。再说那个燕王是往北去,又怎么会到洛阳来的。”
辰枫一根一根拔下门上的羽箭,一不留神,手掌上尖扎扎一痛,似被什么东西扎到了。
缩手一瞧,一根细针扎在手心上。
“门上扎针!稀罕!”辰枫拔下细看。
只见针身很细,长约寸许,辰枫不由惊奇,自言自语道:“这既不像郎中看病用的银针,又不似闺阁女子用的绣花针,这是何物?”
一人道:“那是迷魂针。”
如此诡异的地方,突然有女人说话,辰枫被吓得打了一激灵。
那人大概是瞧见了辰枫的一哆嗦,忍不住笑出声来。
“是谁?”
辰枫反应极快,在她发笑的一刹那,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几个空中翻越,如落叶一般,落在二楼南边最尽头的走廊上。
栏杆上倚靠着一个头戴着斗笠的人,她的身骨非常纤瘦,瘦到身上穿着的月白色绸缎裙,宽松的可以再套进一个人。
斗笠外还面罩着黑纱,将肩膀以上严严实实的遮挡在斗笠之下,外人完全看不清楚她的容颜。
“这是一种特殊材质铸造而成的金针吧!”辰枫捏着它举高了,对着光线照了照,道:“有针眼呢,‘迷魂针’裁缝用的?”
她转了一下头,似乎是在打量辰枫,看了会又将头转了过去,俯在栏杆上,看着下面,感慨道:“你命不久矣!”
辰枫“哦”了一声,也俯靠在栏杆上,把手中的金针递到对方斗笠下,道:“姑娘识得此针?”
“你对自己的生死似乎并不是很在意啊!”她看也不看,而是指着楼下,低了低头,道:“认识这些人吗?”
“不认识,他们是谁?”辰枫把金针往腰带上一别,蛮不在乎道:“下面躺着的这些人倒是很在意自己的生死,还不照样躺在这里。”辰枫不动声色地窥视着她的细微反应。
“话说的风轻云淡,只怕胸口里的剧痛没这么洒脱咯。”她把胳膊撑在栏杆上,侧着身子,道:“你别在腰上的是迷魂针,江湖上有关霓天教的传说,你有听说过吗?”
辰枫正了正身子道:“你是想说这些人是被霓天教的星迷月所杀?”
“不是,不过也许是。”女子转个身,背靠栏杆,道:“迷魂针是霓天教教主的独门暗器,也是霓天教的教令。每一任老教主在选出新教主后,才会传授这套暗器,但是在老教主没有去世前,新教主是不能擅自使用这套暗器的。”
“二十年前,霓天教前任教主拜月仙,随同天下第一杀手刀恨巧离奇失踪,当时的霓天教还未选出新任教主。”女子顿了一刻,又故作神秘道:“据说现任教主星迷月根本不会使用迷魂针。”
一个女人面对一堆死人,还能如此从容不迫,言语清晰,辰枫生出了一分欣赏,略带讶然地问道:“姑娘是说二十年前突然失踪的不单是刀恨巧,还有霓天教教主拜月仙?”
她没回答,指着楼下道:“这些都是一笑堂洛阳分号的弟子。”
“对,是一笑堂的弟子。”辰枫终于认出了这些灰白粗布袍,不久前他才在药王山上才见过的。
“霓天教为什么要屠杀一笑堂?”
女子不答反问道:“那你说教主和护法同时失踪,是巧合还是另有蹊跷?”
辰枫怔了一下。
“现在江湖上到处都在传,说一笑堂的堂主苏笑天在英雄会上召集武林群雄剿灭霓天教,找回子母银蛇令,挽救苍生,维护大明江山,结果没几天,一笑堂的洛阳分号就遭到了霓天教的屠杀了……”女子夷然一笑,双手掰着栏杆伸了个懒腰:“你不觉得这事奇怪吗?”
北安王握有子母银蛇令,刀恨巧和拜月仙同时失踪,恩和郡主有两人,一个拥有子母刀,一个拥有银蛇九环鞭,所有谜团全都指向了北元王朝。
难不成燕王、杜海晁夫妇,一笑堂都是冲着宝藏来的?
辰枫脸上风轻云淡,心中却是心烦意乱。
“智者看场合,愚者一根筋-。”女子又笑了,笑过之后,又接着道:“世上的谜团多的去了,不是每一个都有答案。你心肺脉皆伤,太过劳心会加快你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