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华殿下亲自唤了腾云将我送回凄凉殿。
天空是深沉的暗蓝,低垂着似乎伸手就能够到,九重天之上,又是何番景象呢?
凄凉殿只稀稀拉拉的几缕光亮,宫殿内外皆是一派寂然昏黑景象,庭中那棵老树被夜风吹得窸窸窣窣,偌大的殿门紧闭着,门扉上冰冷的金辅首,兽面纹样,凸眼獠牙,它正凶狠狠地盯着我。
我在门前徘徊,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翻墙比较稳妥些。
如何才能保证翻得快而又消静呢?毕竟要是搅了金丝雀的清梦,它也不会让我好过的。
青瓦墙下,我两手提着自己的小靴,脚上就裹着足衣,一股凉意从脚底蹿了上来,我只好踮起脚。这堵墙足足高了我三四个头,腾起之时手上的靴子多有不便,只好随意将它藏在外头草垛子里,改时再出来取。
一切就绪后,我如脚底生风一般腾起,双手适时抓住墙头,一脚蹬着墙壁,一脚跨在墙头,艰苦异常……没想我刚露出点脸,就瞧见师父英姿绰约立在不远处,沐浴在唯一的光亮中,闪耀宛如画中的人物一般。
“师父。”我面色一僵,坐在墙上动也不敢动。
师父挪近几步,目光瞥向我光溜溜的脚,微蹙眉,“清月,你的鞋呢?”
我心虚地将右脚丫搭在左脚丫上,说:“师父,我怕翻墙之时弄出声响,便将鞋藏在外头了。”
师父轻笑,“你倒也聪明。”
我心下松了松。
殿中仙娥定然知晓云箩来找我了,师父一问便知。
看来师父并非是来责备我,而是来等我的?
师父淡色,拂袖退让一旁,说:“清月,你快下来吧。”
阴风阵阵,树影婆娑。
我孤零零地坐在高墙之上,心中拔凉拔凉,经典桥段……话本之中并非如此啊?
我奋力一跳,半空中,我发觉我姿势不太美好,可足尖平稳着地那一刻,我倏忽间衍生了成就感。
若是之前,我不摔半残也得崴下脚,而如今飞行术的进步显而易见。
师父依是温和淡定,左手拈指一个变幻,一双花布履忽的出现在我脚边,“清月,快穿好鞋。”
师父一提下袍蹲下,亲自为我穿上,神色专注。
我垂眸一定,只见他衣衫如雪,眉眼修长疏朗,温情脉脉间令我心起波澜。
穿好后,我转悠了几步,尺寸正好,甜甜一笑:“谢谢师父。”
翌日,凄凉殿新一批仙徒正式入殿,按例要在主殿行拜师礼,将摇铃交予师父,再由师父为其玉环炼上凄凉殿三字,便可开始教习。
大殿之上,我同仙徒们一般穿着常例白袍,宛如一块块白豆腐。
师父端坐在尊位上,深青烟晕长袍,领口与袖口镶绣着金丝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古纹繁复宽边锦带,谈吐间是浩浩中不失温润之性。
座下的珠婆婆也气场全开,面容紧绷,俨然是位不敢惹的主。
夭夭……我只觉他愈像没有灵魂的冷酷侍卫一般。
至于小百里,春风满面,心似夏焰,暗送秋波,可惜人家司玉心如冬雪。
而我混在众修士中,无聊直盯着师父送我的花布履,白皮鞋面的花纹绣样做工精巧,绝不亚于人间江南水乡绣女的巧手。
“下摇铃。”
几位仙娥端着银盆一步一位修士收下了摇铃,我心一凉,我身上并没有摇铃啊?
高座之上的师父隐隐朝随从候命的暮白点了头。
暮白会意,欲下台相助于我。
而珠婆婆的目光自始未曾离过我与师父,她亦心知肚明,竟半路截胡了暮白,只说:“阿九,我拜问了上生星君,天规不可违,若是没得天外天的玉环与摇铃,恐那女只能入殿为婢。”
师父双眉微拧,迟迟未开口。
我思量,摩挲着手上的凤眼菩提镯,天后曾说过,这镯是我的保护符。
深吸一口气,我可不是吃素长大的!
一众修士无不诧异,我是昂首阔步走到殿前,不卑不亢地回话:“珠婆婆,天后娘娘亲赐我这凤眼菩提镯,且许我留在凄凉殿中,你是赶不走我的。”
怕他们不信,我还特意露出手腕上的凤眼菩提镯。
珠婆婆一把抓过我的手,嗔怒:“白清月,你好大胆子!”
殿内众修士都等着看好戏……我被动歪着手肘,心中甚是焦灼,天后不是尚方宝剑吗?怎么感觉是火上浇油了。
“珠婆婆。”旭尤疾步走来,淡声道:“清月既得了天后恩准,日后谁还敢私自非议?你且宽心。”
旭尤决心如此,珠婆婆不再说什么,亦或这话不好摆到明面上。
总之这事翻篇了,不过夭夭却能看出其中端倪,我又被教育了一番。
凄凉殿与天后早有过节,珠婆婆对天后并无好感,以她多疑的性子,把我当作天后的细作都不无可能……
可我心中最担心的是,师父他会不会怀疑我?那日他虽为我说话,却未曾给过我一个肯定的眼神。
第二日,我便被珠婆婆赶出了永清阁,仙徒一等同学同住,不得败坏了门风。
我常感叹,这老婆子明明与我婆婆同是天生地成的灵珠,怎修得如此暴躁霸道的性子?
朗墨阁是一处僻静的木质楼阁,六间内房,五道回廊,四方阁梯,阁底砖柱七七四十九根,淡金的烟雾环绕,庭院幽深,专许仙徒们在此修炼。
师父命司玉带我等仙徒熟悉周边,内房分别是掌教、掌修、藏经、藏器、静室、考室,朗墨阁后方还设了仙药间,以备不测。
晌午,司玉才领我们去吃住之地,毕竟我们还未成仙,该饿得饿,该吃得吃。
因着大殿之上的事,我还未敢同师父谈论夭夭入朗墨阁一事,只得与小百里结伴。
可他的心思和目光都流连在司玉身上,于司玉而言,他只是一名普通的仙徒,就算偶然瞥了他一眼,也并没有参杂任何情感。
可小百里俨然不在乎,仍是满眼桃心,痴痴地望眼欲穿,就差流哈喇子了。
不知为何我只觉有些猥琐呢。
想起那晚小百里与云箩非平等的君子之约,一万年的桃花酒,不知是否作数?
不过就仅一面,便能让他倾注所有,这小百里倒真是让我改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