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南某地,县郊,幕府山余脉,海拔八百多米某山之巅,正值深秋,阳光温暖和煦。此山矗于县郊,政府为了游人登高休闲,早在若干年前就建有盘山公路蜿蜒其上。
由于不是周末,游客稀落。某刻,突闻噗噗引擎声停,山顶游亭旁坪地处,一人刚从一老旧嘉陵摩托上翻身下来。侧看,此人中等身材,身着青色外套,看样子也有些年头了。被风吹乱了的头发显得蓬松凌乱,胡子莫约寸许,估计也有个十来天没有剪理。停好摩托,此人抬起头来,终于清晰地露出了他清瘦微黑的正脸。
眼睛深邃忧郁,鼻长而高挺。如果把这张脸稍微整理一下,或许也可以称得上清秀。
此人便是钟田了。母亲生下他时,爷爷正在刨薯丝。家里的长孙出世,爷爷兴奋得立刻丢掉刨刀,当场以一家之主的身份,取其名钟田,谐音为种田。爷爷固执地认为,在农村以田为本,田就是命,就是根,期望大孙子以后本本分分,不愁吃喝,安然处世,传宗接代。
钟田轻拂凌乱的额头发丝,漫步至坪地边缘栏杆处,低头望了望,下方青色中夹杂着秋黄色的山谷倾斜而下,深不见底,不觉一阵头晕。钟田连忙向后挪了挪,伸出清瘦的双手抓住前方的栏杆。
凭栏远眺,一幅壮丽河山图呈现眼帘。只看见,四周远处青山绵延不知几许里,巍峨雄伟;而县城位于群山环绕之中,高楼林立之下,依稀可见汽车如梭,行人如织,可以想象是如何的繁华热闹。
此刻,钟田心中却抑郁伤感。世间繁花似锦,他却犹如孤狼般遗失独立。物质的不充裕,使得他无时不感到生活的重重压力。普通人就只能得到普通的社会待遇,他经常这样想。
梁启超讲,变则通,通则达。是啊,是要改变了。孩子已经快小学毕业了,再也不需要我亲力亲为地管教了,可以慢慢放手了。
谁说男人四十事业就已经定型,我就要转型!钟田的眼中忽然射出精光,萌生出斗志。他松开握住栏杆的双手,忽地从身体两侧把手斜着举到上方,仰天长啸:“试问山中霸王狼,敬请分我一樽汤!”
声音有如狼嚎,悠长而又激情。突闻后方传来不满之声:“鬼叫干嘛?吵死人了。”嚎叫刺耳声止,皱眉,把头旋转一看,却是一张棱角分明富有侵略性的满脸怒容的脸摆在前方三米处;钟田再把头稍微拉下平视,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孔武有力、一身秋装都不能掩藏其爆炸性肌肉的强壮青年。钟田缩了缩纤瘦的脖子,眼睛低垂至四十五度,恰好看到那青年一双目测有四十八码的大脚。
于是,钟田在不经意间,把自己可怜的三寸金莲向后一挪。“啪”,一声轻响,钟田的右脚无意间磕碰在那栏杆底座的水泥阶上,身子不如自主地向后一仰,“嘭”,年久失修的木栏杆突然断裂。钟田重心不稳,他在那对面由火怒转为惊讶最后又迅速变为无辜的脸的注视下,一头向山下的谷底栽了下去。
钟田的脚朝上,头向下,身体失重血液上流,头部缺氧而昏沉。刚开始第一秒钟,钟田还能有些许的皮肤触感,还能感受到秋风和自己身体的极速摩擦,长大嘴巴,“啊”,再次凄厉地嚎叫一声,心里痛苦地知晓,自己完了。随后,眼睛一花,眼珠睁得自出生以来最大,什么也看不清。耳朵功能迅速退化,天地忽然变得寂静。脑海思维停顿,什么也想不了。
三秒过后,只听见嘭的一声,自谷底传来震撼四周的余音。一个在父母的带领下,刚登上山顶的小女孩,脚下一顿,疑神一听,天真的问:“妈妈,是巨石滚落谷底的声音吗?”随后,小女孩转过头,突然看到前方一张由无辜转为恐惧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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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巍峨壮阔连绵不绝的群山之中,有一块宁静的山谷,树木郁郁葱葱,花草异常繁盛,树枝上有一些不知名的禽鸟在欢快的歌唱。如果有鸟类动物学家在此,或许就可以知道这些禽鸟的种类,也或许会了解他们是否是在高歌求偶进行曲。也有一些虫子除了求偶打架之外,噗呲噗呲地爬到某个在它们看来,一块投胎几辈子都吃不完的很大的食物上,它们用千奇百怪的微小的嘴巴使劲地撕咬,兴奋得手舞足蹈,当然,如果它们有手的话。
在这些小虫子酣畅淋漓地吃饱喝足后,仍然舍不得离去。它们继续躺在这个丰盛的食物上,或晒着温暖的阳光睡大觉来补充体力,又或者剔着牙,跟同伴呲呲地打屁聊天。在这块对整个山谷的各种虫类来说,都无数辈子消耗不完的巨大食物来说,打架求偶什么的都是浮云,吃饱喝足、安享天年才是正理。
如果这些虫子小心小心再小心的话,就会发现,在某个时候,这个庞然大物某个部件稍微动弹了一下。突然,一声凄惨的狼嚎响彻整个山谷,这声音绵长悠久,中气十足。嘭嘭嘭,惊起一天飞鸟。
这块大食物倏地坐起,将那些做着丰衣足食春秋美梦的小虫子弹射出十几米远,摔得它们七晕八素,然后茫然失措惊慌而逃。
“啊”,足足一分钟后,声音戛然而止。
“我没死,哈哈,我没死,我还活着,哈哈哈......”然后,又是没完没了的嚎叫,“我没死,没死”,声音逐步减弱,喃喃近半晌后才慢慢停歇。钟田的脸上迸发出病态的红晕,眼中噙着热泪,抒发着死后余生的激动。
“啊”,又是几声狼嚎,惊走了最后一只实在飞不动的老鸟和一只完全不想飞动的懒鸟。然后只听见“嘶嘶”,从牙关里憋出若干痛苦的悲歌。“哎哟,好疼啊!”钟田摸着右腿,“哎呀,这里也疼,哪里也疼,我全身都疼”。他全身到处摸,如果有人在的话,说不定会误会他是一个喜欢自摸的变态男。
钟田在感受着自摸了许久后,才慢腾腾地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动几步,诶,好像没有骨折,甚至骨裂都没有,运气啊。当然了,毛肯定要损失几根,不说别的,刚才那么剧烈的自摸,不管怎样都会扯掉几根。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钟田如是想。嗯,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确实是运气啊。额,话说,这个地方怎么感觉到陌生啊。
钟田一双激动充血还没有消退的眼睛前后左右到处瞄,哎,真的不熟悉啊,这是哪,难道跟我们县郊那个悬崖下的山谷不一样?
装模作样拍拍身上的湿土,虽然还很脏,但是至少心理上感觉干净了不少。
咕咕,什么声音?钟田循着源头查找,哟,还真找到了,自己肚子叫呗。哎,自参加工作后,虽然薪水不多,家庭也不富裕,但是还从来没有让肚子吃过亏,基本的温饱还是能够解决的。
人是铁,饭是刚,一顿不吃饿得慌。管他这是哪里,必须得先让肚子老大的叫声停下,要叫也得是欢快地叫,例如出恭时......于是四下寻找,如果有一两只飞不动或者懒得飞动的鸟就好了,作为资深烟民的他,火机那是常备,绝对不会茹毛饮血。兜里一掏,完了,好像破了,他妈的,三根骨头两根筋的身材都能把坚硬的火机压破,人才啊!
眯着零点几的近视眼左瞄右看,钟田终于发现前方枝繁叶茂的树桠上,长满了金黄金黄的小果子。发了,瘦也有瘦的好处,嗖嗖几下,爬到树上,忍住口水,摘下一个,用手一擦,噗呲咬下一口,顿时香气扑鼻,满齿生津,果肉不需咀嚼,入口即化,直入丹田,随即有饱食感,身上疼痛顿消。一个字,爽!
好东西啊,这是什么果子,难道是仙果?钟田不由意淫。此等仙果多多益善啊,必须得多弄几个给家人也打打牙祭。于是乎,全身上下的衣兜都装满,才恋恋不舍爬下树干。
回去啰,走人。
既然想通了事业要变型,那当然眼神不能再忧郁了,坚毅,对,必须是坚毅的眼神。于是,钟田昂首挺胸,眼神坚毅,龙行虎步,顿时走出了鸭绿江边雄赳赳气昂昂的霸气。如果不看他凌乱蓬松的发型,或者沾了几许果汁而显得脏兮兮的一寸长的胡子,又或者假如别人看不到他背后甚至屁股上偶尔漏出的几个破洞的话。当然了,即使有破洞,也看不到肉,深秋嘛,内衣质量不错。
终于爬出了山谷,连气都不带喘一下,难道那金黄色的小野果真的是人生果?呵。
爬到山脊,伸直腰身,当然要直,心态不同了嘛。
放眼望去,钟田豁然惊悚,这是哪?四周高山耸立,连绵不绝。林间树木参天,寂静诡异。
“啊”,这下还好,是钟田发出一声轻呼。不是他不想嚎叫,而是不敢。在一片陌生的原始森林,谁敢嚎叫,惹来了老虎啊,狮子啊,豹子啊,那不完蛋。钟田扯了扯他凌乱的头发,疼,又掐了掐大腿,更疼。不是做梦。
恐惧瞬间包围钟田,一切都显得那么诡异。完了,钟田想,我怎么在这里,难道这就是富有离奇色彩的穿越?完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