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旗两千余人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特别是赵俞庭,举着旗子都有些摇晃,哆嗦着说:“这···这是要造反吗?”
陈让回头高声道:“诸位不必惊慌,这是我个人行为,与你们无关。我为什么会在选拔比试之前唱歌舞剑?因为她!当时你们都听到了看到了,就是她!她们抓了我的亲人,逼迫我,威胁我,如今她落在我手里,我自然要用她来换回我的亲人,谁若是阻拦,那就不死不休!”
血罗叫道:“我不过是闹着玩,逗你玩!你快放开我!”
陈让冷哼一声,转过来恶狠狠地盯着她:“说!我妹妹在哪?”
“你休想知道。”血罗眼中泛起了恨意。
“好,问你一句不说,我便戳你一剑!”说罢拔剑,再刺。
“啊!”血罗痛得痉挛,却被封死了经脉,用力咬着下唇,执拗着不说。
陈让冷哼一声:“不说?我先废掉你下丹田。”
剑尖碰触到了小腹气海穴位置,冰冷、锋锐,血罗终于绷不住了:“在熵都那!”
“立即写下书信,让他们送人过来,五个,一个都不能少!”
“你这是自寻死路!玄赤宫外斩神台等着你!”
“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阔剑一划拉,从血罗身上割下一块衣角,“写!”
血罗愣了愣,陈让指了指她腹部:“这么多血,够你写了。···交代清楚了,我妹妹她们若是少了一根头发,我就将你千刀万剐,剥皮抽筋,相信我,我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她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眼泪滚下脸来,心中懊悔不已,她真没想到,这看起来很好欺负的蒙嵪居然是这么心狠手辣!只能乖乖地蘸着自己的血,泣泪写下血书。
陈让早想好了:这个血罗跟过来还不知道会生出多少事端,云荷她们那边的情况他又不知道,他完全被动,眼下只有采用这种蠢办法,变被动为主动。实在不行的话,大不了挟持她往元荒禁地一钻,从深潭中出来运气总不至于差到掉在斩神台上。至于水云宗,如今门人上万,庇护着数十万难民,法不责众,还有北原雄在,不会怎么样。
血罗写完,陈让叫道:“白晨。”
白晨嘴角一抽,飘来过来,陈让把血书按到他手里,低声道:“白兄,这是我的私事,也只能叫你,麻烦你了。”
白晨收起,点头说:“放心吧,白某自当尽力。”
“最好能将她们五人一起带回,告诉熵都,我见到人,自然会放血罗自由,祸不及亲眷,叫他冲我来。”
陈让目送白晨远去,回头用缚魂索将血罗捆了,这才给她疗伤。
天色渐暗,冬日夜长。
两千余神兵神将连大气都不敢出,算是重新认识了他们这位督军,万一坐实了造反之名,他们多少会受牵连,一个个都忐忑不安。
陈让理弄完,对血罗道:“都化神境了,捅上几下死不了的,受点委屈而已,不要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我来问你,你是九郎殿的人?”
“是又怎么样?”
“那倒是怪了,怎么又成了守备军监军?”
“有什么怪的?你不也是太渊池的吗?”
“唔,是谁抓了我妹妹?”
“是熵都。”
“他怎么知道我妹妹她们的?”
“是我告诉他的。”
陈让摸了摸下巴,看着她讶异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九郎殿中域巡察使,我手下有血罗天网,云州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我,包括你,你在武池城打死我们下族辖下的典押行掌柜,岂能瞒得过我。”
“哦,一个下族行事就那么强横霸道,看来你们宗族还真不是什么好窝。不过既然如此,你们怎么就不动手呢?”
“哼,一个下族的小矛盾,值得我们出手吗?那下族后来发现你行事诡异,也就没动手了,只是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么大的一条鱼。”
“呵呵,承蒙夸赞,看来我们还是能好好说话的,刚才那两剑捅得值。”
血罗气结,扭过头去不说话了,陈让笑了笑,转而说:“中容就放任你一个九郎殿的巡域使在选拔试中胡作非为?”
血罗眼中异色一闪:“九郎殿本就隶属神庭,玄赤宫也隶属神庭,而且点检大人是我姑丈,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你这么对我,以后你就等着瞧吧,哼。”
“我对你们这些大宗族之间的裙带关系不感兴趣,大不了我就不做这督军,先杀了你,再潜伏下来,专门杀你们家人,一个个杀,杀绝为止,你觉得我有这个实力么?”陈让一笑,露出森森白牙。
“你!你不是人!”
“哈哈,这世上没谁比我更是人了。”说罢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休养吧。”
刚迈出两步,又回转身来,说:“这大督军和其他八位督军都是什么身份背景,你是清楚的吧?”
“我当然知道,我会告诉你吗?”
“诶,那我就只好再捅两剑了,真是有些心疼你。”陈让缓缓拔剑,露出一寸灼眼的亮光。
血罗一张红脸蛋气得发紫,“我告诉你就是!”
“噌。”轻响一声。血罗恨恨地咬了咬牙,说:“萧濯是阆阙的,重晖和虺冲都是九郎殿,岚月是流珠宫的,塑颐光头是华光寺,端若老道是清虚府,温风是寥天岛的。”
陈让点了点头,“那威廉成和霸山黑勇呢?”
“不知道。”
“这几家倒是齐了啊,九郎殿还是势大。”
“嗤,你以为你真的能当督军?第八轮你极可能过不去,我姑丈才让你第七轮直接跳到最后,这是给太渊池面子。”
陈让嘴角微微一僵:庹元焰就是第八轮被打下去的,自己不施展‘湮灭’,根本破不开那‘烬元火狱’,自己这个督军还真是有些水分,毕竟比试之前中容胜就说了有运气成分,就连其他几旗在内,麾下有比督军更强的,也不意外。
嘴上说:“权且就当是吧,面子事小,互相制衡才是目的所在吧。”
“你也不傻。”
“是啊,我不傻,你就在这里安安心心等着,不要寻思耍什么伎俩。”
他转身看着麾下两千余众,心道:希望白晨此行顺利,云荷她们无恙。···全是化神境修士的军队啊!遥想当初我为啼风卫副统领,一群凡人兄弟烈马狂歌,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比外面安全多了吧。我跟云荷同在人生最低落的时候相依,无声慰藉,共患难,却鲜有喜乐···后来出了禁地,在蓼州又是兵戈杀伐,我靠着一个个谎言赢得了清铃的信任,她是那么单纯,那么热烈,我却只想利用她,我愧对她,亏欠她们···我若保不住她们俩,纵修为通天,麾下千军万马,又有何意义?
“朔风飒飒催旗帜,明月万里故人来。”陈让望天唏嘘,下面的人似乎是受到了感染,静默无语。
月走云飞,风吹叶落。情绪沉淀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整军了。
“你们谁是渣滓,站出来!”他突然飞上半空朗声叫道,他这个位置,从下面看,寒月正好在身后,真气涌动之下,只见月下衣袂飘荡的身影,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没人站出来吗?对啊,能修行到化神境的修士,怎么可能是渣滓?但有人说第十旗是挑剩下的渣滓,怎么办?”
“神将都站出来!”
上百名修士纷纷掠上前,庹元焰自然是站在第一个,陈让扫视一眼,道:“我问你们,怎么办?”
没人回应,庹元焰嘴角抽了抽,还是没说话。只是觉得倒霉,又觉得无所谓了。
“被嘲弄,被戏谑,没有关系,我们用实力打他们的脸!怎么做?怎么办?听我调度!我们不是一个人,我们各有所长,团结起来,我们将所向披靡!擅长声波音律的,站这边来。”
赵俞庭率先往陈让指的地方去了,左思明,古岭姐妹随后,又有六人陆陆续续站了过来。
“好,说说你们最擅长的器具,或者是本命法宝。”
“九节碧玉笛杖。”
“玄黄震天鼓。”
“五弦五行琴。”
“五十弦五行瑟。”
“六相琵琶”、“三十六管星极笙”、“北斗七星鼓”、“十孔天干唢呐”、“十二弦黄道筝”、“开天锣”。
众人一一报上,陈让笑着点头,说:“谁说军中不容丝竹,谁说音律无正用,你们将是我第十旗最大的依仗,左思明。”
“在!”
“你们十人就为八音卫,命你为统领,一起钻研,务必在三天内推演出一套合奏来,两个方向:一是提高我方战斗力,一是降低对方战斗力,不要求杀伤,只追求最大程度的辅助,最好是针对神魂,可有问题?”
“没有!”
左思明带着人在一处山崖下开始推演,接下来陈让又道:“擅长阵法,炼器,炼丹的到这来。”
一百余人站定,垂手待命。
“阵法,炼器,炼丹有共通共用之处,想必各位虽然有些偏重,却都是旁通术理的,就为我第十旗灵元卫,战时不必参战,但平时要多多操劳···”
之后他又点了八十八名神将,开始操练自己推演出来的战阵:八门九宫转轮阵。
这一阵法,自然是由九宫八卦而来,八门各三层,每一层都是活动的,有如转盘,可顺转,也可逆转,定住阵法就各有九种布局,运转起来,那就是千变万化了。
六十四名神将为大阵外层,一门八神将,每位神将麾下十员神兵,皆是擅长正面对抗的。第二层每门两员神将,各率领三十人,皆是擅长远程攻击手段。
第三层每门一员神将,率四十人,皆是辅助或是修为较低的,以阵中阵的形式为外层提供补益支持。
陈让、庹元焰、八音卫坐守中宫,指挥支援八方。如此一来,修为参差不齐的缺陷也就弥补了。
阵法一动全动,所有人都不可能偷奸耍滑。尤其是同一‘层’的人必须配合默契,这大大有利于增进关系,增强凝聚力。
其实陈让还想变阵,那就是每一门都是真正的活门,不止是三层轮转,而是任意一门都能转变为中宫,而中宫也可以随时变阵为任意一门。
只是刚开始磨合,不宜搞得过分复杂,而且那种变阵他也只是理论推演,实战执行起来太难太难,目前也缺乏能扛起压力的大将,如果有十个八个庹元焰那样的,他会考虑。
毕竟都是化神境的修士,悟性差不到哪去,一旦明白了,执行起来很快上手,而且打坐半个时辰即可恢复状态,不进行剧烈战斗,吐纳天地元气也就够了,也没有饮食烦恼。三天不到,阵法已经操练得颇为熟练。
左思明率领的八音卫也成绩斐然,创出了两支合奏,分别命名为:‘灵云’、‘血狱’。
但白晨一去依旧没有回音,陈让正翘首以望。恰在此时,麻烦找过来了。
来的是第八旗,前一瞬还似是一片云远在天边,一转眼就成了前方的浩浩荡荡。
“你小子还真会选地方,找得我好苦。”
陈让面无表情,不予理会。
虺冲瞥了他身后一眼,只见第十旗将士分黑、黄、青、绿、蓝、白、褐、赤八种服色,列列分明。撇了撇嘴说:“嗤,果然是戏子当家!血罗监军呢?”
“有事不在。”
“呵呵好,一个月后就要赶赴前线,闭门造车可不是好事,我们两军对练?不敢接也没关系,让你的第十旗齐声高喊‘我们是渣滓’就行了。”
虺冲是九郎殿的人,看来他还不知道血罗的事,陈让放心不少,笑道:“我听到了,你们是渣滓,将士们,听到没,虺督说他们是渣滓!”
“哈哈哈!”第十旗一阵哄笑。
虺冲三角眼一眯,厉芒一闪,挥手高叫:“收拾他们!”第八旗众神兵神将一哄而进,虺冲又叫:“不要打死人了!”
陈让神色变得冷厉,一抬手。
‘咚···咚···咚···’震天的大鼓响起,这是按八门九宫转轮阵第一局排宫起阵的讯号!左思明披头散发,赤膊击鼓,狂野无比。
唢呐一声响,琴瑟和鸣,五行之力弥漫;笛笙穿插,八音卫能量之音‘灵云’随之奏彻,让第十旗将士感觉热血澎湃,浑身力量暴涨得筋骨发痒,神魂凝实无比,能量似乎到了承受极限,只想酣畅淋漓大战一场发泄,方才痛快!
虺冲和第八旗自然感受不到这种加持,只是听到些纯粹的声音而已,哈哈大笑:“看看第十旗被你搞成什么样子!这是要开唱了吗?”
又看到八面旗帜猛然展开,陈让身形一闪,隐没在旗门之后。虺冲更是不屑:“躲?等下揪出来保证不打死你!哈哈哈!”
第十旗众将士迅速布阵,不过瞬息时间即成。陈让身在中间蒙字督军大旗之下,一挥手,大阵如同一个巨大圆盘,向着第八旗横推而去。
双方刚一接触,第八旗就像松脂遇到火炭,迅速溃散,第十旗大阵以不可阻挡之势推进,虺冲神色一僵,笑不出来了,大叫:“一群被挑剩下的渣滓而已!退什么,顶上去打!擅退者斩!擅退者斩!”
而后他就看到自己这边的修士筛豆子似的往下掉,他也看明白了,自己这边的修士基本上都是同时遭到三四个修士的攻击,而且刚一交手,还没摸清对方的路数,对面又换人了,衔接得极快,还有后面各种远程攻击,根本应付不过来,实力稍弱的,一轮就重伤落地了。
更可恶的是,那人堆圆盘整体也不停移动,就像一块飞舞的大锯片,而且能变换形状,有神将率人从上方绕过去攻击中间,整个大阵就折叠过来,时而成了锥形,时而成了柱形,时而成了球形,根本无懈可击,试图绕行攻击的那一批人全军覆没。
大阵在第八旗横冲直撞,肆无忌惮,他气得吼道:“收缩阵型!集中攻打!”
第八旗修士飞退出数里,陈让这边也没办法追赶,毕竟是整体阵法,不比对方一个个单独行动飞得快。
新一轮交锋开始了,这次则是像锯片直锯木头,交锋处不断有人被打得飞起,掉落,远看就像锯沫飞溅。而陈让这边一有人负伤内阵就有人不上,保持着战斗力。
虺冲终于憋不住了,亲自上阵,陈让见状看了一眼庹元焰,后者心领神会,直飞到交锋处,嵌进阵法之中,哈哈一声大笑:“虺督军,请赐教!”
“你不配!蒙嵪小儿!躲在人群中间算什么本事,快快出来受死!”
庹元焰化身紫色火人,一拳轰出。“还是先过了我这关再说吧!”
虺冲恼怒,也是一掌拍来,他当初敢率先对陈让出手,可见自视甚高,庹元焰哪被他放在眼里。
轰!拳掌相击,天空都为之一荡。
然而庹元焰在大阵和‘灵云’的加持下,威能大涨,仅仅后退了半丈。
而虺冲连连急退,双脚在空中踏出数十步,踩出一圈圈气爆,庹元焰心里舒爽,大叫道:“虺督这几天是不是沉浸声色,耗虚了身子?怎的这么不堪一击?!”
“放你娘的屁!都给我去死吧!”虺冲怒了,身子一扭,化成一条大蛇,长尾如鞭劈抽了下来,覆盖了小半个战阵,他竟想凭一己之力,破掉这个劳什子怪阵!
此时鼓声突然变得无比急骤暴烈,每一下都像敲在了心脏之上,那是北斗七星鼓密集狂踩的双大鼓,这种鼓点称之为‘旋律死’!
琴声亦变得嘈嘈切切如洪波乱涌,尖锐笛音穿云裂石,更有超越听觉音域的各种音波爆发,血狱!
声和音是两种波动。声,更触动气血;音,更触动魂魄。兽无音,鸟无声,就凡人来说,深夜露宿在外,听到凶猛的兽吼,是吓得浑身发热,是气血乱腾所致。而瘆人的鸟鸣,则是吓得浑身发冷,是魂魄瑟缩所致。这是许多人的亲身体会。
而交响,则是完美融合声音,将波动的多层次影响发挥到极致。虺冲催动了血脉之力,威势太大,左思明立即改了手段。
这种应变能力,陈让微微点头,他也毫不犹豫冲天而起:四日炙杀!
他对虺冲谈不上杀意深重,但出手绝不会留情,只是他如今只有两魂两魄,十日炙杀,只能凝聚操控四日。
庹元焰以及阵法后半部所有神兵神将通通毫无保留出手,法宝、神通、武技···甚至有不少修士催动血脉之力,有口喷红光的,有角射电芒的,有眼放异彩的···光芒乍迸,汇聚在一起,威势滔天。
虺冲只觉得有一股无形之力笼罩而来,震荡着他的气血,束缚着他的躯体,撕扯着他的神魂。接着就被各种光芒淹没了。
“呼!”虺冲大半截躯体焦糊,耷拉着倒飞数里,撞塌了一座山尖,扭结翻滚着掉进山涧之中。
第八旗将士见状哪还有什么战心,在八门大阵的碾压下作鸟兽散,那些神将飞也似的去救自家督军了。
第十旗大阵停转,一阵欢呼响起,陈让也不禁莞尔:什么神仙,神仙在凡人面前是神仙,神仙在神仙面前,依旧是凡人。
虺冲化为了人形,灰头土脸地冲了上来,声嘶力竭大叫:“蒙嵪小儿,有种出来单挑!以多打少算什么本事!”
陈让悠然笑道:“你第八旗两千余人,我第十旗也是两千余人,何来以多打少之说?”
虺冲气得发抖,他信心满满而来,这时候的结果跟预期判若天渊,怎么接受得了,他不甘心:“出来!与我决一死战!你连这个勇气都没有吗?只知道躲在人群后面的杂碎!”
陈让不无得意:“修行者,当体察天地,引领群伦。好勇斗狠,匹夫而已,逞个人威风,幼稚,你这种东西值得我出手吗?我麾下随便一个神将都能打爆你,送你六个字:自大!无知!白痴!快滚吧,少来丢人现眼。”
虺冲气得真气冲顶,冒起三四丈高,哇呀呀大叫。陈让手一挥:“杀!”
‘灵云’再度响起,大阵推进,第八旗哪里敢碰,飞速撤退,虺冲气归气,可还不想白白挨打,也急掠退去。
陈让刚抬手意欲叫停,只见另一侧又是一片云飞了过来,随即挥臂往那边一指,调转阵法迎了过去:找麻烦的,管他是谁,打服帖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