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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山郎赴寿初入世

“啪啦啦啦!”竹节开裂的爆响在幽静的山野间回荡,击破宁静,惊起夜鸟扑腾。

晨曦未起,天色昏蒙,山岳藏烟。山坳中有三间茅草屋,夜露很重,茅草往下直滴水,屋前地坪里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正把一段段大腿粗的楠竹破开。

这少年束发于顶,相貌并不出众,看起来憨厚朴实,赤着上身,穿着缚裤,体态匀称,肌筋赫赫,勃发着阳刚之气。

茅屋门槛上坐着一个老人,须发花白,一张土色老脸沟壑纵横,显是风霜所蚀,正用篾刀打着竹青,呲啦作响。

一老一少身上的麻布衣装非常陈旧,打着补丁,更显得寒窘,然而二人却没有半分颓色,悠然干劲十足,面漾笑意。

两人破竹刮竹,没有说话,在这个宁静的清晨显得脆亮,别有一番静韵。

东边泛起金光,少年一身汗水,在朝阳下遍体生辉,破完了那一堆楠竹,把竹片码在一起,又在一边的井里打了水,浇过茅屋侧边的菜地,就着井边洗了,这才回屋穿了身素青深衣出来。

“事都做了半边山了,那禽兽还没看到影,不晓得搞什么鬼!”老头子抬头看了看门口小路,平静的说着,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跟少年说话。

少年走倒地坪边,看到山脚下一男一女向这边过来,一笑,回头说“来了。”又向那边大声喊:“蓉妹,吃饭嘞!”

山坳路上男子粗声粗气的骂:“你个兔崽子,就晓得喊妹子吃饭,她老子在这里你也不唱个诺!”

“秦叔吃饭!”少年哈哈一笑,跑回屋里搬桌子凳子,就在晨光摆在地坪里。这些东西都是竹子做的,角圆面方,是篾匠的好手艺。

一个妇人从茅草屋里出来,检摆碗筷,她一身米黄棉布衣,系着红绿碎花襦裙,泛旧但整洁,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在脑后盘了个螺髻,用两根竹筷别了。

不一会父女两人到了,一丑一美,对比鲜明,映衬效果极佳。为父的四十来岁,眉如乱草,面容粗犷,鼻头发红;做女的十四五岁模样,一头青丝拢在脑后,垂垂如瀑,皮肤微黑,透着健康的红晕,浅笑嫣然,如同山野间一朵芙蓉初开,是朝晒夜露的农家姑娘。

老头笑骂道:“禽兽还吃什么早饭,留着肚子去城里吃大寿宴。”

被叫做禽兽的秦叔本名是秦寿,他有一段名言传扬乡里,就是:‘你的钱我一定是会还的,我也不是那种不还的人,我现在手上有钱,真不用你说。’这厮好赌成性,嗜酒如命,经常喝得糊糊涂涂的去赌,赌输了回来就打妻子撒气,终究把妻子都给输掉了,只剩下一个女儿秦蓉,却对这个邋遢父亲孝顺有加,真是各家自有各家奇。

秦家跟陈家也就隔了个山坳,陈让秦蓉两人竹马青梅,陈让父母老两口也喜欢秦蓉,就多了些照顾,虽然自己家也是清苦,但好歹陈父有篾匠手艺,总好一些,于是酒鬼赌徒秦寿隔三差五到这混吃喝,这是常态。

秦寿拿竹凳大咧咧坐下,拿起竹碗毫不客气扒拉饭菜,哈哈笑道:“不吃些怎走得那么些长路?!诶,一大早吃米饭真是噎喉咙,真不如吃面。”

老头嗤了一声,说:“吃饭经得饱,吃面不到午饭时肚里就空了,不经事。”

秦寿也嗤了一声:“吃肉多经得饱?”又说:“老货,雷群如今在云州城发达了,你们是表亲啊,你真不去看看?”

篾匠摇摇头,说:“以前是乡亲,如今是高门,趋这个红火干什么,陈让跟你去一趟,礼数就到了。今时不同往日,你也要多注意些礼节,别犯人家的忌讳。”

秦寿不以为然道:“有什么礼节,我又不是手艺人,也不跑江湖,不讲究这些,只要抬手行礼左右手不搭错就行了。”

篾匠白了他一眼,摇头不已。按礼抬手抱拳都是左覆右,就是左手在上,只有遇到凶事丧事才会右覆左,不知道什么时候后者成了挑衅人的举动了,搭错惹出麻烦来送命的事例也是不少。

秦蓉吃了一碗就放下碗筷,陈让正要跟她说话,陈母却笑道:“我们家蓉儿这么标致的姑娘,怎么能穿成这样这身去城里。快快来···”

秦蓉低头看了看自身穿着的碎花衣裙,旧是旧了些,但也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这是她最好的一身衣物了,张嘴想说话,早被陈母拉着进了屋。

陈让跟了几步,陈母笑骂:“换衣服呢!外面呆着去,还没过门呢!”他只好傻笑两声退去。

秦寿还在吃,包着一口囔道:“吃完饭换又不急···”

这也是陈母心急,天没亮就拿好了放在里间床上,巴巴地等着秦蓉来,好叫她欢喜。

秦蓉换好衣服出来,鹅黄上衣,翠绿褶裙,犹如一朵带叶黄芙,朝霞映美颜,陈让只觉得眼前大亮,呆呆的说了一句“真漂亮。”

篾匠老头道:“人身上的衣裳啊就像鸟兽身上的翎毛。人靠衣装啊。”

秦寿嗤笑道:“放你的屁,那还不是我女儿生的精致,穿什么不漂亮,莫说这棉布,要是穿金戴银,绫罗绸缎,那就是世族大家的女子也大大的不如!”

陈让慌忙点头道:“是的是的,蓉妹天生的漂亮,我以后一定让蓉妹穿金戴银,绫罗绸缎的。”

秦寿瞥了他一眼,咂嘴道:“谁晓得以后的事咧,你不要以为你就是那什么台先得月了。做篾匠让我家蓉儿穿金戴银?”

秦蓉秀眉大蹙,看了看陈母,眼中满是歉意。陈母看着秦寿这一副得了便宜还嫌弃的样子,呵呵笑道:“是是是,你啊,赶紧吃饭,吃了一嘴巴饭,就不要满嘴屁啊金银啊什么的了。”

“不吃了,该去了。”

陈母又唠叨叮嘱陈让,他一一的应诺,然后担了一担箩筐,箩筐里又放满了撮箕、筅把、竹扒等等篾匠货色,一颠一晃的跟在秦寿屁股后面出了家门。

陈家和秦家在丘陵冲垄,山不高,水不深,人户多散居,道路是沿着矮山委蛇,田地也是小块小块的,不利于耕作。

正当夏季,清风吹拂,田间荡起层叠起伏的绿浪;路边山壁上草木葳蕤,随风而舞。太阳被路旁的山林遮挡了,并不燥热,正好赶路。陈让和秦蓉跟在秦寿后面两三丈,低声说着话。

到云州城七八十里,要走两三个时辰,对于上山下地靠双腿的他们来说,不在话下。

“我来担一会吧。”走了小半路程,秦蓉看到陈让把箩筐担子从右肩换道左肩,于是说。

陈让笑道:“不用,很轻的,我就是换下肩而已。我爹说做事左边右边都要做到,要不然就不平衡了,长成个斜肩,连着脖子和头都歪了,哈哈···你看山背黄胖子,左边腮帮子老大,笑起来歪嘴巴,因为他只用左边的槽牙嚼东西,还有···”

秦蓉掩嘴咯咯的笑,银铃脆响,陈让感觉就是传说中的天籁了,有她在身边,他觉得再有两三倍这么重,担起来也会没什么问题,可以一直走,一直走到天尽头。

这时他们已经走出了丘陵垅口,汇入主路,前方是一马平川,道路也宽广平坦得多,只是太阳当头,热浪滚滚,三人已经见汗。

“嗒嗒嗒···”一阵马蹄声从大路后面急促而来,三人转头看,只见一匹青鬃马呼啸而来,在泥路上踢踏起朵朵尘烟,马背上一个黑衣男子手持两把长钩,横在身前,陈让还没来得及看仔细,那一马一人已经呼啸而去了。

“鬼赶着他呢,赶着去惨死吧!”马带起的灰尘呼了三人一身,秦寿伸着脖子咒骂。

秦蓉拿手绢替陈让掸灰,一边说道:“那是跑江湖的吧。”

秦寿依然愤懑的很,道:“跑江湖有什么了不起,迟早死在江湖上。”过了一会看着陈让说:“陈伢子,我教你的农夫三拳练得怎么样?”

陈让笑着说:“我天天做事,就是天天练了。练得怎么样我也不知道呢。”

秦寿经常在外面赌博吃酒厮混,免不了动手,也就认识了不少人,自然碰到会一两下套路招数的,不过这些人,大多是上不得台面的,秦寿学到又教给陈让的农夫三拳,其实就是三招。

一招是“锄土”,就是用锄头挖土的动作,一招两式,‘扬锄’和‘挖土’,重的是手力,陈让挖土破竹劈柴之类练都是这一招。

一招是“担柴”,跟担担子一样,也是两式,‘蹲身’和‘起肩’,一般是闪避,用肩膀或肘子顶别人胸膛,重的是腰力。

还有一招是“除草”,这一招两式并不连贯,而是分而类之,一是“踩草”,水田里的庄稼长青苗的时候,免不了伴生许多杂草出来,农夫用脚把这些草踩进泥巴里,变成一招功夫,自然就是踩绊别人的脚了,练腿脚的力量。二是“拔草”,跟“担柴”相关,蹲身之后,抱别人大腿,再‘拔’起来掀翻他。

江湖上说一招鲜吃遍天,说的就是依仗一两式练到家的怪招,就足以行走江湖了。陈让并不想行走江湖,但是这世道上,多一样本事傍身,总是好的。

阳光毒辣,三人说话时不忘加快脚步,一路上时不时有马匹马车奔驰而过,扬尘起风,搞得三人灰头土脸,秦寿遇一次骂一次,但也就是等人家跑远后发泄过把嘴瘾。

赶到路旁河边一片榕树林休息,树上蝉鸣雀噪,树荫下人语声声,也有零散几户人家,在这里休息的,不只是他们。

又是一阵马蹄声急促而来,接着两声马嘶,一黑一白两匹骏马在林子旁边并绺兜住,正好停在陈让面前。

那黑马上一个十七八岁锦衣少年,金丝白袍,长剑悬腰,高冠束顶,眉清目朗,一头黑发迎风激扬,神色傲然,察觉到陈让在看他,不屑地一瞟,把头又抬了一分,脖子以上陈让就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和鼻孔了。

白马上一个绿衣少女,腿裤洁白,飒爽而不失婀娜,脸上蒙着轻纱,乌发在风中如绸蹁跹,反射着阳光,丝缕分明,头上一根大簪尤为显眼,簪头是一支拉长的白玉荷花花苞,晶莹剔透,更添几分灵秀。虽然不见真容,也当知是绝美的人儿。尤其那双眼眸中一汪碧水,清澈透亮,跟秦蓉的目光一对,微微点了一下头。

锦衣少年转头环视了一周,这才问:“有没有看到一个带双钩骑青马的?”

周遭嗡的交头接耳,随即都摇头说没有没有,陈让正要说话,秦寿不动声色拉了他一下,喉咙里闷咳了一声。

陈让心想:是了,秦叔的意思是江湖上的事少参和为妙。

那一男一女皱了皱眉,一勒缰绳,就要走路。秦寿猛的咋呼一声:“啊!是不是穿黑衣服的!面皮蜡黄,瘦里吧唧?”

锦衣少年回头,面色不悦,道:“正是,怎么不早说?往哪去了?”

秦寿赔笑,扭扭捏捏道:“两位贵人,这俗话说的好,投石问路···”

锦衣少年嗤笑一声,从腰间掏出一两碎银子,丢了过来。秦寿双手一抱将银子扣住,在手心里搓了搓,弯身笑道:“我们是从那边过来的,看到他的时候在二十多里外,既然他们都没看到,那就是没到这里来了。”

锦衣少年面色一怒:“混账,这不废话么!”扬起鞭子就要抽下来。

旁边绿衣少女说:“章哥,算了。那人应该是往陈州去了。”

声音温婉干净,锦衣少年似是消气不少,瞪着秦寿冷哼一声,一抖缰绳,调转马头,两骑一股风似的去了。

秦寿收好银子,得意地看了陈让一眼,道:“学着点,哪有白给的消息!”

陈让不以为然,却还是冲他点了点头,心想:施舍的银钱,不要也罢,何况还差点挨了一鞭子。不过这两人出手真是阔绰,一两银子够我家半年用度了,不由得远远看了看那两骑身影。

三人稍稍休息了一阵,继续赶往云州城。

云州地带盛产一种白色的石头,称为云石,整个云州城不管是城墙府邸还是城里主道,都是用云石铺就,是云州城一大亮色。

陈让一家离云州虽然不是特别远,但他还是第一次来,远远看到横亘一带的白线,如同平地一溜白云,那是城墙。正是所谓天地缠玉带,平地起烟尘。

虽然早听秦寿讲过,但当他走到云州城前,见到这瑰丽大城,才实实在在的感受这一份雄伟底蕴。

只见那城墙高达百丈,如同摩天巨崖矗立,磊城的巨石都是长宽数丈,一块石头怕不是几十几百万斤,他对数字概念不大,只觉得这不是人力能够建造成的,于是愣问:“这么大石头怎么垒上去的?为什么要建得这么高呢,就是十丈高,也没人上得去了。”

秦寿摸了摸鼻子,道:“管这么多干什么。”又摇着脑袋说:“白云坠地凝脂玉,人间天阙是云州。”

陈让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担着担子在城门受过检,三人进城直奔雷群府邸而去。

云州城何其之大,他自幼钻山趴野,山活农活篾匠活挤满了每一天时时刻刻,好大个人了,也从没见过这熙攘繁华,整了个目不暇接眼花缭乱,看起来愣头木脑,惹人笑话。

所幸秦寿门清,紧着道边儿走,提醒他这样那样,尤其是那箩不要碰到人或东西,遇人赔笑脸先让道,做足了小人姿态,企企挨挨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了沿街一道丈余高红墙边上,前方朱红门楼上两个鎏金大字:雷宅。

陈让深吸了口气,看那高门大柱,玄瓦朱漆,飞檐斗拱,两个寿字灯笼高高挂起,红光熠熠,不禁赞叹一声:“好气派。”

比雷家府邸更气派的一路走来也看了许多,但那是不相知的,不会跟自己家有太重的比较之心,看到雷府这表亲门户,那感觉就不同了。

大门大开,迎眼一堵影壁,上面绘着高山野林,隐约看到藏身其中的龙、虎、豹、鹤等珍禽异兽,活灵活现,惟妙惟肖,陈让暗道:这画画的,跟篾匠老爹在竹屏风上刻画的画儿简直天上地下的区别了。

时间已经过了午时,首席宴已经吃过了,不少贺客渐渐离场,也有正在赶来的,雷家人正在门口迎来送往,有说有笑,真正是门庭若市。三人只能等未时末的第二席,不过以他们的身份,也只能是吃次席的。

三人引得许多人瞩目,秦寿倒还罢了,陈让担着竹箩,实在太过扎眼,他看着这往来各色人物,也难免自惭,不敢张眼再看,手脚无措只顾低头,恨不得把这担招人眼的竹箩扔到天外去。

秦蓉正好相反,质朴而柔美,如同一朵黄花淡放,那一双双眼睛也多在她身上游移,有不少男客交头接耳,指指点点,酒劲正盛,说得极其恣肆,秦蓉羞怒,涨红了脸蛋,却更添几分姿容。那些人更加得意,也有出言调笑搭讪的,秦蓉更加窘迫,移了半步挨近陈让。

秦寿鼓眼暴睛冲那几人吼道:“什么鳖孙玩意!吃完寿酒就直接在嘴巴里化屎尿了?瞎喷个什么劲儿?”

陈让暗暗自责,自己的心上人被人羞辱了却不敢出头,只想着自己难堪,心底骂了自己一句,抬起头打量着出言不逊的那几人。

那搭讪的青年打量秦寿一眼,蔑笑一声,摇了摇手中折扇,貌似倜傥地说:“你是什么东西?这是撒野的地方?”转头跟身后一位壮汉道:“去,给他两嘴巴!”

秦寿哈哈大笑,不等那壮汉动身,早已一步抢出,由上而下劈头盖脸一巴掌向那青年拍去,正是‘锄土’,那青年却也机警,侧后闪退一步,啪啦一声,那把扇子被打得稀烂,掉在地上。

雷家管事的看到这边动起手来,这是他家老爷大寿的日子,可不能出事了,赶紧麻麻的来挡在了中间,赔笑道:“些些小事,些些小事,两位都是大丈夫,英雄汉,真君子,不要一时意气动了肝火嘛。”说着对秦寿道:“这位高客是?”

“秦寿,雷公源来的,给雷老爷贺寿!”秦寿换了口气,拱了拱手。

管事笑道:“原来是老家来的乡亲,真是多礼了.”又凑近了秦寿一步,低声道:“这位公子是云家的,开罪不起,老弟给他陪个不是,妥当些。”

秦寿楞了一愣,眉头皱了两皱,那云家公子不知道从哪里又弄出一把纸扇,昂着头自在的扇着,傲然自得,只把眼打量秦蓉,正等着下文,却听到秦寿咬牙切齿哇哇叫:“我呸,老子行走江湖几十年,什么时候低过头,老子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谁要敢打我女儿主意,我先阉了他剁碎了让他自己吃下去,然后我就杀他全家,先从小的开始杀,让他家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再···”

秦寿正唾沫横飞骂骂咧咧,这时转过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锦衣华服,气宇轩昂,走到云家公子那边耳语道:“这是家父以前老家那边的一个酒鬼赌徒泼皮无赖,关键是他还有一身不太差的武功,耍起酒疯来,真正是会杀人的,云兄金玉之体,不要跟这种人一般见识,就当看着家父的薄面上,不跟他计较了吧。小弟改天一定登门谢罪。”

云家公子看秦寿凶形恶相,语出无状,又听他说的厉害,心里倒也是堵了一咯噔,他不过是云家一没落偏房子弟,平时扯着云家的旗号也能招摇一下,真遇起事来,还是两说,随即下了台阶,点头道:“看在令尊和你的面上,本少不跟这种东西计较,告辞。”

雷龙走过来对秦寿笑道:“秦叔,别骂了,他走了!”

秦寿一愕,盯着雷龙看了一阵,突然恍然,大笑着说:“雷龙,原来是你这个混小子,哎呀,当年我可是经常打你屁股的,自从那次你在我家菜土里偷红薯,打过你巴掌以后就听说你爷老子给你找了个好二娘,把你接走了,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你这瓜娃子长得这么···这么···”

雷龙被当众揭短,面色一黑,干笑道:“过去的事,不提了吧,秦叔,快随我进去安歇···”又看了看秦蓉和陈让,最后把目光停在秦蓉身上。

秦寿一向喜欢揭别人的短,觉得这能显得他们的关系不一般,哪想许多。笑道:“这是我女儿,秦蓉,蓉妹子,快见过雷龙哥哥。”

秦蓉敛衽一礼,雷龙回礼,秦寿又道:“这是陈丰收的儿子,陈让。”

雷龙笑道:“原来是表弟,表弟这个担子是?”

陈让窘涩笑道:“我爹爹说雷家如今发达了,不缺金银财宝,我家又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只好做些篾货,可能还实用些。”

“真正是实用,姨父有心了。”雷龙笑道,安排一个下人接过陈让的箩筐担子,一路将他们引进大屋,走过右侧抄手游廊,然后转进一处偏厢。

他们这表亲其实远房得很,而且不知道多少年没见,雷群这次做寿,实际上是告诉以前那些穷亲戚烂朋友一声:我雷群发达了,光耀显荣,仅此而已。

然而,雷龙那一句姨父,让陈让对雷龙好感大增。此后又殷切相陪,有说有笑,没有盛气凌人的架子,更是难得。

只是几次跟秦蓉搭话都没得到回应,陈让也讷讷的,他只好跟秦寿说道。

“我们雷家现在虽然有了一些家财,但在那些世族眼里,我们终究是庶族,低人一等,在这云州城里也不容易,四处需要打点,八方都要应酬,到处都是要低声下气的,外面那些客人···”说了一阵,雷龙甚至诉起苦来。

秦寿道:“你去忙着吧,我们不防事,走了大半天的路,休息一下正好。”雷龙告罪一声,说几句不要见外,把这里当自己家住段时间之类的话,疾步退去了。

陈让打量这一处房屋,确是精致的很,外面是一处花园,种着各种他不认识的奇花异草,千姿百态,姹紫嫣红,甚是美丽。园中一洼水池,池中几朵红莲,卓然生姿;旁边有丈许高的假山,假山上盘满藤萝怪蔓,叶子奇大,这个他认得,是山里的大青叶藤。

秦蓉扶着红木抄手走到廊边,喃喃的道:“要我家也得这样,该多好呢。”

陈让耳尖,于是跟过去低声说:“我会努力的。”

秦蓉甜甜一笑,抿嘴点了点头。秦寿走过来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壳上:“努力个鸡毛,要长点本事,跟你家老头子一样做篾匠,能盖这么大房子吗?”

过了没多久,三人随人进场入次席吃寿宴,八人一桌,吃一菜上一菜,十碗八碟,极尽新鲜,陈让没见过的珍馐佳肴多有,让他开了眼界,尝了口福。

酒菜虽好,不过他一个菜只去三次筷子,绝不翻捡,比起同桌几人的吃相好得太多,倒不是他装斯文,而是同桌几双筷子在菜碗碟盘里翻来捡去,嘴巴里一滋啦又到了菜里,还一边哇哇说话,菜里都加料了,染上病了怎么办?又看到那几口黄黑大牙,怎么吃得下?

所谓‘食不言寝不语’,食不言就是为了避免溅唾沫星子到饭菜里,寝不语是莫吵了别人睡觉。为什么要笑不露齿,那是因为有的人牙齿太吓人,让人倒胃口,很简单的道理。

陈父是篾匠,恪守手艺人的规矩,言传身教之下,陈让早习以为常,少吃了菜多吃两碗饭罢了。

席间雷群在宴客厅敬酒谢情,陈让没有见过这曾经的邻里表亲,此时只见他红光满面,身显富态,白面无须,虽然是四十岁,但看起来却颇为年轻,跟雷龙两兄弟似的。

秦寿感叹穷有穷样,富有富相,说雷群跟原来的样子完全不同了。

在雷群身后除了雷龙,还有两男一女,得知分别是雷虎、雷豹、雷鹤,父子四人在堂前敬酒,说了几句场面话谢情,就走开了。据说首席宴是挨桌敬酒的,这次席就淡薄些了,也是常情。

陈让却心想:这雷家的子女取什么名字不好,尽是长毛野兽扁毛畜生。不过这一个个的都长得好看,日子过得好就是不一样。

秦蓉艳羡雷鹤姿容,她自小在田间地头长大,哪用过什么胭脂水粉,金钗银贴?此时一比较,不禁自惭形秽。她却不知道,雷鹤也在艳羡她,羡她浑然天成,清纯灵秀。

更有不少人偷偷细看她,议论她,但毕竟是雷府宴席,言辞不过分,也就算了。而且大多是说她漂亮,这让她羞恼中又有些小得意。

首席寿宴多是云州城中跟雷群有交情的贵客,吃过就走。这次席多是些远来的亲客,多数要留得一夜,第二天才能回去,也好在云州城涨涨见识,看看热闹。

秦寿吃饱饭菜,喝足了酒,赌瘾就犯了,敞着衣襟趔趄摇摆从偏门出了雷宅,说是就近观光观光,却寻了一个最近的赌坊,高举着那在路上‘卖消息’得来的一两碎银吆喝着进场了。

陈让和秦蓉劝不住,只好跟着,刚踏进去一步,就退出来了,只觉得那里面人五人六的不三不四,嘈杂喧嚣,空气糟糕的很,各种怪味混杂。大抵是他在山野间习惯了空气清新,进得城来,总感觉呼吸都滞涩了,都不想大口吸气,更遑论这乌烟瘴气的地方了。

秦蓉说秦寿肯定进去就输了,马上就会出来,于是准备在门外等着。

这赌场看门的见两人年纪不大,穿着一般,妹子倒是长得标致,伢子愣头愣脑,也就没理会他们,只是不转睛地看秦蓉。

片刻之后秦蓉感觉不自在,只见那人眼中欲火焚焚,死盯着她的裙腿之间,似乎在神游想象什么,又羞又怒,拉着陈让就走。

陈让道:“怎么了?”秦蓉不说话,只顾急急的走,不时就赶回了雷家那院子,才愤愤的说:“那赌坊看场子的人好无礼,流氓!”

陈让全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呆了一呆,秦蓉接着说:“我累了,我睡一会去。”他木木地哦了一声,送她进了小房间,自己却转出来在园中四处溜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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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姐妹+闺蜜遇见tf家族的四个男生。。。。。。然后。。。。。。作者就不说了。。。。。。大家进来自己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