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小贾美美地来到了我家。我问她:“天啦,今天这么隆重呀?大清早就画好了妆!”
小贾抿了抿嘴道:“宋姐,今天是我爸的忌日。”
我一愣,忙收敛住情绪将她拉了进来。
“那你今天需要去祭奠一下吗?”我问道。
“没有,我就是想来和你说说我爸的事。心里堵得慌!”小贾说道。
“好,你说,我洗耳恭听!”我给小贾泡了杯菊花茶,坐在她身边。
“你知道吗,我爸盯过我的梢!”小贾说道。
“什么,盯梢?什么意思?!”我不解道。
“你知道我们小时候上学,下午都喜欢去很早,为的就是去学校找同学玩。”
“可是我爸一向不让我走早,他怕我去早了,到学校被别人欺负。”
“有一次,老师中午在黑板上留了作业,让我们下午去早点写。作业并不多,提前半个小时足够了。可是我为了玩,就说老师留作业,吃完饭就背着书包要走。”
“我爸问清缘由,明明有些不相信,可是还是点头放行了。”小贾说道。
“然后呢?”我问。
“然后我上学的时候,老觉得身后有些什么,我就老往身后看,可是一直也没发现什么。”
“就这样别别扭扭地走到学校,已经有同学到班级了。看见有人比我早到,我就故意说道:哎,那个谁谁谁,班主任找你!”
“同学一听,立马起身离开了班级。我偷笑后,出去追他,一伸头就看见我爸走到了我们学校门口!”
“我的心一慌,将同学喊回来,告知真相后,抓紧坐下写黑板上的作业。”
“被我喊回的同学,闲极无聊,在班级后面找到一根长长的篾条,在班级里挥舞起来。”
“我爸虎着脸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我坐在座位上写作业,我的那个同学挥舞着篾条在唱大戏!”
“我爸看了看黑板,又看了那个同学一眼,我爸太凶了,一眼就让他老实了。他立马丢掉篾条坐回了座位上。”
“我怯怯地站了起来,我爸看了看黑板道:就这点作业,来这么早干什么?”
“我也不敢狡辩,就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还好,我爸虽然皱起了眉头,到底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看他走了,我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我本来以为他只是来学校验证我有没有撒谎?没想到,晚上回家才知道,他压根就是跟着我到了学校。”
“因为路上我总回头,他还躲了好几次。没想到走到学校门口,我的头又伸出来了,可是已经躲无可躲了!”小贾说到这里笑了起来。
我说道:“你爸对你真是挺上心的!你还总说怕你爸。”
“我是真的怕呀!要不然,怎么会,他瞧我一眼,我就能吓得摔了碗?”小贾说。
“怎么回事?”我问。
“就是小时候的事,我姐说我盛了一碗稀饭,神灵活现地哼着歌儿端上客厅,可能我活跃的态度吸引了我爸,他就看了我一眼,就这一眼,就让我手一颤,摔了碗儿!”小贾说道。
我惊讶道:“你怕你爸,怕成这样?!你爸经常打你吗?”
“我印象里就打过我一次,也是因为我赶早去上学。其他的就都是罚跪了,可是罚跪我一般都不当回事,也不知道羞,也不知道膝盖疼。”小贾说。
“我后来在医院做心理咨询的时候,倒是和医生说起过这种对父亲的畏惧。医生说,我的惧怕是出于对父亲深沉地爱。嗨,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好怕好怕,怕到希望他去出差,不要在家里待着!”小贾说。
“我以前总觉得我爸对我凶,可是今天我想起他在我生病时候做的事,我就感到那句话是对的,对,就是那句“父爱如山”!”小贾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抬起头的时候,眼里就有些湿润润的。
“当年我脑炎住院的时候,其实我爸就已经有了食道癌的征兆。我们不知道,可是我爸心里都清楚。如果当时他就接受治疗,或许还在早期。”
“可是因为我住院,我爸担心我,又担心我妈,怕自己再去住院,我妈撑不住。于是他硬是没有开口说他的病,只是一心陪着我妈帮我治病。”
“等到我的病痊愈了,他吃饭打噎的状况已经很严重了,他硬是等我病愈后,这才去医院检查了身体。而这时,他的食道癌已经是晚期了。”
小贾说到这里,含在眼眶里的泪就再也噙不住了,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往下落。她哽咽道:“我爸是为了我死的!”说完就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听后也很感动,给小贾递着餐巾纸道:“小贾,那你就更要好好地活了!”
小贾突然“哇”的一声,哭得更放肆了,她断断续续地道:“可,可,可,可我又得了精神病!我,我,我对不起我爸!!!啊……”
见小贾情绪失控,我一下子站了起来,手足无措道:“哎呀呀,你这样,让我怎么办,才好呢?!”
小贾控制了一下情绪,慢慢收住哭声道:“对不起,我太失态了!”
看她一脸的妆都哭花了,我赶紧找了两片湿巾,递给她道:“赶紧擦擦脸!”
小贾抽泣着擦了擦脸,终于渐渐恢复了平静。她擦干净脸后,说:“对不起,吓着你了,宋姐!”
我看她好些了,又给她蓄满了茶水,说道:“哭出来也好,比憋着强!”
小贾说了这半天,我都没有离开,抬眼一看时间,已经要做午饭了。
小贾见我看时间,也回头看了看道:“呀,要做午饭了,宋姐,我回去了,谢谢你!”小贾抹擦了脸一下,又长舒了一口气,这才离开了我家。
小贾走后,我也挺难过的。便准备午餐,边想“父爱如山”的这个话题。在这个世界上,能用生命去爱我们的人,除了爸爸和妈妈,还能有谁呢?
妈妈对子女的爱,世人都比较认同,所以才有“世上只有妈妈好”的歌儿。要说唱父爱的童谣,似乎并没有听过,唱到爸爸也是打起屁股——啪啪啪!
中午吃过饭,我想起小贾上午的崩溃,心里有点放不下,看看快三点了,就过去敲开了小贾家的大门。
小贾好半天才出来开门,脸上带着明显的睡痕。我一愣,“呀,打扰你午睡了!”
小贾睡眼惺忪地道:“没事,我也该起来了!宋姐,快进来坐坐,我去洗个脸。”小贾将我让进了屋,自己就去洗浴间洗脸。
再出来的时候,已经完全清醒了。“宋姐,找我有事儿?”
我忽然感觉自己有点多虑了,看她这个状态,似乎已经缓和过来了。
我尴尬地道:“我看你上午哭得伤心,怕你想不开,所以过来看看。”
小贾给我泡了杯茶道:“还有什么想不开的?我爸都走了那么多年了!我本来都不伤心了,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又有点忍不住。”
我说道:“小贾,听宋姐一句话。以后别老把自己有精神病的事挂嘴上了,对你自己不好!”
小贾低头道:“难道我不说,我就没有了吗?”
“你现在都在康复期,康复期的你就是正常人!不要老说自己不正常。”我劝慰道。
“方俊医生不是告诉过你吗?按时服药,脚踏实地,你就和普通人一样!”
小贾不吭声,我也没有再说,转而问道:“哎,你那个自传写得怎么样了?”
说到书的事,小贾终于开心了起来,她起身道:“宋姐,你来看,我已经写了六万字了!可是,我自己读了读,就觉得有点像流水账,一点也不精彩!”
我说:“流水账就流水账,你反正也是为了记录一下自己的前半生,先将基本事实写清楚。全部写完后,你再想着怎么润色修改!”
小贾拉着我去看她写的书,我简单看了几章,确实有点平淡。可是小贾第一次动笔,坚持写完全书就是胜利。
于是我说道:“第一次先别管好坏,能坚持写完全书就很好了!等你全部写完,修改润色后,我教你在网站发文!”
小贾的眼睛亮晶晶地道:“我的文能发吗?”
我说道:“只要内容健康,语句通顺,基本都可以发文。只是想要和网站签约不大容易。”
“什么是签约?”小贾问道。
“签约就是你转让版权,网站给你稿费!”我说。
“签约,还能拿稿费?宋姐,您现在签约了吗?稿费是多少?”小贾兴奋地问。
我赶紧给她泼了盆冷水道:“我也是写了一两年才和网站签约的,签约要随缘,你不要太介意这事。不要为了签约急坏了自己!”
“嗯,我先写完这本,能发就好!”小贾说。
见小贾情绪完全稳定了下来,我这才说:“好了,你开始创作吧,我也得回去写书了!”
小贾客气地将我送出了门,这才说道:“宋姐,谢谢你这么关心我!您慢走,再见!”小贾礼数周全地和我道了别。
回去的路上,我有点发愁。目前看小贾的东西,就像一杯白开水,寡淡寡淡的,凭我有限的一点创作经验,她离签约的标准还有一点距离。
我真怕她铆足了劲儿要签约,又搞出什么事情来!
万幸的是,小贾还比较听人劝,比如她开始痴迷写作,不愿做家务,我去说了说她,她也就听进去了。后来看到她老公,她老公也感激地道:“多谢宋姐了!现在家里还说得过去。”
想到这里,我想:或许我以后该和她说说创作的不易了。我开始写了好几本都没有签约,我也不气垒,一直坚持写作。终于水到渠成地和网站签了约。
可是我也知道很多作者,一直都是网络写手,没有签约,也没有稿酬,甚至也没有多少读者,要说收获了什么,也许就是那点创作的成就感。
以前为了鼓励小贾写作,我只是说了创作的乐趣,并没有怎么涉及创作的艰辛,或许以后我也该说说这些,给她打个预防针。
总比她自己满腔热情地创作,结果却自己迎头撞上没人回应的凄凉的强。她如果是个普通人,我也不用操心,只是小贾的情况特殊,她要比常人抗挫折的能力差,所以我就多想了一点儿。
晚上和老公叨咕这个事的时候,老公又是皱眉道:“我早就让你离她远点了,真是,没事找事!”
我本来就有点担忧,被老公这么一说,更加地心烦:“得得得,算我找错了人!干嘛和你说这事呀?!”
老公一听也急眼了,“你不和我说,你想和谁说?”
我被他一激,就出口说道:“我去找隔壁老王!”
说完我俩都笑了起来,老公道:“咦,你现在还长本事了,有事还知道找老王!让我想想,哪家姓王?”
我推了他一把道:“滚,就你姓王!”老公大笑道:“哎哟喂,我可别姓王,我身子骨弱,担不起老王的艳福!”
和老公嬉闹了一番,将那点担忧也就扔到了爪哇国去了。
说笑归说笑,要给小贾的创作打预防针的想法,一经想出就根深蒂固了。
后来的几天,小贾来我家玩,我都或多或少透露了创作艰辛的意思。
小贾倒是个机灵的,她很快就明白了我的用意。“宋姐,您放心,关于写作我有颗平常心。我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能签约当然好,不能签约,我就是找件事消遣。比出去打麻将强!”
我没想到小贾关于写作是这态度,听她这样一说,我倒放心了。怎么着,强过出门打麻将呀?!
小贾也不是没有打过麻将,她虽比较聪明,可是毕竟生过脑病。一圈麻将打下来,脑力就有点跟不上,出牌慢总是被人催,催得急了就乱打一气,自己成不了牌不说,还把别人的牌打得稀碎。
后来别人知道她这风格,也就很少有人愿意和她搭档。最后她就沦落到和一些风烛残年的老人家组队。
和老人家组队,老人家倒是不嫌弃她出牌慢,可是她亲眼看见一个老人家在她面前倒下去后,就对打麻将产生了阴影。以后就再也没有摸过麻将了。
而那个因为打麻将中风的老人家,虽然被救回了性命,可是再出门就得坐轮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