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挂了电话，夏晴更加感到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陆辉的死重新牵起重重疑团，她甚至大胆地想，如果这一切都不是巧合，那么陆辉的死又会不会不是意外？
她不敢去设想着一切的可能。
最近，据传是Z市市长的情妇，演员黄璇正住在香榭丽舍。这种人一向眼高于顶，喜欢制造排场，这种人的钱很好赚，周萧于是想尽各种办法要黄璇在香榭丽舍消费，可同样的，这种人的毛病也比较多，十分挑剔，投诉是免不了的，只不过还都可以应付。
Housekeeping（客房部）的员工在打扫黄璇的房间时，会发现洗手池上有散落的粉，可见这些外表光鲜的明星们要打多少粉才敢出门见人。
有些Housekeeping员工会刻意“检查”垃圾桶，看看里面有没有避孕套，如果有，就说明黄璇昨晚并不是一个人。
那么这个独家新闻如果卖给某些娱记，也值上不少钱，所以很多Housekeeping员工都或多或少地会拿一些娱记的好处，算是线人。
因为黄璇的到来，酒店上下都在想怎样才能赚到她更多的钱，要她无节制地消费，周萧不断地向她推荐酒店最新推出的优惠party，要她邀请更多的明星办一个个人party。
黄璇很快答应下来，酒店为她准备的自然都是昂贵的酒菜。黄璇穿了意大利著名设计师设计的晚礼服，高调出现在酒会上，香榭丽舍的高管们自然也要前来捧场，包括夏晴。
各界名流悉数到场，这让夏晴不禁想到了两周前的那个订婚礼，也是这样热闹的场面，却没有这么奢贵。黄璇犹如一位高贵的皇后，众星捧月似的对每一个人微笑。
夏晴自然也要上前寒暄两句，黄璇对她持着高高在上的目光，对于夏晴这样的女人，黄璇多少是心存嫉妒的。
夏晴自然明白，可这般重要的场合却好像没有看到展望。
夏晴四处看去，都不见他的身影，今天她特意问过了展望，他说过要来，却始终没有出现。
夏晴走出宴会厅，本来想打展望的电话，最后还是没有拨出去。她和展望的关系，总还是别扭的。
她来到前台询问，“有看见展总吗？”
前台小姐微笑回答，“董事长，展总在咖啡厅，好像在和人谈事情。”
咖啡厅？谈事情？
什么事情能比黄璇更值得他关注？难道是更大的客户？
以展望的原则，不是更大的客户，休想得到他这样的礼遇。
夏晴好奇地走进咖啡厅，服务生刚要与她打招呼，她却阻止了他，只是点头过去。她缓步走到右边角落的对面，展望背对着她，而他面前坐着的，是一位女子。
咖啡厅的灯光虽然昏弱迷离，却足以看清那女子的脸。
那是——
夏晴一惊，连忙闪身到高大的招财树后面。她睁着惊讶的眼睛，再向那边偷偷看去。
没错！
那个女人，分明就是曾经香榭丽舍的大堂副理——姚漫！
怎么会是她？
夏晴心下不解，站在当地，脑子里一下子充斥了陆辉死后的情景。她记得她报警之前，慌乱之中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姚漫。而陆辉死后，姚漫便突然提出了辞职，那个时候，她才接手香榭丽舍，对员工也不是特别了解，可是姚漫她却是知道的。陆辉常夸奖她，还说她前途无量，自己也见过她几次，可是，若不是今天，在此情此景下见到，也许，她永远不会在意，还有这样一个女孩，在那样一个时间，突然辞职了。
但是如今想来……
她心里一紧，连忙走出咖啡厅，她不能让展望看见她，并且在出咖啡厅之前，嘱咐所有见过她的员工，不要和展总提起，自己来过。
一个前途无量的大堂副理，在事业蒸蒸日上之际提出辞职，一个堂堂香榭丽舍的总经理，将酒店效益看得比命还要重的总经理，竟然放着一条大鱼在宴会厅中，而跑到咖啡厅来见一个已经销声匿迹许久的女人。
这样的场景，不得不令人怀疑。
尤其，这个场景发生在疑惑重重的时候。
莫涵与陆辉死在同一个房间的疑问再次冲进脑海里，这个无解的疑问，随着姚漫的出现再次清晰。夏晴不敢肯定这其中有什么联系，可是有一种直觉告诉她，姚漫的出现，似乎关联着什么，关联着某种自己不知道的什么……
第二天，夏晴要王粲过来见她。她仔细询问了姚漫当时辞职的原因，王粲说，她曾经挽留过姚漫，可是姚漫去意坚决，并且展望当时很痛快地答应了，并且授意她为姚漫的离职申请签字，并给了姚漫一笔不菲的补偿金。
按说，员工提出辞职，不应该有赔偿金拿。
夏晴凝眉思索，事情似乎变得越发可疑。
她想，她应该找姚漫来谈一谈，可是她并没有姚漫的电话。
不能问卓婷，她是展望的人，她之所以不辞掉她，是因为她知道，这个酒店暂时离不开展望，而且她也希望，真的如展望所说，他这么做是有苦衷的。
不能问王粲，王粲作为HR，你永远看不清她真正属于哪一边，她对所有人都笑脸相迎，可内心却在盘算着每一个人，杀人不见血的隐形杀手不值得信任。
想想姚漫当初是大堂副理，应该和concierge（礼宾部）或者前台的人比较熟悉。concierge的人也都是察言观色的能手，前台又是见世面最多的地方，看来，酒店的每一个职位、每一位员工都不可能是等闲之辈。
转念一想，这件事若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显然不太容易，那么何不反其道而行之？
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那么最危险的方法也许就是最安全的方法。
敌暗我明，敌强我弱，那么只有攻心方是上上之计。
夏晴打定主意。
展望，希望我的一切怀疑与猜测都是错的。
次日，香榭丽舍如往常一样，因为黄璇的关系，大堂里、酒店门外多出了不少记者，不仅仅有娱记。这样也好，夏晴已经给几名娱记打过招呼，允许他们在酒店大堂休息，但是再写新闻的时候，一定要将香榭丽舍写上去，也就相当于一则软广告，酒店也乐意为他们提供一些方便。
大家互惠互利，当然皆大欢喜。
夏晴与几位相熟的记者打过招呼，便走到前台，她靠在一边，招呼过一位前台小姐。
“Christine（克里斯汀），你与姚漫熟悉吗？”夏晴看似无意地问她。
Christine想了想说：“还算不错，董事长要找姚漫吗？”
Christine是前台里比较单纯的女孩，她的男友只是一名礼宾。酒店业里，只要有点儿姿色的前台女孩，都会希望有朝一日，能有个有钱的客人将她带走。
而男礼宾喜欢女接待的时候，通常没有结果，这些女孩一心想嫁有钱人，而Christine却不同，她并没有那些不切实际或者太过于现实的想法。
夏晴很喜欢她，第一次知道她，就是有人写匿名信给王粲，举报Christine与男礼宾张显谈恋爱，并且已经计划结婚，正巧被夏晴知道。虽然，礼宾部和前台接待都属于前厅部，而同一个部门的人是不能谈恋爱的，可是夏晴觉得这个女孩与众不同，还是与王粲说，对Christine网开一面。
夏晴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是啊，我想找找她，想找她回来上班。”
Christine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她显然没有怀疑什么，“是吗？那我打电话给她，叫她来见董事长。”
“不了。”夏晴忙道，“你把她的电话给我，我打给她，她当时就那么走了，现在要她回来，总要有点儿诚意。”
Christine点点头，拿出手机，将号码发到夏晴的手机上。
夏晴微笑谢过了Christine，转头看见展望正在不远处看着她，她与他对视片刻，便离开了。
回到办公室，她又刻意向卓婷打听了姚漫之前的工作情况。卓婷不明所以，只是随意答了些无关紧要的。
没关系，这些都不是重点。
夏晴只是想要某些人知道，姚漫可能要回来了。
果然，不到下午四点，展望便敲开了自己的办公室。
夏晴多么希望来人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做贼心虚的人，可现实总是不容想象的，进来的人正是展望，他的脸色比着往常更加阴郁些。
“夏晴，我听说你要找姚漫回来上班？”展望倒是够直接，直奔主题。
夏晴没有抬头，只是握着笔，在写着什么东西，“是啊，你的消息还真灵通。”
展望一怔，随即道：“不是我灵通，是你的动静闹那么大，谁还能不知道？你不是在到处打听姚漫吗？”
“是啊，我总要了解好了，才好要她回来上班吧。”夏晴答得若无其事。
展望却道：“为什么是她？好的大堂副理有的是。”
“我曾听陆辉说起过她，每次说起她都赞不绝口。”夏晴说，“我只是想知道，她当时辞职的原因，这样优秀的员工失去了多可惜，怎么，她有问题吗？”
展望凝眉不语，只是看着夏晴，“你为什么不看着我？”
是的，展望自从进到办公室来，夏晴便一直低着头。
夏晴缓缓抬起，笑道：“我只是有点儿东西很着急用，赶着做出来。”
“是吗？”展望审视着她每一个表情。夏晴笑得从容，并不逃避地望着他。
其实，夏晴从不愿与展望的眼睛对峙，那双眼睛，会令你莫名其妙陷落其中，可是今天，她强迫自己必须镇静，因为这是可能获取真相的唯一办法。
“展总，姚漫到底有什么问题？我听说当初是你批准她走的，并且给了她一笔补偿金。”夏晴看似疑惑地凝了眉，“自己辞职的员工还要给补偿金吗？是不是当时她的家里遇到了什么难事？”
展望略一思量，回答道：“那倒不是。你知道，姚漫是从前台做起的，当时她和财务部总监不清不楚，你该知道这样可能产生的危害。后来给她升职成大堂副理，她仍然不听劝说，为了照顾她的面子，是我让她提出辞职，补偿金不会少她的，她才肯走。”
展望并没有顺着夏晴的话说，迂回的战术，听起来显得更加真实可信，可偏偏这样的刻意回避，要夏晴加倍怀疑。
不错，酒店的确是很严密的行业，酒店的情侣中，如果说有一些是被允许的，有一些也可以法外施仁，可是有两种员工是绝对不允许在一起的，那便是前台和财务部的员工。
因为人的感性思维很容易超越理性思维，财务部和前台在资金交接中，很容易搞鬼。
但是，展望的话却不是天衣无缝的，如果要辞职，又何必为她升职？既然升职了，又何必再叫她辞职？
屡教不改，听起来好像义正词严，其实，经不得半点儿推敲。
夏晴心里千思百转，面色上却不动分毫，“是这样啊，那的确是触及了酒店潜规则的底线了。”
夏晴佯装思索，然后说：“好吧，我再想一想，如果她真是这样的人，也的确不适合香榭丽舍。”
展望点点头，“好，那我先出去了。”
夏晴低头做事，展望却迟迟不走。
“还有事吗？”夏晴问。
展望似乎是在犹豫，但最终说出了口，“晚上有时间吗？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晚上啊？”夏晴抬头看着他。展望的目光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许久，夏晴才点点头，“好，就在楼下咖啡厅吧。”
展望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可是夏晴很快地将头低下，他生生咽回了想说的话，转身出门而去。
晚上，展望大约六点就出现在了咖啡厅，他料到了夏晴一定不会这么早就到，果然，直到八点十分夏晴才出现在咖啡厅。
“你很早就来了吗？”夏晴问。
展望喝一口咖啡，“还好。”
其实夏晴知道他六点左右就到了咖啡厅，她有事下楼刚巧看他走了进去，不知是否故意，她拖延到现在才出现。
夏晴要了一杯冰橙汁，虽然还不是炎热的天气，夏晴却喜欢喝冰凉的饮料。
“女人还是不要贪凉的好。”展望看着她。
夏晴笑道：“我喜欢。怎么，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和我说吗？关于怎么赚黄璇更多的钱吗？”
夏晴明知道一定不是公事，却故意这样说。
展望自然明白。
“你又何必故意这样说？”展望的眼睛忽然深邃如海，比往常更多了几分幽沉。
“那是什么事情？”夏晴故作不懂。
展望凝了眉，眼里的深沉变作了沉痛，“夏晴，一定要这样吗？你果真还是不能原谅我？不能相信我是有苦衷的吗？”
可笑，在做了那些事后，却要自己原谅他？
夏晴心底冷笑，展望，即使害死莫涵的是陆辉，即使你是真的爱过我，那又怎么样呢？你不是同样指使了卓婷来监视我的举动？
“原谅？”夏晴貌似不以为意，“没有那个必要，我们之间只是上司与下属的关系，原谅不原谅的无所谓，只要大家都不要损害香榭丽舍的利益，就足够了。”
夏晴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可恶极了，可是这是她可以做到的最好的表情。
展望看着她，垂了眸，“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对不对？”
前尘往事一起涌上心头，夏晴心里一阵酸楚。
回到过去，如果要她选择，她一定选择不要入主香榭丽舍，不要陷入一个又一个的阴谋和所谓的真相中。
“说些有用的吧。”夏晴喝了口橙汁，冰凉的液体入喉，浇灭了心头燃烧的火。
她很快冷静下来，那一阵酸楚亦只是停留在鼻端，没有到达眼底。
“我仔细想过了，姚漫的事情就算了。”夏晴搅动着手中的冰橙汁，“也省得她回来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猜测。”
夏晴抬眸看向他，展望的眉略微一皱，笑道：“什么猜测？”
夏晴耸耸肩，“展总以为呢？”
展望一怔，夏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若有所指，看着他的眼神，似乎带笑，却又恍惚有尖利的试探。
展望没有再说什么，夏晴亦没有。
咖啡厅里，迷离暧昧的灯光，此刻只显得苍白暗淡。
每一句话都显得无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