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她混乱了，她不知道，她究竟希望她的怀疑是真还是假。
“最近，你好像对我特别冷淡。”展望站在夏晴办公桌前，夏晴抬头看看他，“听说黄璇住在咱们酒店，开销挺大的，尽量推荐推荐上档次的东西给她，这个二线女星，听说她是Z市市长的情妇。”
展望敛笑，低下身子，与她的目光相平，“你在回避我的问题。”
夏晴移开目光，“我是有协议在身的人，你知道的。”
展望一怔，夏晴自从上了管理学院，性情有些变化，看他的眼神也冷淡多了。
“是不是有什么事？”
展望企图从她的言语间察觉一二，可夏晴只是说：“没有啊，你敏感了。”
“是吗？”展望站直身子，眼里闪过一丝失望，“那么晚上一起吃饭吧，如果你要请示杨昊……”
“不用请示，我今晚可能要加班很晚。”夏晴低着头，始终没有抬起。
“最近你哪里有那么忙？在忙什么？”展望略略凑过去，夏晴敏感地将手中的资料折起，“没什么，如果你可以等的话，那等我好了。”
屋内，淡淡的冷香沁入鼻息，那是陆辉最喜欢的复合香。夏晴依旧用它熏香。展望看着她，许久，都没见夏晴抬起头，哪怕只是冷冰冰地看他一眼。
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
夏晴要加班，展望亲眼看到杨昊带了晚餐给夏晴。夏晴与杨昊在咖啡厅吃饭，却没有吃酒店的食物，而是津津有味地吃了杨昊送来的东西。夏晴明明看到了大堂的展望，却只是淡淡的一眼，好似没看到。
突然想起那一天，也是在这间咖啡厅，夏晴悲凄的眼神看着他，然后与杨昊紧紧拥吻在一起，那时候，她的目光，是绝望的。
可是今天，这眼神，冷而淡薄，好像并不仅是因为要告诉他，他们之间不可能有未来那般简单。
白天，办公室里，她究竟在看什么资料呢？
展望不自觉地忧心忡忡。
她要他等着她，却依然和杨昊吃了饭。展望没有心思再留下来。他离开酒店，夏晴在大门边的角落里，目送他离开。
之后几日，一切似乎在平淡中匆匆度过，夏晴似乎格外忙碌，很少在办公室中，也很少回家，基本住在酒店1101房间。
这天她通知卓婷不回办公室，取消一切会面。
卓婷应下了。
下午，香榭丽舍相比于早晨和夜晚相对宁静，三十九层更是罕有人至。
楼道里静得出奇，酒店向来有闹鬼传言，为了制造气氛而特意昏弱的灯光更使得走廊内有种诡异气氛。
房间内倒是明亮的，只是那光透过窗子略微有些刺眼。
“你在干什么？”
三十九层，平日里最是忙碌的董事长办公室，今日格外冷清了，所以突然的一句话，便足以惊吓住屋里的人。
屋里的女人大惊，慌乱中碰倒了手边的笔筒，夏晴看看她，冷笑道：“你在找什么？”
她缓缓从皮包中拿出一摞文件，“这个吗？我最近一直在研究的？”
那女人脸色煞白，立时喉头打结，“董……董事长。”
“卓婷，好像我的房间并不归你打扫，你是高级文秘吧？”夏晴走近两步，目光渐渐凝聚，“怎么，你对清扫有兴趣吗？要不要我帮你调动个部门？”
那个女人正是她的秘书卓婷。
从她第一天进酒店，她就知道，眼睛无处不在，可是她没想到，她信任的人，也一个个暴露出了丑恶的嘴脸。
夏晴看着愣在那里一言不发的卓婷，冷笑道：“是展总，对不对？”
也许是惊吓的缘故，卓婷苍白的脸刷地通红。她低头不语，夏晴却笑道：“好了，你不用说了，我心里有数。”
“董事长……”卓婷声音战抖。夏晴却走到办公桌前，看看凌乱尚不及整理的文件，肃然道：“出去吧，装作没事，就说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如果耍什么花样……”
夏晴声音一顿，抬眸看向她，目光森然，“你记住，香榭丽舍的董事长只有一个。”
卓婷身子一颤，夏晴，那个从来温热甚至文弱的一个女孩子，从不曾有过这样的疾言厉色，即使有，也是心急或束手无策之时，像这样对待员工，还是第一次。
卓婷慌忙出去了。夏晴闭上眼，颓然跌坐在转椅上，许久，才缓缓睁眼，看着那华丽、庄重的办公室大门，方才感觉，这道门，其实什么也隔绝不了。
在这个酒店，她一直都是透明的，只是从前她从不曾意识。
她拨通展望的电话，约他今晚十点，1101房间，有要事相商。
夏晴难掩心中的失望——
展望，你竟经不住我这一丁点儿的试探吗？
1101房间，玻璃窗外是繁华的街景。
夏晴站在窗前，依然似那晚一样，等着展望打开门，可是心境却已经不同。夜色下，是安静的街灯，川流不息的车流，乱了夜景。
“什么事？你终于愿意见我了？”
不知过了多久，展望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夏晴回过意识，回头看着他。
夏晴的眼光，展望不止一次面对，每一次，都是夏晴主动移开，而今天，她的目光里却有慑人的光束，逼视得展望不能直视。
他略略移开眼睛，说道：“一定有事吧？不然依你的个性来说，不会见我，那天你在咖啡厅和杨昊那样缠绵后，我就预见到了今天，也明白了你的决定。”
“是吗？”夏晴沉沉开口，看着他，依然冷冷的，“你能预见到的事似乎很多。”
这一句，意味深长，展望心中一颤，随即看着她，轻笑道：“你话里有话。”
夏晴涩涩动一动唇角，低垂下眼睛，“我决定和杨昊订婚。”
尽管在进门前，展望便在心中设想了无数可能，可是，依然被夏晴的这一句惊在当地。
夏晴的眼里光芒暗淡，明湖似的眸忽然变得黑暗。展望的眉抽动，不可置信，“什么……”
“我要和杨昊订婚。”
这一句，显然出乎展望意料。夏晴看着他，却不容置疑。
展望的眼神，仿佛在一瞬之间凝冻，深不见底的死海深眸蕴息着汹涌的波涛。他看着她，看着她的坚决与肯定，霎时，本来即将爆发的情绪，似乎又在一夕之间风平浪静。
夏晴一怔，看着他渐渐垂下的目光，终究还是沉不住气，“你不问为什么？”
展望涩然一笑，低垂的眼帘遮掩了深沉的目光，“如果这其中没有杨昊的威逼或是利用，那么，祝你幸福。”
他玄黑的眸子像一泓沉寂的死水，没有丝毫波澜，纵使是屋内柔和的灯光，也依然深深的。
夏晴迷惑地站在当地，看他缓缓转身，将房间中昏昏弱弱的灯光带走，拉开修长、遥远的距离……
展望的背影，落寞却走得毫无留恋。
夏晴心内猛地一抽。她不曾预料到展望的反应，说实话，她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展望怎样的反应，可是她知道，她要的绝不是这样淡漠的反应。
难道她果然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他吗？
看着那曾缠绵缱绻过的大床，似乎那晚的情真意切还在眼前，不管展望做何想法，那一夜她不曾后悔过。
可是……
夏晴握紧双手，突然厉声喝道：“展望，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
她声音微微发抖，看着展望的背影停在昏暗的门前。展望止住脚步，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如果有一天，我们要分开，我宁愿是因为你爱上了别人，而不是因为我伤害了你。”
话音未落，重重的关门声震动夏晴的眼睛，震落眸中蓄积的泪水。
泪水蜿蜒，她却看不清展望离开的方向。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宁愿和她分开是吗？
他宁愿她爱上别人，也不愿伤害她吗？
说得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可是为什么她只感到阵阵锥心的疼痛席卷而来？
难道他们真的只是一夜露水，不曾有更深刻的感情，只是自己在这混沌的深水里从不曾明白？
可是展望，为什么你要监视我？为什么你要让卓婷来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你不要伤害我，却监视我！
你选择离开我，却又纠缠我！
卓婷的事情，她终究没有开口。面对展望，她竟然发现，对他的质问，反而是对自己更大的残酷。
她无法面对那双曾温情脉脉的眼睛，无法面对自己已经沉沦的心。
夏晴回过神追出去。她想要问清楚，可是开门却只见展望斜靠在墙壁上，右手用力揉着额头，他的样子貌似十分痛苦。
夏晴一惊，连忙走过去扶住展望，“你怎么了？”
展望摇摇头，“不知道，突然有点儿头晕。”
头晕？
夏晴见他双眉紧锁，表情痛苦，目光迷蒙，不像简单的头晕。展望撑起身子，想要离开，脚下却站立不稳，一个踉跄。夏晴扶住他，展望的身体沉重，夏晴几乎站立不住。
“进屋去吧。”夏晴忙道，扶着他走进房间。展望感到奇怪，在他踏出门的刹那，忽然感觉到天旋地转，身体沉重。
“怎么回事？”夏晴问他，展望躺倒在床上，额头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苍白的脸色忽而变得通红，眉心紧紧纠结着，“好热……”
展望脱下西服，胡乱扯开素色的领带，这样的情景，夏晴依稀在某些电视剧的场景中见到过。
“你……”夏晴走上前，展望气喘吁吁地支撑起身子，迷离的眸中，透射出唯一微弱的清醒光亮，“恐怕……又被设计了。”
“什么……”夏晴来不及反应，展望眼皮一低，向一边倒去。夏晴赶忙拉住他，却无奈力道不够，反而被他带倒在床上，“展望……”
夏晴很快翻身坐起来，低头看着他。展望却紧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任凭她怎样叫也始终没有反应。
又被设计了？
什么意思？
“展望，你醒醒啊，你什么意思？什么设计？”夏晴用力地推他，明知道无济于事，仍然叫着他。
身后突然有门声响起，夏晴回头看去，只见一个人影逐渐向屋内移动。她心里咯噔一声，迅速从床上站起来，长发凌乱在脸边，才想起刚才匆忙没来得及关门。
那身影自门口闪身出来，露出邪恶阴狠的笑容。夏晴心中一震，那张幽俊的脸孔，在阴暗暗的房间内，显得森然可怖。
“杨昊！”夏晴震惊得一声低喝。
门边的人正是杨昊，杨昊缓缓地走近他们，手中手机亮着。夏晴看向他，他的唇边带着笑，冷冷的，“呵呵，看来我的情报还是挺准确的。夏晴，你该记得你是有协议在身的人，就算签了补充协议……”
杨昊瞥眼看看床上衣衫不整的展望，眉一挑，“这种行为怕是严重违反了你我之间的约定。”
夏晴霎时明白了展望话里的意思。
的确，被设计了。
杨昊笑眯眯的样子，彰显了他内心中邪恶的计划，幸灾乐祸的眼神，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和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
夏晴沉下脸色，将乱发捋好，“果然又被设计了。”
“呵，不要说得那么难听，玩手段不是你的展总最拿手的吗？”杨昊走近一些，看着夏晴清澈的眸子晕染一层阴云，他笑了，摇摇手中的手机，“你猜猜这个算不算是你违约的证据？”
“不用看了，违约的代价是要我嫁给你对吗？”夏晴的镇静令杨昊一怔，随即点点头，“不错。”
“杨昊，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我同意。”她看着杨昊，眼光渐渐敛紧，“所谓富家子弟无真情，我决不相信你是因为爱情而这样用尽心机地要娶我，可是无所谓了，就算你没有用这样的手段来要挟我，我也会嫁给你。”
这绝对出乎杨昊的意料。他怔忡，看着夏晴，夏晴道：“不过，我也有条件。”
杨昊一笑，“果然，你也不是毫无目的的，呵呵，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样才对，才称得上是个商人。”
杨昊将手机放入衣袋，转身坐在房间柔软的沙发上，扬眉看着她，“说吧，我们再来做个交易。”
屋内灯光昏弱，只开了一盏台灯，夏晴看着杨昊。他清亮的蓝色眼睛，几乎透明地照见自己漠然的眼光。
夏晴道：“先不要结婚，订婚好了，订婚以后，请你不要再对香榭丽舍耍什么手段，如果被我发现……”
夏晴脸色冷冷的，眼色无光，“如果我发现一次，我就会把我们之间肮脏的交易公布于众，我想对于嘉信这样喜欢沽名钓誉的集团来讲，撕破脸，没什么好处，你说呢杨总？”
她能够用来威胁杨昊的的确不多，只有玉石俱焚、破釜沉舟的方法才能令他有些许畏惧。
杨昊渐渐敛住笑意，看着她。夏晴追问：“怎么样杨总？”
“公布这项交易对你有什么好处？呵呵，貌似一点儿也没有，到时候不是损人不利己？”杨昊玩味地看着她，打量着白色衬衫、水蓝色短裙的夏晴。
她比他第一次见她时成熟干练了许多，眼里的光芒不再是清明透彻的，她入主香榭丽舍没有几个月，可是所经历得已经太多，这也许都是拜自己所赐吧。
杨昊起身，走向夏晴。夏晴向后退了一步，“杨总，意下如何，给句痛快话。”
“你变了。”杨昊的目光深深的。
夏晴笑道：“变得让你不习惯了？”
杨昊一怔，随即道：“那倒没有，这才是我最习惯见到的一种人。”
夏晴不知是否应该为自己感到可悲，走到今天，她原本以为努力就能成功的想法，现在看来太过幼稚。这个商圈，这个职场，需要的是头脑，是机遇，是不择手段。
“好，我答应，先订婚，但是……”杨昊沉默一忽，还是道，“我可不可以问你为什么？”
也许，问了夏晴也不会说，可是杨昊依然问出了口。他想在夏晴的眼角眉梢寻找到一丝一点的痕迹，但令他失望的是，夏晴的眼神只是淡淡的，虚假地或者说职业地笑了，“这还用说吗？香榭丽舍董事长与嘉信集团皇太子的结合，百利而无一害，强强联合，想来日后绝对是一段商界佳话，而且，你的风流韵事我不会多管闲事，杨总，这交易对您，一定是赚的，是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