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合唱比赛,高二五班拿了全校第二。这个成绩很不错,大家都挺满意,只有张晗因为没能蝉联冠军而略感遗憾。
公告栏里紧挨着大合唱排名张贴的是一份喜报,通报了高二三班的乔景行在全国数学竞赛中获得二等奖的好消息。
如此荣誉,值得全校师生同贺。
而林眠知道这个消息比大家都要早两天,是乔景行亲口告诉她的。
那日在礼堂外的墙角处,伴着大喇叭里通知某某班准备候场的干扰声,林眠恍以为是自己听岔了。
待抬头望见乔景行肯定的眼神时,浓烈的喜悦瞬间自心底涌了上来,就好似那拿了全国二等奖的是她一般。
“太好了!”她说。
林眠是费了点劲才压制住自己那份看起来有点过了头的喜悦的,她明白自己的喜形于色在他人眼里会显得很奇怪,毕竟这个奖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都说做贼者心虚,林眠也是如此。
“太好了!”好似丧失了语言功能般,她只是重复着这三个字。人在情绪到达了顶点的时候往往就是这样,只会用最简单最原始的话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可于林眠而言,她在这份最本能的喜悦之下还隐隐藏了担忧。
她怕乔景行会从她那一时没控制住的狂喜中猜出什么,怕她的心思被他知晓。就好似晨露见阳即散一般,她真的怕,怕到时候他连朋友也不愿跟她做了。
她配不上他,林眠一直很有自知之明,也从不敢奢望太多——像现在这样就很好,她应当也能算作他的朋友,他还会送她贺卡,祝她新年快乐。
这样已经足够了。
至于为他开心的那份心情,见着他又一点点变回了以前那个自信而优秀的乔景行的喜悦,只有她自己明白,自己品尝就行了。
乔景行还是第一次见到林眠这种毫不掩饰的,开怀的笑。他有点意外。
在乔景行的认识里,林眠是那种很安静的女孩儿。话不多,情绪没有太大的起伏,无论悲喜都不会表达得很强烈。可此时她笑得开心,眉眼都弯了起来,仿佛盛了莹莹的光,比阳光都暖。乔景行不由在那温暖里恍了神,也被感染了似的,心底溢起温软的满足。
他很感动!
在告诉林眠这个消息之前,乔景行知道林眠会恭喜他,但却不曾想到,林眠竟是如此开心,这般地为他高兴。
这个女孩子总能带给他一种莫名的鼓舞和自信,无论他是跌落到失败的谷底,还是重攀上荣誉的巅峰,她的眼神都不曾改变,总是带着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可却有着让人放松和相信的力量。
所谓知己,大约就是如此吧。
乔景行如是想。
他再次提起那顿已经欠了很久的麻辣烫,觉得在这样寒冷的冬日里,这份邀约应当不会再被拒绝了。
可林眠再一次拒绝了他,只说等下次,可又不肯说“下次”是什么时候。
于是一顿麻辣烫从夏天一直欠到了冬天,竟还要继续欠下去。
乔景行觉得自己实在是摸不透女孩儿的心思,他又哪里知道林眠根本就不想让他兑现这份麻辣烫,只盼着他能永远欠着。似乎这样,他对她就会永远有一份许诺没兑现,他们之间也永远会有一份牵扯不曾中断,哪怕这份牵扯小得不值一提。
元旦后的日子过得飞快,也就大半个月就要期末考试了。
这学期林眠把复习的重点全部放在了数学上,这对她来说可谓是迈出了自我挑战的第一步。
林眠的性格是很“鸵鸟”的,换言之就是善于逃避。对自己不擅长和没把握的事情,她一向采取的策略就是绕着走。似乎只要不看、不听、不想,困难就会自己消失,不再存在似的。
就好比她偏科,理科不好,于是她就干脆能不碰数理化就不碰,而将日常的精力全都放在擅长的几门文科类学科上。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偏科越来越厉害,数理化越来越差。
好不容易熬到高二分了班,终于可以不学物理和化学了,可数学却是怎么也摆脱不了。
林眠的父母都是工科生,按说基因上应该没有任何问题,所以妈妈完全无法理解林眠的偏科。在分班后更是不只一次地提醒她,如今数理化只剩了数学一门,无论如何都要学好,不然有个明显短板是肯定上不了好大学的。
这个道理林眠如何不懂,所以她以前给自己定的目标一直是L城师范。这样的话,以她现在的成绩,不出大的纰漏能上个二本,如果再努力一把,一本也是有希望的。待到毕业后回北邺当个老师,既稳妥也安逸。
当然这样的想法林眠是不敢告诉妈妈的,因为这与妈妈对她的期待实在是有点儿差距过大。
不过这大半年来林眠的想法渐渐有了改变,因为她认识了乔景行。
她觉得乔景行十有八九不会留在L城读大学。
林眠曾听过这样一种说法,说参加竞赛的人,尤其是在竞赛中拿了奖的人,目标都是燕清。那天她问过乔景行,问他是不是也想考燕清。乔景行当时沉吟了片刻,然后说自己还没想好。
不过,他说,他应该是会考北京的大学的,以后还想出国。
林眠于是确定了自己新的目标,那就是也要考北京。
可北京的学校虽然多,好大学却是不容易考的。如果说去那儿就为了念一所三流大学,别说父母那关过不去,林眠自己也觉得没脸。
所以只有提高成绩这一条路了,而要想提高成绩,首先需要攻克的就是数学。
林眠自从在乔景行的指点下弄了错题本,对之前所学的知识进行了一次比较完整的回顾和整理之后,这学期的数学成绩已经有了明显的提高,可距离班级的平均水平还是有距离的。
她更是没把握期末考试依然能考出三位数的成绩来,尤其是最近的一次考前模拟只得了91分,林眠心里就更没底了。
林眠转头把试卷放在周峰的桌上,求助道:“最后三道题,帮我讲讲吧。”老师上课的讲评她没太听懂,靠自己的力量研究了小半节课,可依然没有头绪。
周峰接过卷子翻来覆去看了遍,咂咂嘴,很难启齿似地望向林眠:“其实我觉得吧,你把基础部分掌握牢就行了。这张卷子最后几题......怎么说呢,确实有难度!”
太瞧不起人了!
林眠欲拿回卷子:“我让夏依依给我讲吧。”
周峰一听,立刻按住了卷子。另一只手去翻草稿纸:“别啊,我又没说我不讲。”他絮絮着,“忠言逆耳,我这都是肺腑之言,你不听......”
边说边开始在草稿纸上演算。
可他讲了半天,林眠确实没太听懂。她有些急,让周峰说得慢一点:“你讲清楚一些,还有每一步用到的是什么概念或者公式,能不能顺便说一下。”
周峰抬起眼皮扫了她一眼,伸出一只手,手心朝上对她抖了抖。
“干嘛?”林眠一脸茫然。
“给钱啦,要求这么高,必须收费!”
林眠无奈,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放学请你吃小浣熊干脆面!”
“我又不是女人,我不吃那个。”周峰傲娇地瞥她一眼。
“......算了,那我还是去找夏依依吧。”
又来这招!
周峰觉得林眠在威胁他,可“夏依依”这三个字简直就是他的命门,足能将他吃得死死的——“我就开个玩笑,你真是一点不幽默。多大点事啊,我给你讲不就行了......免费讲,不收钱,讲到你满意为止!”
这话说得半点不甘愿,满是委屈。
林眠见好就收地加以安抚:“那请你喝可乐吧。”
这总不算是女人吃的东西了吧。
“要冷的!”周峰也丝毫不客气。小卖部的冰可乐比常温的贵三毛钱,林眠这么威胁他,他绝不能轻易放过,所以就算是数九寒冬,也一定要喝更贵的冰可乐!
林眠点点头,从桌肚里摸出了数学错题本,翻到其中一页,陪着笑脸递给周峰:“那个,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你看一下这两道题边上的注解,看能不能也按照这个方法给我讲啊?”
周峰浑不在意地瞟了一眼,立马睁圆了眼睛——“林眠你过分了啊!”
就看那两道题的边上,用三种不同颜色的笔写满了字。红色是解题需要用到的公式和概念,黑色和蓝色是两到三种不同的解题方法,除此之外还细心地用荧光笔标注了关键步骤和题目重点。
“……不是,这都是谁帮你写的?还是你在外面上补习班了?”周峰接过本子翻了翻,发现里面还有些别的题也是这样密密麻麻地写了解题步骤,不由大为吃惊。
“是……是三班乔景行帮我写的。”林眠支吾道。
周峰不可置信地看看她,又快速翻了遍手中的本子,一脸的暴殄天物状:“林眠,就你这水平……杀鸡焉用宰牛刀啊?!”
林眠红了脸,万分后悔地想拿回本子:“你就按你的方法给我讲吧。这个还我。”
哪知周峰根本不准备还给她。他把林眠的错题本藏到身后,财迷地抛出了无数个问题:“他收费不?收多少钱?是不是很贵?你是不是付不起钱了?不然这次你为什么不去问他啊?”
林眠大窘,起身去抢本子——这几题还是刚整理好错题本,请乔景行帮忙看看时他给写在上面的。虽然他说了,让林眠有不会解的题目可以随时去找他,可林眠哪里真会去找。且不说怕问出的问题太低级而引他笑话,就说她考的这点分数,也根本不会好意思让他看见啊!
周峰一手护着身后的本子,一手去挡林眠的手,脸上已瞬间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你这本子今晚借我带回家学习一下啊,不是,是借我抄一下,有些解题方法我是真想看看……抄完了我就还你,肯定不给你搞坏!”
“不借!”
“我不喝可乐了还不行吗!”周峰不由分说把本子塞进了自己的书包,顺便拉上拉链。
“你说你怎么这么记仇呢!大家都是朋友,你这么小气不好啊。要不这样,大不了我再请你一次小浣熊,好不好?好,就这么定了啊!”
所以......就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