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岛,像是被丢弃在世界版图上的阴暗角落里,笼罩着浓浓的浊雾。岛上遍地是枯枝败叶,土地沙漠化,到处都是断井残垣,能够勉强的辨认出它曾经富丽繁华的样子。
这里看样子,早已经被盗墓者席卷得一文不剩,不像是还能遗留个神兵神器的地方。黎赭心想,这次放出消息的是太子手下另一只专门调查古物和记载天下志的夜宴,不应该会误报消息,只是这岛真的太贫瘠,一眼就能看到百里开外的对面海岸,面积连一个正儿八经的王爷的府邸都比不上,这岛上的建筑遗址,顶多算是个大些规模的湖畔酒家。
方才,黎赭和穆江两人躲在船后好一会,才等到船内又下来了约摸4人左右的像是首领一样的人物。也不见他们有语言交流,对了对眼神,便像不同的方位离去。黎赭和穆江并不敢贸然上到,这岛实在是小得不知该说是出乎人意料,还是说小得让人失望,这样的小岛,任何一个人在此时突然上去,都能够立马被发现,并且,岛的海岸上仅有一块半边悬崖,能够供人暂时藏身。
四个头领穿着黑色并且上面印有暗红色纹路的华服,在这个风沙遍地的岛上显得十分扎眼。
“你看那是什么!”穆江向左张望了好一会,指着岛的对面海岸,突然拉住黎赭。
“船?这个样式……难道是新一批寻宝者?”黎赭一惊,居然又有新的船只驶来,还不止一艘。
黎赭出港时,特意问了码头的船家,这条航线出海的船是今日才设的,由于来寻宝的人实在太多,几个领头的渔夫便和渔村所有有船的村民约定,每天早上太阳升起便可起航,随后每隔一时辰敲一次锣鼓,发一次船出海。可是这一次性来了五艘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寻宝的人更多了?又或者,是某个组织,一次性借了如此多艘船一同前来。只是,会有哪个组织敢如此招摇?
“这样船队的规模样式,不太像是海盗。”穆江也很奇怪,“他们的航线,为何与我们是正好反着的?”
“你说,那会不会是另一个世界的船?”黎赭总感觉到怪异,“也就是,我们不知道的别的势力或文明?”
“不太可能,那船上写着我们国家用的文字。”
“而且,你不觉得奇怪吗?”黎赭怪异感更强烈了,“如果说,每天早上太阳升起时便发一艘船,之后每隔一个时辰发一艘,到现在正午了,总共发了4艘,我们是第三艘,按理说,至少我们路上应该能够看到返航的船只,或者在这岛上看到停泊的船只,和之前来的人,怎么会到现在只有我们一队,和对面即将到的那五艘船?”
穆江也十分不解,沉吟,“我们要不要上这艘铁船看看?并且,我们暂时先不要上岛,等等看对面那队人下来后是什么情况。”
而且,哑冀们明显是发现了那船队,也毫不躲藏,几十个人往那一站,瞬间形成了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黎赭打量着穆江,总觉得他上船的目的性极强,但此时她也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说不定过一会他们这条航线也会来一些人,不如先上去躲躲再说。
于是,黎赭点了点头,穆江顺手把她的腰一揽,脚下轻轻使力,便轻盈的落在了铁船的甲板上。这甲板上还留着些血迹。上层的驾驶室居然没有窗户,这是难道是靠感觉掌舵?
两人极其小心翼翼,尽管船上暂时没有更多的脚步声,但很可能还有漏网之鱼。
幸好,门在岛的背侧。已经上岛的哑冀偶尔会回头望这个方向观望,但是却看不到船体背后的情况,打开舱门之时,两人被舱内的场景所震撼,黝黑的舱内不透光,深深的室内没有船舵,船舵的位置上,浮着一颗散发着温柔的蓝色光晕的玻璃球,下方遍布着精致又诡秘的纹路。其中有一些纹路节点上极有规律的嵌着几颗拇指大的金属,颜色不一,有些带着令人着迷的多彩偏光。
黎赭缓缓的靠近那蓝光,想要观察得更详细些。
“这……”黎赭此时觉得自己像个乡下人进城一般大开眼界。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掌风。黎赭机敏的向右下偏闪,躲了过去。
“你!”她盯着穆江,愤怒不已。这个登徒子,刚刚在海上就该解决了他!现在居然反水!
穆江见自己失手,却也毫不尴尬,“我这是为你好,你可曾想过,你看了这东西,以后可能就不能再安稳的活着了。”
“呸!伪君子!”黎赭稳住身形,警惕着他再次袭来。
“你,是昆仑的人?”穆江见到她这武架,带着印记的右眉不妙的扬了扬。“要不这样,”穆江不要脸的把自己身上的武器都卸到了舱门外的甲板上,双手举起,脸上的表情漫不经心,“鉴于你这个业余昆仑连武器都掉了,不如我们赤手空拳打一架,打赢了你就带我回去?”
黎赭倒是突然心下稳定许多,看来,他并不太清楚我的底子。她一向是个软硬不吃的人,反而,遇强则强,遇软更软——一个真正的无赖。
“好啊!你输了还能顺便让姐姐揩揩油!”一反刚才矜持羞涩的模样,黎赭率先出招,单掌直扑穆江面门,另一掌做防备,双足的脚后跟轻微抬起,极其灵活。
“啧!”穆江为她突然暴露的本性且毫不隐瞒的样子惊艳不已,他盯着她的眼睛,一边躲着来势汹汹的进攻,一边欣赏着,没错,这个眼神,才是方才在船上让他一见钟情的眼神,凶狠,勇略,毫不掩饰,极其霸道。
狩猎者的较量。
两人相互试探,却也不下死手,但又意在输赢,因此双方均招招狠厉。就在这时,船外传来阵阵凄厉的惨叫,看来哑冀们也下手了。两人对视一眼,看来要尽快分出胜负。
见招拆招。两人打得有来有回,却又极其克制。只见那穆江抓住黎赭的下部的空档俯势一记侧踢,不小心滑掉了船舱储蓄架上的几个瓶瓶罐罐,而黎赭也不甘拜下风,一个转身就轻巧的躲掉这一横扫,左右手顺手接住了两个玻璃瓶子,稍作发力将他们稳稳的送回架上,又对着穆江暴露的背部空隙袭去。那穆江也立刻将身形前驱,依次接住即将从空中抛落的剩下几个罐子,留下两个向黎赭踢去,剩下的原物摆回架上。
一时间,拳法的比试转向了腿法的比试。两人相互试探,又抓着对方的弱点进攻,再对方的猛攻中有进有退的躲闪,手上的比试竟然演变成了接物比赛。双方都再给对方出着刁钻的难题,把那两个罐子以奇怪的角度丢来抛去。
棋逢对手,让穆江极为欣喜,更何况,对方还是个本性暴虐,却善于隐藏的美人。危险的气息让他萌生了一股极强的征服欲和好胜心。
而黎赭,却很讨厌穆江,在她的观念里,乘人之危者非君子,并且,穆江的性格实在是过于张扬硬朗,他眼里暴起的占有欲让黎赭感受到了侵犯,不爽和抗争的情绪使得黎赭有些愤怒。
两人之间无声的斗争胜过拳脚之争。谁也不甘拜下风,谁都希望占上风,哪怕最后的结局是两败俱伤,也要分出个胜负。
“野猫!还不知道你的名字!”穆江趁着她喘息的瞬间又抛出了不知来回多少次的玻璃瓶,随口问她,又单脚蓄力,蹬向黎赭侧面,另一只脚配合着手上的防御蓄力于脚跟横扫而去,黎赭一声冷哼,双手接住这一重击,反身向前,单腿直逼穆江下体中心,吓得穆江背脊上一阵战栗,迅速转身,与黎赭拉开距离,接下自己抛出的玻璃瓶。
“你怎么!”这回穆江有些吃瘪,这小猫真是不按套路出牌,竟然也会这等阴损的战术。
黎赭脸上轻微扬起有些狂放又得逞的笑容,“记着,本姑娘名字叫黎赭,赭石的赭。”随后,又恢复成了船上端庄低调的表情。
“黎姓?”穆江随手把两个被折腾得有着暗淡磨砂的玻璃瓶放回架上,“你不姓白?”
“昆仑的人就该姓白么?”黎赭听到他的反问,脸上有些不满和愤恨,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满和回忆,那抹愤恨很快又转变成了嘲弄,却被善于观察的穆江给捕捉到了。
看来,可能这背后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故事。“至少,纯粹的昆仑人,以姓白为傲。”穆江故意激她,他看出来尽管她善于隐藏自己的性格,却不善于隐藏情绪。
“呵,好你个穆江,你可知你激我会引来杀身之祸?”黎赭背对这舱门,在黑暗里,那张有些稚嫩年轻的脸上印着不远处的悬浮玻璃球散发出来的悠悠蓝光,眼里的清澈此时透露着些许杀意,那玻璃球的光芒被她的眼睛反射出的光线蒙上了一层冷意,看得穆江心下竟生出些许颓萎。
穆江避过这血腥的压力,回过头去观察那悬浮的玻璃球,对黎赭说,“你舍得杀我?”
“你就这么自信把背留给我?”黎赭自己也心惊不已,被穆江的言语一激,她之前的症结又出现了,刚刚眼上瞬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血雾,方才和他比试的时候忘记了调整自己的呼吸和情绪,这才又被这后遗症钻了空子,幸好,师父给自己做了这件衣服能够帮助自己调理身体里紊乱的气息,在她杀意上涌的时候帮助她压制了筋脉内还未完全清除的浊气,穆江又极聪明的暂避锋芒,她这才重新恢复些许理智。
“我方才,也不过是想试探试探你。”穆江伸手去抚摸着那微微凸起的纹路,脉络分明,平整光洁。“毕竟,这个东西要是让有人拿去做文章,就必定引来祸端,而且,你若真要杀我,刚才便会下杀招。”其实穆江也带有几分赌的成分,便偏过头,去观察黎赭,只见黑暗中的黎赭那眼睛一时间有些通红得可怕,随后身上那件白麟衣发出了一层淡淡的薄晕,黎赭眼睛里的猩红竟缓缓褪去,有些狰狞的表情才恢复了正常。
难不成,黎赭,是十年前那件事的亲历者之一?
只见黎赭没有回他,身形有些摇晃,扶住舱内的家具便坐定,连着深呼吸了几个周天。
岛上的惨叫声渐渐平息,估计那些人无一存活。
黎赭的大脑和身体里乱窜的气流比起来,十分冷静,她此时也在飞速的思考当下的境况。哑冀清理寻宝者的真正目的也许并不是为了阻止他们来争抢蝴蝶刹,相反,如果想要更快速的找到蝴蝶刹,反倒可以利用这些寻宝者开辟线索并从中得利,杀了他们显得多此一举。此外,这穆江与昆仑的关系似乎不如师父所言那样是一个偷学者和背叛者,说不定……说不定是自己身世的知情人。十年前那几天,可以说是昆仑末日,从皇室到寻常百姓无一不为此震动,并且,昆仑因此次事件第一次向夜宴求助,并承诺向夜宴共享情报。
如果穆江是亲历者,那她也许就可以找到多年以来一直想要找寻的答案。
这是黎赭头一次想要违背一次师令:她想留穆江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