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春了,听说室外的野樱竞相开放。
全白的实验室内,摆着16张桌子。
16名少年坐在室内,隔着一层玻璃,被他人观测,记录着。
不过,身处在实验场所内的我是看不到野外的春樱以及室外的旁人一眼的。
春泽不在……嗯……还有凉宫君……还有……还有……啊,那两个人我记不起名字了啊。
唔,实验场所的人越来越少,昨天,还有20个人,今天只有16个了。
不过,我早已经习惯了。
我穿着白色的实验大褂,端坐着,端详着周围的情况。我也有点困了,可是,我不能趴下。
父亲会生气的。我不想让父亲生气,可,我也不想达成他的愿望。
惨白的实验室内,有一个穿着白色研究服的工作者推开门走了进来,腋下夹着一沓文件。
穿着一致的我们齐齐看向他。
他脸上蒙上了一层面罩,隔着面罩注视着我们,在我脸上停留的时间远比别人的要多。
虽然,看不太清,可是,异常的分析能力,促使大家明白了研究人员在关注着谁。
坐在我左侧的红牙挑衅般地冲我挑一挑眉头,可他却不敢转身。
大家都通过研究人员的脖颈处静脉的曲张程度以及扭向,看出了他观测的角度。
这很简单,大家都会,就连春泽以及凉宫君也会。
可是他们被淘汰了。
因为,他们是次品,对于父亲的研究起不到任何作用。他们的价值已经被父亲吃完了。
他们要被遣送回去,必要的话,甚至可以进行洗脑,哪怕会损害他们的智力。
因为,这是一场国家级机密性研究,所以,他们牺牲一些天赋异禀的少年也在所不辞。
这很不人道,可是,没有人会去抱怨。
毕竟,奖励很丰厚。
成功者,将会成为日本政界呼风唤雨的存在;即便是失败了,父亲也能用钱财封上他们的口舌。
不是有些时候,而是大多数时候,人都是这么物质的。
我在心底冷冷地笑了笑,可是表面上却不着丝毫痕迹。
因为,我的面部表情早已在训练中消失了,变得异常匮乏。
能保持着鲜活表情的人已经不多了,所以,我非常羡慕红牙,以及春泽、凉宫他们。
父亲曾对我说:“表情,是一种累赘。政治家,就是需要你的对手猜不透你的想法,即使内心动摇,表面上也绝不能有任何表露。”
我谨记父亲的教诲,在剩余的16个人里,摆着一副雷打不动的扑克脸。
这样,就不会受到惩罚了吧。我疲倦地看了看研究人员。
他与我四目相对,随即,便收回了目光,放下一直携带的资料,从实验室内的空桌上抽出一只粉笔,在悬停于其身后的黑板大肆书写着。
过完今天,就只剩8个人了。
白色的粉笔,张扬,写意,好像拮取了右军先生的一点精髓,狂草地书写着今天的研究课题。
【放弃】
黑板上写着这么两个字。
饶是训练多年的众人也不太了解今天研究课题的含义。
似乎是看出了我们的困惑,研究人员虚推了一下并不存在的眼镜框,笑道:“今天的任务很简单,也就是让你们放弃自己认为最不值得的东西。例如,亲情、友情、自由皆能成为选择。”
众人醒悟了过来,纷纷点头。我也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必须跟他们保持一致,如果不够一致,纳入的评分可能就会产生一点点的差距,对最终实验评分结果造成影响。
这就是父亲所谓的“人生”。
看完课题,我陷入了深思。
该放弃什么对吗?
像是亲情、友情以及自由之类的概念吗?
可是,亲情,对于我来说又是什么呢?
友情,在百香背叛我的时候就已经被贬值了。没事,我也未曾将她作为朋友。
自由嘛,我很想拥有,这个我倒是不能选择放弃,毕竟,我还没有体验过。
前两个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在我犹豫的过程中,其他人已经开始动笔了,像是一团团白色的毛球,在桌上滚动着,留下一道道痕迹。
我不能落下他们太多,也开始行动了起来。
仓促之间,我想起了以前的一串对话。
……
“清隆,你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
“可是,父亲……”
“没事,这本就不该是你走的路。”
……
我稳健的手,突然变得颤颤巍巍了起来,在桌子上准备好的白纸上,歪歪斜斜地书写着。
……
可又不知才几时开始,这些话就变了。
“清隆,你太慢了。”
“可是,父亲……”
“你这样怎么完成我的嘱托?”
这些话不知道为什么会被野心给变了味。
……
我看着写得歪歪扭扭的字,陷入了沉默。
旁边,一只套着白色手套的手伸了过来,擦过我的肩膀,抓去我的答案。
他久久地注视着我的答案,也默然了。
众人在静穆之中,望着我们。
“我很满意”,他打破了冰冻的空气,笑道:“清隆。”
“谢谢父亲”,我疲倦的眼眸微抬,与其再次相视。
惨白的灯光下,严肃的众人一阵惊呼。
……
我对我的答案感到不解,但,我知道,这就是父亲想要的。
……
又过去了几年,我仍在寻找着答案,并为此烦恼着。
因为,我也为着我的答案不解着。
久久等来了一年的空窗期。
听松雄执事说,高度育成高中可以给出我想要的答案。为此伊卡洛斯失去代达罗斯所制的翅膀又如何?
……
所以,当铃音问我:“我希望你省去至今的场面话,告诉我真正的理由。你是为了点数?还是为了尽可能地往上爬?或者,你只是为了要救朋友?”
我跟她说出了我的困惑。
“因为我想知道——真正的实力是什么,平等又是什么。”
“实力,跟平等……”
“我是为了寻找这个答案,才来这间学校的。”
……
几年前的某一天,父亲的实验室内,我在白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了“平等”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