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450年的正月十五刚过完,大梁都城抚锦城的彩灯还没有撤下,一行十几人披着皮裘匆匆忙忙地赶向皇宫。
为首的一人是当朝大将军丁原,他此次进宫是奉了太后的懿旨,进宫商讨平定绿林起义一事。
去年八月份冀南大旱,百姓颗粒无收,一时间民不聊生,宋家兄弟趁势在冀南平宁起事,响应者云集,四个月的时间攻城略地席卷冀南全境。
宋家兄弟原本是绿林道的魁首人物,起义打出的旗号也是替天行道,劫富济贫,其部下人员皆自称绿林中人,号称绿林军。
在宋家兄弟起义开始的时候朝廷派了两路人马去平定叛乱,第一路人马的统帅是车骑将军山陆丰,结果刚进冀南,就遇上了绿林军中的精锐力量,五万人不但一个没回来,山陆丰也战死沙场。第二路人由殿前都指挥使罗海率十万人再次出征,此时罗海的大军仍然在冀南边界和绿林军僵持着。
“大将军,太后和陛下都在议政殿等您呢。”丁原刚到皇宫,内廷太监大总管,太后的贴身宦官白宁已经在宫门侯着了。
丁原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冀南大旱之处,地方官员接连上奏折向朝廷请求赈灾,结果一封折子都没到皇帝的身前,全数被这位大内总管给拦下了。直到如今冀南大乱,难民流离失所,邻近的州府无不胆战心惊,皇帝还是不清楚绿林军叛乱的消息。
从宫门到议政殿走了一刻钟的时间,这期间白宁在前面带路,丁原只是默默地跟在后面,进宫之前的十几名护卫都留在了宫外。
“咱家听闻大将军最近和内廷侍卫联系颇多啊?”快到议政殿殿前了,白宁突然转过头皮笑肉不笑地问了丁原一句。
“难道本将做什么还要向白总管汇报么?”丁原反问道。
“大将军行事自然百无禁忌,咱家一个区区大内总管怎敢管大将军的事,只不过内廷侍卫负责的是拱卫陛下,陛下的事自然就是我这个做奴才的事,大将军的手是不是伸的有点长了,难不成大将军有什么不臣之心么?”白宁尖声细语地说道。
丁原愣了一下,站在台阶上的白宁本来弓着的背不知道何时直了起来,身上的奴态也消失不见了,目光如炬盯着丁原的眼睛。丁原只是看了看白宁,然后扫视一圈周围,果不其然此刻当值的内廷侍卫没一人是他认识的。
“奸人误国,恨不能杀你!”丁原仰天长啸,皮裘抖落在地,一拳便要打向白宁,被白宁轻描淡写地躲开。
“大将军丁原勾结内廷侍卫指挥使范曾,意图谋反,即刻格杀!”白宁身形灵动,几个雀跃便和丁原拉开了距离,侯在四周的侍卫立刻蜂拥而上。
上元节第二天,万家灯火未熄之际,大将军丁原惨死宫中,一时间朝廷百官人心惶惶,次日早朝皇帝命内阁大臣谢云连同刑部吏部彻查丁原谋反一案,并派内廷总管白宁督察此案。
冀南叛乱未平,抚锦城又掀起一波腥风血雨,白宁借机清除异己,逐步把持朝政,内阁大臣谢云身为当朝首辅也不得不看着白宁把朝廷大臣一个一个斩草除根。
庙堂之上风起云涌,市井小民依然要为了生活而蝇营狗苟。
陆白出生在大梁国宜宁州的魏县,今年十六岁,十年九旱的宜宁州一直靠着朝廷救济,百姓才能勉强混个温饱。而今年邻近的冀南州大旱,又赶上绿林军起义,朝廷和绿林军在冀南州打得尸横遍野根本无暇顾及宜宁州这个贫瘠的地方。
本来家境尚可的陆白读过书,参加乡试也拿到了州考的名额,在魏县这个地方也有个少年才子的称号。结果现在的宜宁遍地都是从冀南逃过来的流民,魏县街头的流民成群结队,官府的捕快衙役几次驱赶不但没有什么效果反而引起了流民的反抗。
陆白知道多则两三日,少则一日,已经快饿死的流民必然会冲击府衙和粮仓,这个时候律法和官府的威势已经压不住这些饿疯的流民了。官府那十几个捕快,三十来个衙役,再算上一百多乡勇根本不足以挡住成千上万的流民。
府衙一破,流民下一个目标必然是城中百姓,这些日子魏县的百姓对流民可没什么好脸色,只要有人带头,魏县就会彻底成了人间地狱。
“古琅你快去穆家和关家告诉他们两人赶紧收拾细软和粮食带着家人仆役来我家,今夜天黑我们上山上避一避,世道要乱了。”陆白想明白之后急匆匆跑到隔壁古家,几乎是把二百斤的古琅从床上拽起来的。
“什么情况,你要疯么?这时候离开宅子妇孺和老人不给冻死么?”陆家和古家即是邻居又是世代交好,陆白进古家后宅从不用通报,不过以前陆白肯定不会不管不顾地直接冲进古琅的宅子,尤其在古琅正和侍女巫山云雨的时候。
“你现在立刻就按我说的去办!上了街你就知道了,城里马上就要乱了,再不走就不用走了。”陆白没有给古琅太多废话的机会,让侯在门外的仆役进来给古琅穿衣,他接着说道“先去关家找关亭谈,就说是我说的,他不会犹豫,然后跟关亭一起带着仆役去穆家,穆安这个人有点难说服,实在不行就把人绑出来他家人少,记住了太阳落山之前一定要回来,赶紧走吧,不用管你家了,我会给你安排好的。”
古琅被陆白撵出家门的时候还有些不知所谓,他带着仆役满头雾水地往关家走,一路遇到很多流民,慢慢地古琅有些明白了,这些流民看自己的眼神已经不是前几日刚进城时那种祈求,恐惧,迷茫了,如今看自己是赤裸裸地仇恨和饥寒交迫下的绝望。
“抽刀!”二百斤的古琅自幼习武,家里的仆役也都是有些功夫的,并且随身都带着武器。古琅见这些流民已经跃跃欲试了,立刻抽出明晃晃的单刀,身后的仆役也各亮兵器,周围的流民不由得后退到两旁。
一路到关家,流民虽然没什么过激的举动,但是一直有流民在后面跟着古琅,这让古琅有些担心能不能带着关穆两家的人回去。
见到关亭时关亭正在集合仆役分发武器和皮甲,关亭本人也穿上了甲具,手里拎着一把宝剑,指挥领了武器和甲具的仆役去各个位置防守。
“关亭,老大的意思是先撤出魏县,去山上避一避,这城里的流民太多了,单凭家里这几十个仆役根本守不住。”古琅拉住关亭说道。
“这祖上传下来的家业难道就扔给别人了?”关亭皱着眉头说道。
“不扔不行了,人活着啥都会有的,死了有啥也没卵子用了,别让仆役折腾了,赶紧收拾东西,今晚出城。”
关亭叹了口气,指着大门说道“不是我没想过出城,难道你就没注意到这些流民已经盯上了咱们这些大户嘛?咱们这些人想要出城太难了。”
“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不过老大既然火急火燎地让我来通知你和穆安,他一定已经想好办法了,赶紧收拾东西吧,太阳落山之前咱们先去我那集合。”
“这样你先去穆安那边,我去和家人商量一下,太阳落山之前我一定到你那。”关亭点头道。
古琅出了关府急匆匆赶到穆府,穆府大门紧锁,古琅让仆役上前敲了半刻钟也不见有动静。
“别敲了,古三你直接翻进去把门打开。”古琅对身后一个仆役吩咐道。
穆家前院一个人没有,即不见仆役也不见穆家人,如果不是院子里并无杂乱古琅还以为穆家已经被流民抢劫了。
前院不见人,古琅也顾不得顾忌了,带着仆役直接奔后院,刚过月亮门隐约听见穆安的声音,寻着声音往内宅走,古琅越发觉得不对劲,前院没有人可以理解,集合仆役在后院随时应对外面流民发难,可是到了后院竟然还没有人。
穆安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呼喝道“国之将亡!匹夫何罪,不能杀贼,惟一死尔!”
“窝囊玩意,你家里的人呢?”古琅直接踹开了穆安书房的门,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穆安正坐在书桌后面面色凛然地瞪着古琅一行人,宽大的士子袍服穿在穆安身上越显肥大,年仅十六岁的穆安此刻却有了一股子大气。
“古琅?”穆安身子不动,只是斜眼瞧了瞧古琅“你怎么来了?”
“老大让我通知你收拾东西带着家人出城,你家人都哪去了?别藏着了,太阳落山之前到我那里集合。”古琅已经派了仆役在穆府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穆家的人。
“跑的跑了,没跑的也让我撵走了,这几年穆家没落了,父母不在了。”穆安拿起桌上的酒又喝了一大口,面色通红地喊道“百无一用是书生,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来古琅,陪我喝一杯,下辈子再做兄弟!”
“没有你,你穆家也不会没落,无用的也不是书生,是特么你。”古琅没好气地骂道,挥挥手让仆役冲过去架起穆安直接带走,既然偌大的穆家就剩穆安一个人了古琅也乐的省事。
两个仆役夹着喝醉了酒的穆安,一行人就要回古府了,来的时候一路还顺利,如今关穆两家也都通知完了,古琅便急于回去,尤其在见过这些饿狼一般的流民后古琅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出城去。
古琅一行人急匆匆地往回赶,走了一半古琅发现事情不对劲了,跟着自己的流民越来越多,隐隐有了围住自己这伙人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