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痛悼念张先生千古……”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结束了一个人的一生,这句话中看似有哀悼、有崇敬、有不舍……这是我姥姥的葬礼上执宾说的一句话,没有抑扬顿挫,没有悲伤语调,这只是他们职业生涯中一场随意寻常的葬礼。殡葬行业的人比医生还见惯了死亡,见惯了亲人的哀嚎,他们冷静,他们严肃,他们照本宣科地背诵着那些时而慷慨激昂的悼词语段……我不知道这个行业有什么规则,但是见惯了离别,见惯了心碎的他们是否也会为了自己亲人的离开而心痛落泪呢?
我姥姥是个小学老师,那个年代的老师教书育人,桃李芬芳,在我心里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姥姥教我真诚待人,善良和气,说来惭愧,我并没有做到。她离开我,离开人间有一年半了。她在一个炎热的、太阳能把人晒晕的盛夏离开,对于她的去我是有预感的,接到姐姐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办公室里和数据表斗争,听到这个消息,我没有意外,反而在心里松了口气。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能就像大人们说的多活一天就多遭一天的罪,走了也就不难受了。我也是希望她不再难过,可以解脱的吧?我知道她不想走,每次回去看她,她都拉着我哭,这是对死亡的恐惧,老人也是一天一个样,每过一天就离离开更近一步。亲戚邻居到家里去看她,临走前总会和我妈还有舅舅姨们说“走了是享福去了”。可是谁愿意享这种福呢?一个老人每天躺在炕上,睁眼闭眼等待死亡,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慷慨就义易,从容赴死难。我不敢想。最后的那段日子,我去了另一个地方,没有陪在她身边,对于她我是愧疚的,我辜负了她二十多年对我的偏爱。
一路哭着从二百多公里外的地方赶回家去。这一路上我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闪过从小到大和姥姥相处的日子,闪过那些模糊的有些泛黄的藏书味道的片段。我每周至少会给姥姥打一次电话,每次通话结束前她都会说“祝你平安”……记忆中的姥姥总是笑着的,她从不抱怨,从不会议论诋毁别人,她是少有的善良宽厚的人。很庆幸也很感恩能从小在姥姥姥爷的庇护和偏爱下长大,让我我看到世间美好。小时候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在姥姥的怀里和姥爷的背上长大,我得到他们的偏爱,受委屈了只要躲在姥姥怀里哭几通鼻子,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了。长大后,我变高了,姥姥却越来越瘦小,很多个医院病床上的晚上我躺在她身边像小时候那样。我小心翼翼地躺着,闭上眼睛悄悄流眼泪,我知道她有多难熬。她走的时候瘦的皮包骨,我已经看不出她原来的模样了……无数个夜里我都梦到我姥姥给我讲故事和我聊聊天,大人们说梦到不在了的人说话是不好的预示,但是我只是想在梦里再当个任性的孩子可以再和姥姥撒撒娇呀。
想念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总是在深夜里侵蚀着所有感官。我想给天堂打个电话,告诉姥姥我很想她,告诉她我一切都好,请勿挂念,不知道她还会不会说祝我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