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怎么茶水还不喝?都快凉了!”一声轻喝拉回了苏辞的思绪,她怔愣着看着自己茶杯的水。
环着丸子头的绿罗裙的丫鬟,稚嫩的脸此刻像块皱的木板,她一手环腰,一手就敲到了苏辞的头,一副狐假虎威的样子颇为嚣张,她愤恨道。
“明知道姑娘你这腿一到寒天就有毛病,还往外跑!真是闲得还不够疼,非疼死姑娘算了。”
“萍儿!呸呸呸呸呸呸!”
另一个同样的装束,脸庞稍稍成熟些的丫鬟,听到此话,立刻绷住了脸,紧张的不行,连忙放下手中的活,慌张的冲过去拍掉萍儿的手,急得不行,连连冲她呸声。
“胡说些什么呢!改天真叫姑娘给你卖到庄子上去!都快过年了,嘴还把不住关子,瞧你!竟光说这些胡话!”
萍儿捂着被拍红的手,面色一哆缩,仿佛遇上了吃人的妖怪。虽是如此,嘴上也丝毫不讨饶,还记着反驳呢,
“我这不是关心姑娘吗!”
小丫头吓了一跳,委屈极了,双眼顿时红成两个圈,撇着嘴躲到了苏辞的身后。
“姑娘,你瞧啊!乐儿她欺负我!”
望着两个俏皮的丫头,苏辞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扶着脑袋,这么一闹,刚刚心中的事,倒也不是那么为难了。
虽是如此,看着两个丫头水火不容,势必要大战三百回合的样子,苏辞赶忙叫停阻止战役,捏着萍儿肉嘟嘟不安分的手,知道是萍儿关心,到嘴上仍然把紧了,板着脸
“别闹了,你是该管管嘴,净瞎说胡话,改天栽进别人的套了,到时候我有十条腿都不够你害的。”
萍儿嘟着嘴不服气,面色更委屈了,仿佛要哭出来,
“姑娘就是偏心!”
“姑娘,你这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我不想理你了!”
乐儿见姑娘叫停了,才放下搭在萍儿肩上的手,频频对着萍儿摇头还有莫有样的叹了口气,坐下来继续手上的彩纸活,萍儿这孩子性格越来越刁蛮了些,对着小姐还大呼小叫的,一点规矩也没有,小姐也真是,居然也不管管。
没等乐儿抱怨完,苏辞瞧着她小大人的模样,噗呲一声笑开了,这小丫头!是忧心她不会管教人呢!趁两个小丫头还没反应过来,赶忙冲着萍儿就开了话。
早就了解这孩子脾性,就是不会说话,还是知道自己错了的。
“死鸭子嘴硬,知道错了就赶紧些再烧壶茶,等会我要见个客,拿母亲送的那茶,茶要多熬会,那茶颇苦。”
苏辞缓缓起身,顿时觉得腿中一阵酸痛,真是叫着小丫头说对了,忍不住暗骂一声这鬼天气,又将披风裹紧了些。
瞧着姑娘变脸跟变戏法似的,萍儿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尽管心中颇有不满,到底是年纪小,跺了跺脚委屈的下去了。
打发了萍儿下去,苏辞才将乐儿吩咐下去备马车。
望着桌上那朵碎梅,还好没让乐儿瞧见,这是她想的第一句话;真是不甘心啊!这是她想的第二句话。
终于是的冲自己来了,毕竟,谁不想要那十万“殺军”的兵权呢?苏辞冷笑,他们是高估自己还是她苏辞呢?李家四年都未曾翘出来的东西,他们以为一张空口支票就能将此套出来?
苏辞就抱着灌好的热葫芦,从李府的后门闲庭若步的走了出来。赶着过年,府里的警惕都松懈了些,过年府中本就缺人手,得着守门的活就是难得的清闲,怎能不去喝喝酒,散散赌瘾。
且是过年,管家和夫人发现了也顶多说教两句,过年嘛谁都不想讨些坏彩头。
哪怕苏辞不想,望着后门那青狮子上的酒渍,她怔神到,这是不是有人故意帮她呢?如此那帮她这人,怕是迫不及待了。
撑着一把油纸伞,带上檐帽,裹着披风,等了些会,听到马车咕噜咕噜的响,就知道马车叫乐儿雇来了。
车夫带着一个暗色的斗笠,看起来使用了很久,黄色已经褪掉了。
他是个看起来高大的人,只是此刻胡刺邋遢,眼神耷拉着,身上也穿得颇少,明明瞧是个可怜人,抬头看到苏辞时,眼神却顿时亮了几分。
他双手抱拳微微作礼,听他说道‘真是不知道怎么谢谢姑娘才好!大雪天还照顾我生意,眼瞅着这过年刚交的税利,已经连年都过不起啦...’
‘怎会这么严重,不是前些日子才收了利,怎又收?’苏辞抱着热葫芦又紧了些,长安城这些天可能是最冷的一年。
“姑娘不知道,也知不当说不当说,既然您问,也全给您听听当个笑话。”
“收利的原是户部在管,前些日子不是改了制,这又落到左丞相手中。”左丞相?不是她的好“爹爹”么?
“前些日子不仅新制税利翻了翻,还冤枉好些人没交税利,又补收了好些,诶....希望明年风调雨顺点啦。”
车夫边虽是嘴里嘟嚷,却是娴熟的将台凳从马车后面翻出来,又用手拍了拍灰,格外细心。
苏辞这个角度还能看到他眼底的黑影,怕是因为年货愁了好些晚上,生活还不将他压垮。
望着府中还能看到的红灯笼,笼罩着雪,越飘越大,苏辞叹了口气,按这个势头,不出年关城外肯定又有灾民了。
瞧瞧,这就是她的好爹爹,不止是他,还有各种靡奢的人,高处之人是从不管蝼蚁之死活。
三岁被人推进池塘至今腿都有病根,九岁那年外祖母一家遇害,至今未曾找到凶手。
她被李家控制在府,只不过是为了那丢失的兵权,猜了四年,终于找不出什么,才要将自己舍弃了,这才是她的父亲啊,不浪费一丝资源。
小的时候她不懂,母亲为什么毁了名声也要嫁过来,又选择在她五岁时不顾一切的原则离开,她也曾听信过那些传言,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哪有那么多风花雪月,更多的是权高者的游戏,在权势面前,人连狗都不如。
眼见车夫都布置好了,乐儿瞧着小姐神情已经不对了,连忙将小姐扶住。这些话近些年头,乐儿听到太多了,连她自己也是这场灾难的受害者,小姐也亦是。
她虽不明白什么大道理,但是小姐过得太苦了,苦的根本不能算得上小姐,她是和小姐一起逃出那场大火的,火舌舔上她们裙摆时,她们第一次知道死亡的无情。
随着小姐踉跄的奔着大院去时,火势虽不高,但院中一地的尸体,还是让她们腿直抖,心也冷颤着,这不是意外,这是谋杀.....
现在,虽然被接到了老爷府中,却从来没受过小姐待遇,若不是自己和萍儿,小姐起居也是没人照顾,平日虽日常饭菜虽不苛刻,但总是冷的,日常衣服不曾落下,但都是其他小姐挑剩的,这些小手段,偏偏找不到人说理,到处受人白眼,冷漠无视,时时受欺负,只能自己忍受。
苏辞见着乐儿的手递了过来,才回神来,拍了拍萍儿的手,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才将手搭了上去,顺着势一挥裙秀,上了马车。
收到眼神,萍儿担忧的心才好些,将小姐扶上马车,小心的也一同上了马车,才提醒马夫赶路。
到了马车上,乐儿瞧着自家小姐面色还是不大好,只觉得小姐怕是受了影响,连忙转移话题。
“姑娘,你打算如何?”
‘知道去那里吗?”苏辞瞧着小姑娘担忧的眼睛,心里软软糯糯的,咧了咧嘴,此时才笑的明媚,才像是十三岁女孩的无邪笑容。
“我哪能不知道,马车都是我雇的,是元家的府邸。”
“前日我在梅园里遇见了大小姐了。”
“知道,小姐....这是大小姐的意思?”乐儿微微思索,只觉得事情不妙。
苏辞轻轻的拍了拍这小姑娘的头,明明年纪比自己小,却是整日忧心的和大人一般。
“知道这些就好,其他的不要问,也不用多想,小姐我自有分寸,谁向你打听,就说见了一面,聊了些什么没听到。”苏辞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那眼中还夹杂着不容反驳。
乐儿还想说些什么,却还是被威胁的点点头。
远处,一辆马车驶来,静静的停在了她们离去的地方。
“老爷,属下去查。”突然出现一人影,跪在地上,他的背后冷汗淋漓。
“不用,”清冷又充满压迫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我能猜到她们去哪,哪里不是你能去的,去查清楚谁放的人。”
“是!属下遵命!”
“没有下次。”马车内,传来茶杯捏碎的声音,让人战粟的气氛威胁着暗卫的脖子,让他感觉碎的是他的脑袋。
“若是再让她出了门,你们知道后果。”
“是!属下知错!”他打了个寒颤,才退了下去。
苏辞……你要做什么?
李瑞摸着胡子,微眯着眼,眼角尽是藏不住的杀意。
你最好别让我失望,不然这个计划,就没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