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出了电梯,张瑰宝立马就发现了坐在她门口的人影。
这个人影一条腿膝盖曲立着,拿着手机的手搭在上面,另一条腿则完全伸直了随意舒展出去,恨不得把不宽的过道全部拦住。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个人就是肖医。虽然平时他不太常来找张瑰宝,大概一年来个5、6次的样子,但只要是张瑰宝不在家,他都会这样在门口等她,从来不提前打电话说要来,更不会打电话催,等的久了无非就是在门口坐下,老老实实、安安静静的活像个守门的石狮子。
看见张瑰宝从电梯间走过来,他抬起头,对张瑰宝挑眉一笑,一副好看的酒窝浅浅挂在脸上,不过没等他开口,张瑰宝就一觉踢了一下他随意舒展的那条腿。
“赶紧起来,坐这儿不嫌脏么?要来不知道提前打电话?跟这儿苦等,显摆你时间多吧?”边说边打开门,九九趴在柜子上睡觉,看见门开了,出奇的没有冲过来,而是懒洋洋翻了个身。
肖医被踢地假装皱眉,捂着自己的腿,摆出一副被踢残废的样子,一瘸一拐站起来,指着地上刚刚坐着的纸,委屈巴巴地说,“我没直接坐地上,我垫了纸的,你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踢我,小心我告你故意伤害。”
张瑰宝心里不明白,为什么每次两人见面都要开场就臭贫一段,互相讽刺挖苦像斗鸡似的,行为也总表现得很小学生,可只要看见肖医,她就是会自觉变得幼稚,明明平时社恐100分,除了打发相亲对象明摆着怎么不要脸怎么来以外,跟同事朋友都客客气气,即使臭贫一下都在心里反复掂量,这话到底好不好玩有没有趣再说,能这么随便的,只有肖医一个。
也许是她打心眼儿里没把肖医当人看,当然,不是贬义的那种,而是张瑰宝总隐隐约约觉得,肖医长的跟自己再像一个物种,本质上大概是有差别的。罗姐刚开始带她的时候,就跟她说过,认识肖医快30年了,还没见他变过样,更何况他们初次相遇,他就为她摆平了那么超自然无法理解的怪事儿,并以此为由绑架了她十年的义务劳动。
不过这事儿想来也确实合理,最起码一报还一报,平等到谁也不欠谁人情,所以相处起来才自在,没那么多顾虑吧。
为了看起来行为不再像个小学生,张瑰宝在心里告诫自己,对“领导”要春风般的温暖。换掉了刚刚的调侃语气,真诚地问:“那领导您这次过来找我什么事儿呀?”
“哦,没什么大事,就是我要休个长假,工作上遇到什么问题,别逞强,等我回来再处理,有急事儿可以打我电话。”说完像长辈一样摸了摸张瑰宝的头。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这点儿事儿你不会在电话里说么?”
肖医听了,笑里竟然有一丝无奈和落寞一闪而过,险些被张瑰宝的肉眼错过,然后继续笑着答非所问:“休够了就回来了,对了,柏余年的事儿,是不打算来往生地的吧?”
张瑰宝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帮不到什么了,想要逆转现在的情况,就要有等价的付出才行,不过如果付出太巨大了,倒不如顺其自然寄希望于现实,阿宝,你知道吧,世有定规定法,如果违背的话,就算得到了长久,也未必是好事。”说这话的肖医,带着老师那样传道解惑般的释然,目光沉静温和,表情严肃内敛,跟刚才那个和张瑰宝拌嘴一脸戏谑的青年简直判若两人。
这话说的道理是不错,张瑰宝也能理解,可每当肖医如师如长般跟她说话的时候,她就总是像个答不上问题的学生一样不知所措,沉默着看向自己刚换了拖鞋的脚趾,思考着要不要换个话题,不等她开口,突然之间就被撞进一个结实的怀抱。
肖医上前挪了一步,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把她带进了怀里,这个毫无预兆的动作快到来不及反应,直接让张瑰宝脑子里的理性之弦轰然断掉,她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瞬间一股混合了薄荷、烟草和奶香的气味,直接扑进了她的肺里。
这人吃错什么药了?愣了3秒后,张瑰宝终于回过神,发现自己的下半张脸还埋在肖医的肩膀上,嘴唇隔着薄薄的T恤贴着他凸起的锁骨,想说的话立马憋了回去,她眨眨眼,睫毛扫过他的喉结,脸色一路红到后耳根。
刚认识肖医的时候,张瑰宝确实觉得他又帅又年轻,见面也害羞过,但认识时间长了,拌嘴次数多了,再加上她觉得两人不是同一物种,就根本没往其他地方动过心思,更别说这种近距离肢体接触了,想都没想过。
就在她不知所措,抬起胳膊犹豫着要不要推开的时候,肖医又抢先放开手后退了一步,用力揉了揉张瑰宝蓬松凌乱的短发,看着她一脸的囧样,哈哈哈哈笑了起来。不过又马上在张瑰宝抬起头充满怒气与困惑的眼神中闭上了嘴。
张瑰宝红着脸,强装无所谓的语气调侃道,“神经病啊,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这叫...你这叫...”
“叫什么?”肖医的声音里是憋不住的笑意。
“呃,职场,呃,职场,职场性骚扰。”本来是想谴责对方的,结果话到嘴边,却也没让自己好过,张瑰宝脸红得又上了一个新台阶。
肖医看着她滑稽不知所措的好笑样子,却收住了笑意,三分温柔七分正经地说,“啊,那我可得在你告我之间赶紧撤了。”
说完这句话,还没等张瑰宝反应过来,人一开门就在眼前消失了。
真是活见鬼了,这家伙难道真的会瞬移?张瑰宝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想。刚刚发生的这两件事,无论是平白无故的来抱她一下,还是又平白无故的消失,都足够让她的脑子当机。
最终,张瑰宝认认真真在脑子里对比了一下今天见到的肖医跟平时有什么不同。唯一得到的结论是,今天的肖医左手带了一只黑色的机车手套。
2.
一晚上张瑰宝都能听到自己心“咚咚咚咚”快速地跳动。身为一个资深单身少女,确实很久没有跟年轻男性有过肢体接触了,以至于一想起肖医,脸就发烫,手脚冰凉。
而张瑰宝过去从未想到,看上去有些瘦弱的肖医,不止肩膀宽阔,抱上去整个人还很结实有力。不过联想到罗姐刚说他状态不好,再加上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张瑰宝还是多少有点儿担心起他。想发短信问问,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头。
就这么把手机按的一会儿亮一会儿灭,翻来覆去了一夜,第二天张瑰宝果然不负众望,顶着两个深得发红的黑眼圈去上班了。
张瑰宝这个工作,不是正常双休的,每个月休11天,有需要可以随时申请,不申请的话领导就随便排,排到哪天休哪天,不过这周日上班的人很少,只有她和胡文两个人,工作也不算多,一闲下来就是茶话会时刻,会谈的主角自然离不开顾一。
“阿宝,你听说了吧,最近顾一正筹备新歌呢,好像生日之前发,还是孔春作词作曲的。就是那个最近给很多明星都写过歌很火的那个音乐制作人。”
“哦,听说了,孔春不是只作曲么,这次还给顾一写词了?”
分手之后,张瑰宝就没再关注过对方的任何事,准确的说是刻意避开了所有关于他的消息,而如今自然而然地跟同事起聊前任,虽然装作不认识,但感觉还挺奇妙,他的名字再次出现在自己的话题中,反倒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别人。
“嗯,好像顾一挺欣赏他的,所以我这两天就特地关注了一下他微博,还别说,这人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太脱俗了,长的也比其他音乐制作人耐看多了,之前还在一个特别小众的后摇乐队里当鼓手来着。”
“乐队叫山海吧?”
“对对,行啊,阿宝这你都知道?”
“以前听过他们的专辑。”张瑰宝平静地敷衍了一下。
“啊,我也听了几首,不错是不错,就是对我来说又长又催眠,哦,对了他现在女朋友还挺有名气的,是叶瞬他们公司旗下的模特,长的也挺脱俗,我发给你看啊。”
话音刚落,张瑰宝就在微信上看见了一张两人合照,照片背景是之前他们常去的日料店,熟悉的陌生人揽着一个长发头发蓬松显得脸极小的女孩。
女孩眼角上挑,直鼻梁,薄嘴唇,轮廓清瘦明晰,是传说中的高级脸,气质有些清冷,嘴角微微上扬,在男孩怀里笑出了一种抓了俘虏一般的得意。张瑰宝咬着下嘴唇,看得有些出神。假如石头有眼有心,那它看碧玉的时候,大概就是张瑰宝这份心情。憋了半天才微微吐出几个字。
“挺般配啊。”没有一点儿不甘心。
“是吧,我也觉得,而且这个女的好像还是他们公司CEO的妹妹,资源挺丰富的,要不说做音乐还是得有点儿资源,酒香也怕巷子深啊!”
“谁说不是啊。”
3.
眼看就是顾一20岁生日了,得赶紧联系第一次见面,要是准确的说,这次见面并不是两人的初次会面,可就算往前倒,唯一记得的也只有张瑰宝一个人而已。
照着肖医给的资料上的电话打过去,是7月第一个星期二的晚上8点多,从按电话号码,张瑰宝的心就开始飞快地突突跳,都快蹦到嗓子眼儿了。直到电话通了,她才发现还没组织好语言。
“喂,您好。”是一个听不出情绪十分礼貌的男声。这个声音,张瑰宝在各种各样的电视剧、访谈里听过无数遍。
“呃,那个,您好,我是您的往生地特派员,马上就是您20岁生日了,首先祝您生日快乐,其次就是我们将从您20岁起提供更全面的服务,您之前签合同的时候有了解过吧?”
那边听了她的话,沉默了足足有一分多钟,让张瑰宝险些以为是自己信号不好掉线了,才恍然大悟的来了一句。
“哦,原来是你们啊,合同上的条款我当然记得,最近我就在想,时间差不多了,你们该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