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沉默半晌,到底还是赵海乔没忍住,最先说道:“我们之间……先前有过节吗?”
有过节……吗?当然有过节,还是过命的过节。这件事已经很久不曾记起了,这些日子一直在忙活,若不是因为赵海乔平白要出现在自己面前,还跑到这平城来,她定然不会想起这件事的。
宫沐秋垂着眸子,手指无意识地在杯盏上摩擦,眼神愈发冰冷。
昏暗的牢房、腐败的气味……还有永远也不会忘记的这个人那张恶心至极的嘴脸。宫沐秋闭了闭眼睛,眼前满是鲜红的血,疼……疼的连声音都出不来,疼的……整个人都死掉了。
呵……宫沐秋没说话,微微哈了一口气,像是要将整个人身体里的浊气放出去一样。她怕自己忍不住,一个手起剑落直接……哦,她这次没带剑来。
不过,宫沐秋捏着酒杯,往窗外看了一眼,嘴角勾着笑意,脸上却一丝笑意都看不见。“殿下与我这等人怎么会有过节,殿下言重了。”
窗外的街道上,就在她将手搭在窗户上时,有几人的身子立即僵硬了起来,手也下意识往腰间搭了一下。练武这么久,即便是这些人装着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宫沐秋还是能察觉到。
怕是她还没碰到赵海乔,这些人就已经攻上来了。
赵海乔虽没习过武,但在朝中最重要的便是察言观色,他明显能察觉到刚刚的一瞬间,他在宫沐秋的身上察觉到了浓烈的杀意。若不是下面还有他的人在,宫沐秋怕是真的要动手了,她可从不在意这些事情。
只是,如今赵国和吴国交好,她定然不会贸然动手。再说,她还是吴国的公主殿下,一旦动手那便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了。
她如今这般聪慧……赵海乔垂着眸子,扯着嘴角苦笑了一下。他自问从未将对宫沐秋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可这人却从雁门关回京城后便没有给过他好脸色。甚至,还故意将宫沐白推到他身边。
“你……突然回来,让我猜猜,可是为了赵逸轩?”
他捏着酒杯,却并未将酒饮下,只是将酒杯抵着嘴唇,眼眸却一直盯着宫沐秋,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些别的东西来一般。
宫沐秋撑着胳膊,连头也未回过来,侧脸冷淡而绝情,如同她抿成一条线的嘴唇一般,处处透着刻薄。
也是……往常她拒绝自己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神色,冷淡而疏离。
“殿下何出此言,不过是因着许久未曾回来,一直听说江南的景色如画,便过来瞧瞧。殿下说这般话,可是要凭证据的。这等空口无凭的话,殿下还是莫要说出来的好。”
她别过脑袋,这会连笑也不给了,整个人明明坐在原地,却让人觉得和赵海乔之间像是隔了一堵厚厚的墙一般,让人触摸不得。
赵海乔心里一窒,手心也冷的发麻,整个人像是从冰冷的海水中捞起来一般。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宫沐秋对自己是这般的态度。
“我……”他垂着眸子,不敢去看宫沐秋的眼神。可笑他一个赵国堂堂的太子殿下,有一日也会这般。“若是我先前有做了什么让你厌恶的事情,我可以向你道歉……”
他知道宫沐秋回来是因为什么,他眼下在朝中掌握着不少的事情,赵逸轩回来那便是命数有异。她与赵逸轩有婚约在身,赵逸轩出了事,她定然是要回来的,不管千山还是万水阻隔。
宫沐秋淡淡地看着他,捏着酒杯的手紧了紧,指节因为过于用力都能听见骨头摩擦的声音。
道歉?一命之仇,她如何能忘记?她上一世将心摆在这人的面前,却被他当成一文不值的废物。如今她对他爱答不理,他却要将他的心摆在自己的面前?还真是……可笑至极。
可笑至极!
“殿下贵为赵国的储君,这等话说出来,怕是实在折煞在下,还请殿下收回去吧。”
赵海乔看着她那张拒人千里之外的脸,搭在腿上的手攥成了拳头,自己却是无力地应了一声。“你何必如此?若是有什么错的地方,我可以改过来……”
改过来?那她该如何是好?上天垂帘,她才能再苟活一世,可她忘不了当初的那些事情,更是忘不了她当初的心灰意冷。
宫沐秋扯着嘴角,冷笑了一声,“殿下这天色如此好,可要与在下去散散心?江南的风景太美,酒楼间实在是欣赏不到。如何?”
抿了抿嘴唇,赵海乔犹豫了一下才点了点头。出了这间酒楼,她要做什么事情便是未知之数。但……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个机会,他不想放弃。他来平城,本就是要来寻她的。
“如此……甚好。”
当初离开赵国的时候,正是寒冬入春之际,到如今,她能够光明正大地走在人们面前,可这江南最好的风景已经消失了。
走在小道上,入目皆是树叶已黄、秋风瑟瑟的模样。
宫沐秋抿着唇,明明是她要出来走动的,可她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她不说话,赵海乔自然是不会先开口。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生怕自己一句话就说错了。谁能想到,他一个太子,有一日也会如此憋屈不敢说话。
跟在后面的暗卫本来还一个个谨慎的很,但见两人之间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他们便放松了一些。但田畦可不这么想,宫沐秋在赵国的时候本就是出了名的身手好,女子上阵打仗这可是少有的事情,但她却能做到。
若是在这个地方就对她放松警惕,那定然是对她的不相信,对自己太过自信。
忽地起了一阵风,撩起宫沐秋垂在背后的头发,吹乱了她鬓边的头发,两旁的树叶经不住摇晃的,便顺着风落了下来,有几片顺势落在了宫沐秋的肩膀上。
在赵海乔所见的这么些人中,宫沐秋算不得绝美的人,但她一身轻装在身,学着男儿的样子束起所有的青丝,整个人穿的更是素净的很。虽比不得京城中那些官宦子女的艳丽脱俗,却有一种清丽的感觉。
当初在京城中见到她的时候,她或许还不知道,当初在将军府上一见,并不是第一次。他那时候见到的她,穿着一袭淡青色的长裙,脸上满是无奈,满眼都是孩子气,可说话做事却利落的很。
“啪——”宫沐秋下意识回过身子将赵海乔的手腕捏在手心中,下意识就要拧手腕了,瞥见他的脸,心中最后那么一点理智才勉强将她拉回来。
她若是动了手,下一刻动的就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