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淑慎眼眸一缩，回身就想抢过吴墨谦手中的梳子，却哪里抢的过正值壮年的吴墨谦。
吴墨谦不松手，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她。“母后，让皇儿来吧。”
“……”许是吴墨谦说话太过温柔，许是他的态度太过坚决，宁淑慎还是松了让自己的手，背着身子悄悄地看着镜子中的吴墨谦。
他生的其实一点也不像她，连性子也不像她这般强势。打小他就不大喜欢这种争抢的事情，连着说了这么久，他也只是插科打诨换了别的话。
“母后此为，你可还信母后？”
手顿了一下，吴墨谦敛着眉眼，像是没听见一般，等到宁淑慎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捏着木梳回道，“母后若是早知如此，还会做这些事吗？”
她当然会……可她不敢说出口，吴墨谦是她最后的底气，若是连自己都儿子也说自己错了，那她还能为了什么。周为了自己吗？为了整个丞相府吗？“母后不知，但这些事，母后若是说从未做过，你……可信母后？”
“母后可知，你回宫中前一日夜间，父皇曾过来与皇儿说过一些话。长这么的，虽然父皇总是念着功课重要，可有些时候平心而论，他是个好父亲。皇兄平日对这些事虽上心，但皇儿想学之时，他也不曾有所隐瞒。”
吴墨谦挽着她的头发，松松垮垮地挽了一个不像样的发髻，从桌子上随意拿了一根素净的发簪插在了发间。做完这些，他依旧没起身，还是恭恭敬敬地坐在了身后。
“六皇弟平日里虽调皮，但有些什么东西也会与我们分享，尤其是听到什么好玩的事情。小七和小八身子从小便不太好，有些夫子的课，他们未能听见，便央求着皇儿和皇兄与他们说说。洁儿自小便调皮，皇兄和皇弟们都会让着，可在背后却从来没有使过什么绊子……”
他抬起眸子，与镜中的宁淑慎对上了视线。说了这么些话，他越发觉得嗓子发紧，连话都说不顺畅。他抿着唇，顿了一下才轻声道，“这些，母后可都知晓？”
听着他这些平静的话，宁淑慎想说话，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僵直着身子，过了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你这般，可是也在怪罪母后？你知不知道？那是因为他们顾忌母后的身份，才不敢明目张胆地在你面前给洁儿使绊子。你打小就对这些事不上心……”
“母后。”吴墨谦垂着眼帘笑了一下，打断了她的话。“这种话，今日皇儿听过便罢了，日后，还是不要再说了。皇儿心中一直有数，并不需要别人说什么，做什么才明白。”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还是吴墨谦先起身站了起来，弯着眉眼淡淡地笑道，“母后，窗户开着吧，总这么闷着身子也要闷坏。洁儿这几日一直和皇儿住在一处，彼此有个照应，母后不必担忧。”
说罢，他便抬脚走了出去，行至门前，他还是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她僵直的背影。“母后，皇儿手艺不精，让母后见笑了。”
“……”
吴墨谦走后良久，宁淑慎都没有动一下身子，只是楞楞地看着镜子里的人在那无声地落着泪。到如今，她所作所为是为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她的谦儿，她的皇后之位，都因一步之差，毁于一旦。
这未央宫依旧辉煌，可再也不是她的未央宫。
她看着镜中那松散的发髻，却依旧觉得这大概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发髻，也是最特别的发髻。但，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了。
而走出宫外的吴墨谦，却独自一人找了个僻静之所，沉默地坐在石头上发呆。可这是皇宫，不管去哪，总会遇上人，也总会被人遇见。
今日进宫是因着德妃暂代后宫之主管理之职，多少有些忙。吴瑾染是想着自己所学颇多，怎么说也能帮得上忙。可没想到，居然被自己的母妃给赶了出来。
无奈之下，他只好想着去看看父皇，谁知道，半路就碰见了宫沐秋，被她截胡给带到了这里，看到了这一幕。
他蹙着眉头，眼中不免有些担忧。“墨谦坐那多久了？”
宫沐秋抿着唇，眸色有些黯然。她无意要看见这样的吴墨谦，只是皇后所为，她必须要这样做。可看见这样孤寂一人坐在石头上发呆的吴墨谦，她还是动摇了片刻。
“有些时候了，去寻父皇之前，皇兄便坐在这了，特意吩咐人好生看着。没想到回来的时候，皇兄依旧在此。”她本无意伯乐，伯乐却因她而伤。大抵，也就是这个意思了吧。
吴瑾染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当初知道这些事的时候，他就在想有一日会变成这样。却没想到，这样的日子会来的这般快。
“你所在谋划的事情，已经看到如今的结果了。太后出面，未央宫如今也没了往日的辉煌，虽然没有承认罪行，但你还要继续下去吗？”
“……”还要继续下去吗？宫沐秋抿着唇，抬起脚朝着吴墨谦的方向走了过去。她所做之事没有错，但对吴墨谦，她有愧疚。“即便如此，该做的事情归乐还是会继续做下去的。”
吴瑾染沉默地看着她，站在旁人的这边，他找不出任何劝她的理由。站在宫沐秋这边，他更加没有劝她收手的理由。两相一想，他都只能看着。
听见脚步声，吴墨谦也没有转过头，依旧看着面前引的小溪，不知在想什么。直到宫沐秋忍不住轻声喊了他一声，吴墨谦才默然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皇兄……五皇妹，可是有事？”
触到宫沐秋的视线，吴墨谦还是有些不适应地别过了脑袋。他虽然不如皇兄那般坚持，可脑子并不愚钝，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桩桩件件他都看在眼里，听在心里。不然……他也不会对自己的母后说出那番话。
心底明白是一回事，可真正要面对的时候，那便是另外一回事。
宫沐秋自然也明白他的纠结，便缩了缩身子，站到了一边。
吴瑾染瞧着两人的动作，在心里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掀起衣摆一点也不嫌弃地坐在了他身边。
“……皇后娘娘、还好吗？”
“嗯。”吴墨谦垂下眼帘，点了点头。她挺好的，“一时走不出心里那道坎，我想，再过些日子，便好些了。”
宫沐秋立于身后，瞧着他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些酸涩。再过些日子，她也好不了了，因为那些事，就快了。那时候，皇兄该是有些恨她的，她到时便受着吧。
她想，只是到那时可能也不会有个皇兄会和她插科打诨、一起斗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