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最想见的人已经来了，那宫沐秋自然是不想掩饰什么了，伸出手轻轻拍了一下床沿。
“皇姐若是不嫌弃的话，可否坐在这里，让归乐好好同你说说话？”说话间，她的脸色像是又白了几分，连刚染上的红晕也消失不见。“想来，是归乐没这福分，不得皇兄和皇姐的几分照拂便要离开了。”
她这话一说，整个房间里的气氛都变得有些沉闷。吴若莘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无力地笑了一下，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虽然她打小失去了母妃，可却在皇宫中尚且有父皇的照拂，尚且还有兄弟姐妹。可她这个五皇妹，却自小流落在外，若不是见到她回来，他们都一直觉得这个五皇妹是定然不在世了。
“你怎么说这般丧气话，这话若是让父皇听见了，他定然要伤心了。你可要相信太医的话，他们肯定能将你医好的。”
宫沐秋点点头，咧着嘴角笑了一下。大抵是真的想到了不少事，宫沐秋又敛下了眉眼，轻声道，“若是就这么去了，我心中倒是也有一些舍不得。一来是舍不得父皇，他老人家好不容易高兴一场，结果又要因着我的事情而忧心。二来……”
她抿着唇，眸间随着未尽的话语而起了雾气，看起来格外柔弱。“二来其实也不怕皇姐笑话，查了许久母妃之事，结果这消息还未查到，眼看着……归乐着实不愿就这般放弃了。可皇姐也看见了，纵然有万般不愿，也只能就这般作罢了。”
见吴若莘的眸色变了变，宫沐秋心想，若是皇姐知道了她在诓她，到头来会不会气的不愿意再理她了？倒也算了，气便气吧，这也是下下策。
吴若莘垂下眸子，身形像是有些不稳。不是她不愿意说起这件事，实在是那位位高权重，哪里是她一句话能说的到的。妄图议论皇族的事，本身就是大罪。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仅凭她一人所言，实属困难。
“皇妹这番言辞，倒也让我这个皇姐有些难做。不是皇姐不愿告知你，这件事即便是告诉了你，仅凭你我，没有证据，是没有办法真的解决的。”
“……”宫沐秋轻轻咳了一下，撑着手想要坐起来，身后的赵逸轩立即称职地做好了一个人肉柱子的职责，伸出手带了她一下。宫沐秋顿了一下，下意识想拒绝，却又想着眼下这情况，便顺着他去了。
一直沉默地坐在一旁的侯爷将两人的动作收归眼底，微微眯起了眼睛，像是看穿了什么一般。
宫沐秋沉浸在自己的“虚弱”中无法自拔，虚弱地碰了一下吴若莘的手背。“皇姐，你可知归乐这病如何而来？”
这吴若莘还未说话，侯爷却坐在一旁低声笑了一声，眼底却并无笑意。“依本侯看，这病怕是个说辞吧？是不是？归乐殿下？”
宫沐秋尴尬地看了他一眼，又回头看了一眼有些发愣地看着她的长公主，心底一片无奈。果然，瞒不过这习武之人。她直起身子，低声道，“眼下我这是下下之策，还请侯爷放一马。”
“你……”吴若莘愣愣地看着她突然神采奕奕的眼眸，反应了好一会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本应该是要怪罪宫沐秋的，可看她脸色苍白的样子，她又舍不得怪罪。
“听闻前几日不是有太医来看过你了？”
宫沐秋敛下眉眼，掀起被子坐了起来。“其实，父皇也知晓，这件事并不是针对长皇姐的，是因着宫中的那位设下的。”
到底是在皇宫中长大的人，宫沐秋这样隐晦的表述，吴若莘还是听懂了。但听到父皇也知道这件事，她还是有些震惊。“父皇既然知道，为何……难不成，父皇也知道了以前的事？”
宫沐秋弯起嘴角，点了点头，看来与聪明人说话就是这般好，不用费口舌。“但是没有证据，眼下我这病就是为她而设。但这还不够，这件事完全可以推给下人，她自然可以继续择个干净。所以，皇姐明白我的意思吗？”
“……”吴若莘抿着唇角，有些纠结地看了一眼侯爷，见他没有任何意见，这才轻声叹了一口气。
“这件事还是要从最开始说起，你想知道的关于你母妃的事，我记事那年，你母妃正值宫中最受宠之际……”
慕琇莹，吴国的淑妃娘娘，因为性格十分爽朗、容貌虽算不得绝佳，却也生的清秀而温婉。最为关键的是，她对兵书研究的格外通透，所以吴皇很是喜欢她。吴若莘记事那年，经常见得到淑妃，她性格很好，后宫中也有不少人喜欢她。当然了，自然也有人不喜欢她。
吴若莘记得，但凡是有些什么小玩意，淑妃总会带给她和二皇妹玩。所以对她的印象也很深。宫乱之时，淑妃已经诞下了一子。因为宫中实在混乱，吴若莘的母妃贤妃承了淑妃平日的恩泽，想着去拉上淑妃一把，却没想到，竟然让她生生撞见了不该看见的事。
贤妃撞见淑妃被人粗鲁地拖了出来，下意识便将吴若莘放到了一处隐蔽的地方。自己却连一丝犹豫都没有，直接就冲着那人去了。淑妃当时骂了她，让她走。但贤妃第一次如此胆大，硬着脖子不愿意离开……
“其实母妃胆子并不大，她将我藏在一处，我害怕，便跑了出来。出来的时候便看见母妃倒下了……地上，再旁边，便是淑妃娘娘。她就站在一旁，手中还染着鲜血，我不知道那是谁的，或许是淑妃娘娘的，或许……是母妃的。再后来，她便命人将淑妃娘娘带走了，我因着害怕，一直缩在一处，却意外躲过了那次的宫乱。再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
“……”
话音一落，房内安静地连呼吸声都能听得清。原本脸色就苍白的人，沉默了一会，却突然揪着自己的衣领，脸色愈发苍白，痛苦地趴在床沿上，任凭旁人如何唤她都像是听不见一般。
娘亲……
她简直不敢想象，娘亲究竟是怎么撑过来的，又是如何将她无力地放在战场上，乞求上苍怜悯她。她不能想象，娘亲又是如何狼狈而痛苦地撑过了那些年，最终抱憾而终。
“沐秋！”
神色恍惚之际，她像是听见了一人喊了她一声，可奈何胸中悔恨已经让她丧失了理智，连话都听不全。
娘亲……娘亲……那人究竟如何狠心，才能害了你，还能害了旁人一条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