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平城这边夜晚像是格外冷一般,连哈出的热气粘在眼帘上,都像是要瞬间结成一层薄冰一样。
近几日齐军安生了不少,可这巡逻的士兵依旧不敢放松,只是实在抵不过这夜间的寒冷,有几个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身子。
就在这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突然传来,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太大,像是没有听见一般,直接略过了。
巡逻的人刚离开没一会,就看见离城墙不远的地底突然出现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外面看了一会,那眼睛才缩回去,过了一会,就看见穿着夜行衣的人从地底溜了上来,紧接着有十几个人跟着后面从地底溜了出来。
这正是齐军的一行人,上次故意摧毁的密道,他们特地留下了一个。
一行人从地道出来之后,便缩到了房屋后,将军让他们从密道悄悄进入宛平城,想借机给他们制造一点混乱,顺便救出军师。
巡逻的士兵已经离开,城墙上的人也只是在看外面的情况,街道上也没有什么人,看样子真的如同将军所说,这些人已经放松了警惕。
其中一人立即回头朝着身后的人点点头,便见这些人都从怀中拿出了一个黑漆漆的玩意,然后又拿出了火折子。看了彼此一眼,就准备拿着这些东西去城中各个地方来引起混乱。
“哟,各位晚上不歇息,来宛平城看看么?”
还没等散开呢,就有个穿着黑色束袖长衫的人从另一边笑着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批赵国的士兵。这些人立即想换个方向,却好死不死……路全被赵国的士兵给堵住了。
他们这才反应过来,这分明就是……瓮中捉鳖啊……
“怎么样,军师还未想好么?”
宫沐秋坐在大牢中,一派悠闲地坐在牢中唯一一张完好的凳子上,纤细的手指摩挲着手中的碗沿,然后偏头从牢房中的木窗看了一眼漆黑的夜幕。
“按照这个时候,周秉文应该是派人来这边了,要是我再猜的没错的话,他应该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准备夜间攻城?再借着混乱的时候,派人将你救出去?”
她的语气平平淡淡,落在吴悠的心中却如同鞭子一样,狠狠地抽在他的经络上。上次被自己的东西炸伤,身上的伤口宫沐秋只是让人给他处理了一下,却迟迟不让他愈合,一直都是要好不好的样子。
对比前一阵子,眼下的吴悠要说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深沉,像是装了无数的计谋一样让人心悸。可现在,他却暗了暗眸子,轻声笑了一下。
“既然宫将军已经猜到这么多了,为何不迟迟发兵?更何况……”吴悠抬眼看着她,眸间尽是嘲讽的神色。“鄙人不过一介平民,如何能劳动将军造出这么大的混乱来救我这么个废人呢。”
废人?宫沐秋拿着酒壶喝了一口酒,眼眸清冷地看着他,“军师对周将军是个什么意思,我不清楚,但是失了军师,齐军难免心有不齐,你的将军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
“说实在的,前几日的计谋你们应该已经做了不少的打算吧,宛平城易守难攻,你们也很清楚。如果我再晚些几天来,或许这宛平城还真说不好会不会被你们拿下。”
宫沐秋撑着下巴,手指自在地点着脸颊,语气间尽是替他们惋惜的语气。
“……”吴悠看着眼前这个人,突然觉得他们确实是独独算漏了这个人,若是当初直接大军压城的话,说不定还会好一些。“宫沐之,你真的只有十五吗?”
那自然不是了,她真的说起来,应该快三十好几了,只是这些话说出去也是没人信的。“军师觉得呢?”
吴悠深深地看着她,久久才说道:“是这个年纪。”他别过脑袋,看了一眼她放在桌子上的酒,抿了一下干涩的唇。“左右是个阶下囚,给我一口酒吧。”
宫沐秋看了一眼手上的酒,直接倒了一杯,然后递给了站在一边的狱卒。“今日来这里,不是陪你说话的。再过一会,我就要去见见你们的将军了,你应该不知道吧。我给你们将军写了一封信,让他将项上人头给我,我便放了你,你猜,他答应没?”
吴悠没说话,被酒水浸过的嘴唇,有种病态的殷红,与他那过于苍白又狼狈的脸色实在是对比有些刺眼。他沉默地看着她起身的动作,声音却突然有些沙哑,“将军不会救我的,你死心吧。宫沐之,你如此工于心机,日后定会被自己的聪明所害……”
宫沐秋背着他随意摆了摆手,“无妨,谢谢你的关心。”
她一生为了别人连死都不顾,这一世,她所有的工于心机,只为了自己的安心。
“谈好了?”赵逸轩背着手,穿着一袭月牙白的长衫,静静地站在牢房外等着她,肩头上像是落了冷霜一样,在月色之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宫沐秋点点头,走到他身边和他并肩,却没有靠近他。“吴悠是周秉文的挚友,上次送过去的书信应该起了作用,眼下按照计划行事吧。”她一边说着,一边掀起眼帘看了一眼赵逸轩。心道,或许,这个人应该是除在安心之外的存在。
“周秉文应该很快就会反应过来的,齐军的兵力比我们要多,到时候定然不是按照我们的计划来的。另外,已经让人去沐云城借兵了,那边的兵力暂且调不过来。”
说到最后的时候,他忍不住暗了暗眸子,眼中一片阴翳。那个沐云城的知守居然说距离太远,而且军需不足,怕是要拖后腿。
宫沐秋只是挑了一下眉头,倒没有过于生气,这情况,“嗯,他们定然不会借的,沐云城的知守是个贪生怕死之徒,但一直兢兢业业,所以你们抓不住他的把柄。”
赵逸轩忍不住侧目,“你怎么知道的?眼下寒冬之际快些要过去了,春分将至,那知府的意思是他们要开始整顿,不便借兵!”
宫沐秋轻声笑了笑,“殿下忘记了?春闱已至,京中不少人正在科考,各地都在忙着这件事呢。更何况若是借兵给殿下,那不就是在说自己屯了兵?这可是死罪。”
“……”赵逸轩皱着眉,即便是这样的道理,他们也不该如此。“剩下的人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只要按照计划走,应当不会出问题的。此去不是非要取滇城,保全自己的安危。”
宫沐秋看着他,想着这战场上瞬息万变,她哪里知道自己会不会受伤,再说……她还真的得受点伤回来。她点点头,少见地没有反驳他。“知道了,沐之告退,先走了。”
“……嗯。”
赵逸轩站在原地看着她瘦小的身体,几次都想抬起脚将她拉回身边,但他不可以。过了好一会,他才转身朝着另外一个地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