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莫名安静了下来,都在看着站在人后却一直未曾发话的宫正。
察觉到皇帝也在看自己,宫正只好拱手垂眸道,“陛下,微臣刚刚听过各位大人所言,心里思索一番……”
他抿了抿嘴唇,按着出门之前秋儿和他说过的一些话,在心里稍加润色了一番,才继续说道,“想来从公主来使的时候就已经出现端倪了,此时发兵宛平城,其用意已经更加明显,臣猜想,此刻若是发兵强硬迎上,怕是落了对方的口舌。”
陈奕的尸首还在赵国,齐国发兵有理由,可是他们若是发兵的话,却没有任何理由。理亏在先,对兵在后。
“陛下,战场之上,一向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宛平城占据了地利,但若人心不齐,此战难打!”宫正垂着首,身子安稳如钟,叠放在一起的手却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
出门之前,宫沐秋特意偷偷溜进了他的轿子中,和他说了一下这次发兵的利害在何处。宛平城即便占据了天时地利,可战场之上,最能搅翻战局的是人心。人心不齐,此战不可。
他这话一出,其他几个人也跟着沉默,连赵皇都皱紧了眉头。依照宫正的意思,他们发兵不是,不发兵也不是。
沉默了一下,赵皇才沉声慢慢道,“此战必须要迎上,但……我军必须要名正言顺地迎上。”
刑部尚书莫垂文上前一步,轻声说道,“陛下,陈奕大人的尸首已经处理妥当,此刻正在大理寺妥善保管。”
齐国发兵,其中一条便是陈奕的尸首,当初为了以防万一,他们特意好生处置了陈奕的尸首,就是怕这件事的发生。
赵皇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站在下方的丞相一眼,他可是一直还未说话。
见赵皇看了自己一眼,齐珏也一点也不着急,反而沉思了一下才拱手道,“陛下,既然他们要陈奕大人的尸首,那便好生送给他们。至于这发兵一事,还容请再过思虑一番,若是战事再起,先连累的是百姓。”
“丞相说的是。”赵皇点了点头,眉宇间像是有了疲惫,便伸手捏了一下眉角,“明日朝堂再议,陈奕的尸首让城中上好的木匠,打一沉香棺椁,将人放进去吧。这件事,礼部尚书去安排吧。”
顾庭书垂眸,“是,谨遵陛下旨意,臣定会好生处理的。”
“下去吧。”
几人立即无声撤了下去,连出宫的路上都没有怎么交谈,他们都知道,就算此时没有商议是否出兵,可明日这件事肯定是要定下来的。
而在御书房的赵皇,却只是捏着眉头,待了一会又喊了一声福公公。“福禄,去找宫沐之来一趟,记住,你去接来。”
福公公垂眸,应了一声,便带着人又出宫了一趟。
于是,宫正便和宫沐秋生生错过了,等宫正到了府上,想要找来宫沐秋说说这件事的时候,却听到下人说宫沐秋刚刚被宫中的人接走了。
“……”说到底,带她回京城,宫正已经不知道是不是在害了她。“知道了,下去吧。”
再说被福公公接走的宫沐秋,正一脸平淡地坐在车内,听着马车行驶的声音,心里还在计较着这件事。
齐国发兵的事,她不知道是不是一个机会,一个让自己拥有一次去战场的机会。只是,上一世她虽然和齐国对上,可那已经是宫正死后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齐国也是突然发兵宛平城,一路势如破竹,直接破了大半个宛平城。最后和她在宛平城内战了大半日,最后她还是借着地势的优势才退了齐军,但那一战,还是打了将近半年。
齐国虽地势辽阔,可大半兵力都蓄积在都城外,离赵国很是接近。赵海乔刚平了宫乱,她就领命去了宛平城。
可这一世,齐国发兵整整提前了两年,赵海乔还没有发动宫乱,她的父亲……还安好地在她身边。
为什么?宫沐秋看着自己的手掌,因为常年练剑的缘故,虎口处的老茧已经被磨了一层,最近的这一层,是刚形成的一层薄茧。
她闭上眼睛,轻轻吐了一口气,便听见马车停下,福公公的声音在外响起。
“小公子,皇宫到了,还请和奴家一起下马车。”
她睁开眼睛,磨了磨腰间的玉坠,低声应了一句。“好,劳烦公公了。”
掀开帘子,直接下了马车,今日天气不太友好,阴沉沉地像是要下雪一般。
她眯了眯眼睛,拢了拢肩上的轻裘,低眉跟在了福公公身后。“劳烦公公,今日陛下的心情……如何?”
福公公过了一会才回过身子,半眯着眼睛笑了笑,“小公子,今日这天气似乎不太好,像是要下雪一般,公子还请当心一些身子,若是不爽利了可不太好。”
“……谢过公公提醒。”宫沐秋侧身,趁着无人注意给福公公顺手塞了一对玉刻的小玉兔过去。
看来,今日这陛下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也是,齐国都进犯宛平城了,他怎么心情好的起来。
有了个底,她便不再说话。
到了御书房的时候,赵皇正在和贤妃说话,像是在捧着一杯参茶。宫沐秋便等在了外面,没出声打扰。
看赵皇有事情要谈,贤妃便行了个礼先出去了,只是越过宫沐秋的时候,眉眼间有些迟疑,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却什么都没说,转身就离开了原地。
宫沐秋有些莫名地看了她一眼,便挪回了自己的视线,抬脚进了御书房。
“将军之子,宫沐之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身吧……”
刚刚贤妃越过宫沐秋的时候,明显顿了一下,却又没再说什么,她这贴身婢女思灵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拎着食盒,思灵犹豫了一下才大胆问了一句,“娘娘,您是觉得这个小公子不错吗?”
贤妃睨了她一眼,左右也没什么人,也就懒得责怪她。“宫中人口众多,多说多错,以后记住了。”
“是,娘娘!”
看她应的倒是快,想着这以后怕是还这样,贤妃也懒得再多加提醒,倒是被她这么一说,想起了刚刚在御书房门前看见的宫沐秋。之前百花宴上一见,只觉得这个姑娘有些过于耀眼,不懂得遮掩。
在这个华丽宫墙中待的年岁太长,贤妃已经深深将深藏不漏这句话记在了心中。初见的时候便没有将这孩子放在心中,只是这近日所听所看,又觉得这姑娘或许是不一样的存在。
“再如何华丽的人,在这个地方,都会折损了一身的志气。眼下出了这件事,本宫只是想着提醒她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