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老板伸直了两个手指头，说道：
“两个字：疏导。大家都听讲过大禹治水的故事吧。涨大洪水了，堵不是办法，也堵不了，最好的办法就是疏导。现在这一大群人就象涨大了的洪水，水头已经来到了马厂，没有力量去堵，那就只能是疏导。恁子样疏导？人心里面的有欲望，你去满足或部分满足不就得了吗？他们想看僵尸梁十二，我就给他们瞄上一眼，不就得了吗？”
大家都看着莫老板，佩服地点点头。莫老板又说道：“不过，马厂这个疏导也不只是给人家看一眼僵尸梁十二那么简单？人家看了一眼僵尸梁十二，心里面这个欲望是得到满足了，这股洪水泄掉了，但又很快会产生另外一种欲望的，涨起另外一股洪水，要使得另外一种欲望产生而不敢去满足，那就必须要悬上一把利剑在头顶，使人家在心里感到害怕、恐怖，甚至是生命都受到了威胁。欲望象什么？欲望象一条恶狗疯狗，当你在狗的头顶总举着一根棍棒时，哪怕是假的棍棒，只要有棍棒的影子，那恶狗疯狗就会变得温文尔雅。该恁子做？不用我再讲了吧？”
覃老板豁然开朗，笑道：“亲家，不用讲了，我晓得该恁子样做。在我的地盘，装神弄鬼我最爱，我也最会了，哪个再讨鬼嫌的话？我就弄两个真鬼上他的身，给他一天到晚地看见鬼做恶梦，给他亲身感受什么是害怕和恐怖？”
大家都笑了。莫尚金称赞道：“阿爸，你真厉害，什么事情都难不到你？”
梁三妹说道：“尚金，你莫要再称赞你阿爸了，你再称赞他，等一下他又做出另一件愁眉苦脸的事情了。”
果然，莫老板的笑脸渐渐失去，皱纹又一条一条地出来了，慢慢地爬满了脸。大家刚开始还以为他是装的，后来感觉那皱纹不消散了，很认真执着地爬贴在脸上，就感觉莫老板是认真地想另一件愁眉苦脸的事情了。
梁三妹半认真半玩笑地责怪莫尚金，道：“看你还称赞你阿爸没？你阿爸小气的，是经不得称赞的，你一称赞，另一件愁眉苦脸的事情就飙出来了。”
莫尚金也用玩笑的口吻说道：“真是应了那句俗语：知夫莫如妻，知爸莫如妈啊！”
梁三妹和莫尚金母子都笑了，覃老板没有笑。覃老板看了看梁三妹和莫尚金母子俩，又看着莫老板，焦急地问道：“亲家，你又有什么愁眉苦脸的事情了？”
莫老板答道：“我的爱徒梁十二？”
覃老板眨了眨眼睛，又焦急地问：“你的爱徒梁十二又恁子样啦？”
莫老板又答：“我想从他的身上找到点什么东西？他会为我留下点什么东西？要是留下点什么东西的话？又会在哪凯留下呢？”
覃老板歪了脑袋，喘着气，呲着牙看着亲家，喊道：“你连人都还没有看见到，你就晓得他会留下东西？还留下什么东西？还会在哪凯留下东西？”
莫老板也看着亲家，却突然把愁眉苦脸换成了笑脸，一字一句地念道：“这叫做知徒莫如师！”
车厢里的人都笑了，只有覃老板还是不笑，还保持着一付焦急的表情。莫老板又对覃老板说道：“亲家，你莫要更么着急好不好？看见你着急，搞得我都跟着你着急起来了。”
覃老板反驳道：“我是看见你老是皱着一张苦瓜脸，我才着急的。”
莫尚金笑道：“覃叔叔，你不要着急，你不要理会我阿爸，我阿爸是特意皱着一张苦瓜脸来惹你着急的。”
覃叔叔被尚金点拨了一下，一下就醒了过来，笑了笑，又横了亲家一眼，说：“我才懒得理他，我跟他着急？他就是把那张苦瓜脸皱出苦瓜子来，我都还不会着急？”
看到覃叔叔还是着急的样子，大家都笑了。覃天桥问莫尚金：“这是恁子回事？我爸和你爸象一对老顽童？”
莫尚金笑答：“你这个比喻非常贴切，我爸和你爸就是一对老顽童。据我奶奶讲：他们很小就在一起玩耍了，就是铁哥们。我阿爸的年龄比你阿爸大月份，自然就是阿哥了。阿哥长得个子小，阿弟长得块头粗。阿哥古灵精怪，爱惹事生非，经常挨小伙伴追着打；阿弟相貌凶恶，内心善良，总把阿哥惹的事情往自己身上揽，人家看到阿哥有这个凶恶的弟弟做保镖，都选择纷纷忍让。后来，你阿爸把我阿爸的事情包揽习惯了，每当看见我阿爸的脸一皱，就马上着急起来，抢着要帮解决。”
尚金说完，就和天桥都笑了起来。三个大人却是在闭目养神，不参与他俩的笑。尚金又问天桥：“我小的时候好象都不见你在你阿爸阿妈身边？为什么？”
天桥笑了笑，答：“我阿妈怀我的时候，我阿爸就和你阿爸指腹为婚，给我们订下了娃娃亲。我出世之后，体弱多病，棺材铺这边阴气又太重，所以，我刚刚满月，我和我阿妈就挨我外公外婆接去住在那边了。到我两岁之后，我阿妈才回到我阿爸身边。可那时，我变成小可爱小妖精了，也是我外公外婆的掌上明珠，他们舍不得我走，我就继续留在我外公外婆那边，一直到长大。我外公外婆家是开武馆的，我又特别想学习武功，所以，我自小就被外公因材施教地严格训练，还教了我很多秘不外传的看家功夫。前两年，我十八岁了，才回到我阿爸阿妈身边，才认识你……”
这时，莫老板突然睁开了眼睛，看着莫尚金，问道：“尚金，你和梁十二从小就认识，就是好兄弟好哥们，你应该对他最了解，他最常见的表情动作是什么？”
莫尚金低了头想了想，又抬起头来，半玩笑半认真地说：“有其师必有其徒，和你一样，总爱皱起一付苦瓜脸，愁眉苦脸，心事重重，好象天要塌下来一样？”
莫尚金说完，还学了梁十二的苦瓜脸，引起了一阵欢笑。莫老板又问：“难道你都没有见过他笑？”
莫尚金伸出了三个手指头，说：“我和他从小到大，就只见过他笑过三回，三回都是因为因为……”
大家都看着莫尚金，等候他揭开谜底。莫尚金吊了大家一下胃口，就说道：“三回中，有两回是赖尿在床铺，有一回是赖尿在裤裆。”
莫尚金说完，又学了梁十二的笑脸。梁三妹快言快语地道：“笑比苦瓜脸还难看。”
大家又哈哈地大笑起来。笑声中，莫老板朝车窗外看了一眼，喊道，“马上就要到马厂了，我要唱一唱我的山歌了！”
莫老板说完，清了清嗓子，就唱起了山歌：
多谢了，多谢乡亲来关怀，
马厂不是好地方呀，有请乡亲莫跟来。
不一会，就有一群人齐声唱答：
莫老板，马厂叫人不喜欢，
担心害怕骇破胆呀，跟你我们心就安。
马车离马厂越来越近了，有人跑动了起来，跑到了马车的前面，其他人猛然感觉落后了，就也甩开脚步，使劲地往前跑，跑过马车，又你追我赶的，快乐得象小娃崽。
马厂的大门口，远远地，已经看见了，身穿黑唐装的韦管家带着一排人，正站立在门口外，恭迎着主人的到来。那一马当先的人，想直接往大门口里冲，却被拦下，撵过了一边，后面到的人，也都自觉地靠一边去站立、等候……
莫老板的马车近了，近了，韦管家的笑脸越来越清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