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有一块乌云飘浮过来,刚好又停留在马厂的上头,没有了太阳光的照耀,马厂就变得暗淡了下来。听着跟随着老鼠的叙述,大家仿佛都来到了老鼠家的堂屋里,看见老鼠王在喝酒,看见老鼠王的老婆从饭桌边起身走向门口。大家都屏住了呼吸,跟随着脚步一同去迎接门外来人。
老鼠轻咳了两声,又继续用幽幽的口吻,说道:
“阿奶就从饭桌边走向大门口,在准备把门栓拉开的时候,还回过头来,看了阿公一眼,看到阿公也看过来,还得到了鼓励,才把门栓拉开,把大门打开。在门口的外面,站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这时,又一口阴风吹来,把堂屋里所有的烛光吹得暗了又亮,亮了暗,尽管外面的天气不冷,可这阴风还是把阿奶的心弄得冷兮兮的。堂屋里的烛光稳定了,阿奶才把人往堂屋里带。原来,来人是邹家的丫环,邹家是有钱人家,就住在棺材街附近。邹家的丫环把来意讲出来之后,阿公就自告奋勇地要去。阿奶劝阿公,你年纪大了,还是换你崽去吧?可阿公不听阿奶的劝,要非去不可,阿奶阻拦不了阿公,就眼看着把杯中的酒一口而尽,背上理发工具箱,就跟着邹家丫环上路了。
邹家的大堂屋中央,安放着一付火板。
火板里躺着的是邹家的小少爷,邹家小少爷是下午到河边游泳时,不幸溺水身亡的。
按照柳州丧葬风俗:小少爷属于少年亡,装殓尸首不能用棺材,只能用火板,火板就是四块厚实的木料钉成一个长方的盒子,没有棺材那种斜中带弧,而且装殓小少爷的火板还不能在家过夜,只能在堂屋里呆一阵,认个家门就可以走了。
可邹家小少爷的头并不好剃。剃头的难点在于邹家小少爷的尸首已经装殓好了,剃头师傅要从小少爷脚底的那边端头进入火板内剃头,整个剃头过程都几乎是在黑暗中进行。
小少爷的父母亲和小少爷的感情深厚,小少爷的不幸离世,母亲哭得死去活来,父亲也伤心欲绝,待小少爷的灵柩即将出门时,才发现小少爷竟然还没有剃头发,为减少心中的遗憾,就用重金去请剃头师傅来帮小少爷剃头。可按照风俗,盖板与边板已经上了封钉,封钉钉上了之后,就不能再拆封见光,否则不但对邹家不利,还不利于小少爷投胎转世。但开棺可以打开脚底这一边的端头板,避免日光对脸面的直接照射,因而剃头师傅也只能从脚底这边端头进入火板。
可邹老爷邹夫人看见是阿公来帮小少爷剃头的时候,就变得犹豫了,害怕阿公因年纪大,而吃不了那个苦,使得身体受到伤害。阿公好说歹说地说了很多话,可邹老爷邹夫人不松口,直到阿奶跟来了,又向邹老爷邹夫人求情,给阿公做助手,为阿公作保,这个时候,邹老爷邹夫人才同意让阿公去帮邹家小少爷剃头。
阿公阿奶来到了火板的脚边端头,阿公先从理发工具箱里拿出一张黄色的咒符纸,就从小少爷脚底这边端头爬入火板里面,把黄咒符纸粘贴在了小少爷的额门头上,再象虾子似的后退着出来,刚退到端头口,还要退出外面来,就被阿奶堵住了。阿奶已把湿毛巾和剃刀拿在手,比划着把这两样东西递给阿公,叫阿公不用出来了,拿了东西进去就得了。阿公打着手势叫阿奶走开走开,阿奶就是不走开,还和阿公论理,论理输了,又扭转屁股去把出口堵住。阿公急了,就向阿奶踹了一脚,把阿奶踹开,退了出来。阿奶一个趔趄,很委屈地看着阿公,眼泪都流出来了。阿公出来之后,喘着气,指着阿奶,大声地骂道:
‘你老堵我的出口做什么?把我出来的路都给堵死了?你想害死我呀?里面空气不流通,太难受了,要先出来喘几口新鲜空气,适应一下,又才能进去的,你倒好?我要出来,你就专门跟我作对,跟我讲道理,道理讲不过我,就拱起那个屁股,跟我堵、堵、堵!’
阿奶听了阿公的话,又看到阿公做深呼吸调整,感觉理亏了,就原谅了阿公,还急忙上前,帮阿公拍拍胸,捶捶背,助力阿公调整呼吸,一副关怀备至的样子。阿公调整了呼吸之后,就拿着东西又爬入火板之中。
阿公爬进退出了三次来呼吸新鲜空气,才把邹家小少爷的头剃好。阿公接着是第四次爬入了火板之内,这次是做最后的检查与清洁,用手掌贴在脑袋上平滑摸索,摸一摸看哪凯还有漏刀的,就去补刀,突然,只听见阿公啊地惊叫了起来,人一下子就从火板里退了出来。阿奶和堂屋里的人立即跑了过来,问:‘恁子回事?’
阿公惊魂未定地喊道:‘诈尸了,快,快把板钉封起来。’
可正当有人手忙脚乱地把端头板钉封的时候,火板里面就咚咚咚地响了起来,这响声干脆、有力而沉重,象有人拿着铁锤在锤打木板,锤打得整个火板都震动了起来。堂屋里的人惊叫着四散而逃,只剩阿公阿奶在原地。阿公慌而不乱,憋着一口气,立即找到理发工具箱,从工具箱拿出了备用的黄色的咒符纸,沾贴在了火板上,锤打声才小了下来。阿公是第一次遇到这次情况,看到用黄咒符纸沾贴在火板上有效果,就把手中的那几张黄咒符纸全部都沾贴到了火板上。阿奶也做好帮手,去翻开工具箱寻找黄色咒符纸,把漏在一个角落的那张也拿出来,沾贴在了火板上。
锤打火板的声音还在继续着,火板也还在震动,可火板被粘贴上了黄色咒符纸之后,火板仿佛就变成了铜墙铁壁,尽管火板里的人还继续着锤打火板,可那锤打声已是变得很小了,不但是小了,还小得可爱,就象是有一个小娃崽睡躺在床铺上,找不到妈妈了,就任性地在捶打着床铺板;这火板也还在震动,这震动也已是微震,就是打鼓那种微震。阿公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把火板里那个小家伙暂时给镇住了,可要想绝除后患,必须还要请师傅来。想到这里,就转身对阿奶喊道:
‘马上去请我师傅过来,你就讲是诈尸了,要快、快、快。’
柳州棺材莫良忠老板是教阿公学玄术的师傅,可阿公特别爱喝酒,嗜酒如命,认识阿公的人都叫阿公做老酒鬼,阿公一天到晚都离不开酒壶,就是晚上睡觉,也是一边手抱着阿奶,一边手抱酒壶,虽没有太用心去钻研玄术功夫,阿公却又有一些小聪明,学到的玄术功夫用于防身,也绰绰有余,没想到今天竟然用上了。
阿公话音刚落,阿奶就啊地一声,惊叫了起来。阿公看着阿奶,生气地骂道:
‘你喊点什么?’
阿奶身体扑向了阿公,不敢回头看,用一只手向后对着火板头指了指。
阿公朝着阿奶指着的方向一看,也惊出了一身冷汗,惊得口呆目瞪,刚刚放松了的心情一下又极度地紧张了起来。原来有一双脚从火板头伸了出来,而且是随着锤打火板声音与震动的节奏,一下一下地往外伸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