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外面的人群,密集得如一片高粱。
朱三站立在人群里,就如同站立在高粱地里,高粱地自觉地开出了一条通道,可这条通道通往的地方,却不是朱三想要的。朱三看着身前的人群,大声地喝斥道:
“你们回家了,回家了,莫要在这里看了,你们晓得你们在看什么吗?是在看鬼,是在看恶鬼,我们这里满院子都是恶鬼,恶鬼一旦发作起来,不但会吓人,还会吃人,到时候,连我都救不了你们。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们哟,这里的恶鬼是鬼中之王吸血鬼,是专门咬人的脖子来吸血的……”
朱三说完,瞪眼凸睛,龇牙裂嘴,歪斜脑袋,做出要吸人血的鬼模样。
人群里,爆出啊地一声惊叫,里面的人推拱着外面的人散开了;站立在朱三最面前的人,被朱三装出的鬼模样吓着了,就惊叫着往外面推拱,站在外面一点的人,是被惊叫声吓了,又被里面人的推拱了,以为是恶鬼吃人,就转身迈步向外面奔跑。朱三象扔出了一颗炸弹,把身边的人都炸散开了,正得意地笑呢。就连许多外围的人都被传染得害怕起来了,正想准备退去。这时,只听阿牛大声地喊道:
“我们不怕鬼,也不怕什么恶鬼吸血鬼,我们是跟着莫老板来的,有莫老板保护,恶鬼吸血鬼不敢把我们恁子样的?”
大家听到了阿牛的喊声,又找回了不再害怕恶鬼吸血鬼的理由,便象吃到了一棵定心丸,都欢笑了起来,还纷纷喊道:“对,对,对。恶鬼吸血鬼不敢把我们恁子样?”
“有莫老板在,我们就不怕恶鬼吸血鬼。”
“有莫老板在,不但恶鬼吸血鬼不敢吃我们,相反,我们比恶鬼吸血鬼还恶,我们肚子饿了,还想去找吸血鬼来吃?还想反倒去吸他的血呢?”
莫老板刚刚走出大门口,就听到这些无比信任的话语,心里既感到欣慰,又温暖,更感觉了肩膀上的压力巨大,看见前面的阿牛,就指示叫他蹲下身来。阿牛很快就明了莫老板的意思,待莫老板骑坐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就站立起身来。莫老板骑坐在阿牛的肩膀上,高声地喊道:“众乡亲们,众乡亲们,我莫有木很惭愧,我莫有木能力十分有限,不敢打那个保票去保护大家。大家请回吧,大家请回家吧。”
莫老板的话被大家认为是谦虚的说辞,引来了一阵感动的欢笑,莫老板这些关怀备至的话,每一句都饱含着深情,叫人感到如春天般的温暖。又纷纷回应道:“莫老板,谢谢你对我们的关怀!”
“我们相信你的能力,有你在旁边,我们不怕鬼,我们不怕死。”
“你是我们柳州人民的英雄和骄傲,你又是玄林盟主的儿子,鬼敢来惹你呀?他不要命了是不是?”
大家又是一呼百应,氛围极为热烈。莫老板摇了摇头,又喊道:“既然众乡亲那么看得起我莫有木,为保证大家安全,使得大家不受到伤害,请大家一定要听从马夫朱三的指挥,遵守规矩,莫要乱讲话,莫要乱摸木马,也莫要四处乱窜,眼看手脚莫乱动,好吗?”
“好——”众乡亲一阵欢呼。
莫老板弯下腰身,把嘴巴凑近在阿牛的耳边说:“放我下来。”
莫老板从阿牛的肩膀上下来之后,又走到朱三的身边,说:“朱老弟,辛苦你了,请对大家客气一点。”
朱三点头答应,笑了笑,又大声地喊道:“好在我妈妈把我生得高一点,块头大一点,要不然就挨你们遮挡完了,连东南西北都看不清了。”
朱三又踮起了脚,伸长了脖子,转动脑袋向着四周看了看,不说话地向右边伸直了一个手臂,众人便配合地开出一条通道。朱三向前走了一段路程,又停下脚步,向左边伸直手臂,有了通道,就又走。如此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就来到一棵樟树的树洞前面停下。朱三等后面的莫老板他们上前,就才说道:
“莫老板,梁十二就在这个树洞里面,里面比较黑暗,就进得一两个人,你看,是给人进去看呢,还是由我进去把他牵出来,外面的光线充足,检查起来,也看得清楚。”
覃老板向莫老板走近几步,耳语地说道:“亲家,要是把木马牵到外面来检查,会骇着外面的乡亲们。我认为,还是在树洞里面检查地好?”
莫老板说道:“大禹治水的故事你忘记啦?这件事情我想过了,还是把梁十二带到外面来,画一个圈,给大家站在圈外,看一眼就走。观看秩序的事情,你来负责?另外,还要摆三个法坛来压阵?”
覃老板点头回答好。莫老板向前走几步,对众乡亲抱拳,喊道:
“各位父老乡亲,这件观看木马的事情,是充满着凶险的,希望大家还是不看的好,请大家回家了,请大家回家了,好吗?”
没有人回答。莫老板等了一下,又喊道:“大家既然都不愿意离开,都想留下来观看,那就满足大家的好奇心,给大家观看。”
跟着,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莫老板抱拳致谢,又说道:“为了大家的安全,大家一定要按照规矩来观看,等一下,我们在一块空地上插香插蜡烛来画出一个圆圈,梁十二就站在圆圈里面,要看的人就从圆圈外面走过,不能停留,不能打闹。但这两类人必须离开,不能在这里观看,一类是胆子的特别小人,不能在这里观看,因为看了睡觉会容易做恶梦,骇出病来的。另一类是年龄逢五的人不能在这里看,就是讲凡是15岁、25岁、35岁、45岁、55岁和65岁的人都要避开,因为这个今年年龄逢五的人是和木马八字相冲相克,看了会对自己的身体不利。”
莫老板说完,就和尚金天桥站立原地。
覃老板他们就各自行事了,因早有准备,很快就用点燃的香烛画出三个大圆圈和一个小圆圈,大圆圈设在小圆圈外面的左边右边和后边,是三个呈品字形的独立法坛,身穿职业服装的道师,已在手持木剑,口中念念有词地作法了,鼓声锣声叮咚伴响。小圆圈外面的正面,也用香烛火光画出一条小路,观看的人只能从小路上缓步走过。
由于圆圈都是画在树荫下面的,浓密的樟树叶子象一块块小瓦片,小瓦片之间虽然漏着点点小光影,可已使得树荫下是光线暗淡而香烛火光明亮,更增加了一种神秘莫测的气氛。
朱三看到准备妥当,又看了莫老板一眼,得到了莫老板的许可,就开门入洞,把木马牵了出来。当朱三从树洞里出来的一个亮相,观众就又发出啊地一声惊叫,尽管有了心里准备,但还是被吓得心跳噗噗。
原来,朱三不是两条腿前后地走出来的,而是向前伸着双臂,双脚并拢地跳出来的,完全是僵尸走路的动作。朱三出来之后,梁十二也跟着一跳一跳地出来了,他一身黑色,新黑帽新黑衣新黑鞋,额头上粘贴有一小张长方形的画有红符字的黄纸。朱三和梁十二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朱做出什么样的动作,梁就跟着做什么样的动作,有些滑稽可笑,象是父亲带着儿子出门锻炼身体,亦如母鸡带着小鸡出笼操练动作。他俩跳进了小圆圈里,朱高举着双手,面向小路地站立着,梁也学着样,高举双手,面向小路地站立着。他俩等候大家的观看。有大胆的观众排着队走过小路,脚不停步地瞄去一眼。也有胆小如鼠的观众,不敢观看,不敢上前,而是一手掌遮挡眼睛,一手掌捂紧胸口,低头转身离群远去,到远远的地方吊望。观看的人群排着队列,有序地通过小路,那个叫老鼠左瞄右看了一会,就突然高声喊道:
“笑死人!”
这喊声,不亚于一声惊雷,小路上的人群被吓得四散离去……
那胆小如鼠在远处吊望的观众,象是一头头被惊吓的小鹿,转身撒腿就跑,跑中带跳,忙乱中落地不稳又倒地,倒地后更连滚带爬地飞奔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