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爷。”来人躬身就拜，深深低下头去，仿佛一只被烫熟了的虾子，根本不敢起身直视对方的眼。“城里的老鼠接了外来人的单子，对方是个双目靛青的姑娘，属下看了，像是那位断厌刀孟青。人现在就在两坊之外，您看？”
金陵城外是北朝的兵，虽然还未攻进城里，却也透露出不轻易退兵的意思，又将魏晋桐这个皇子殿下堵在了城里，俨然是要那这城池里的人和他一起做人质，与朝廷谈条件了。
只是贵族们每日醉生忘死，并不觉得金陵城陷落他们也会被牵连，顶多是出些银两赎身。有这样想法的人大多都是传了几百年的大家族了，内里积弊甚重，酒囊饭袋不嫌多。
不过他们倒也知道南北之间还不到真正撕破脸的时候，这隔几年便有的一场战，多是给世家子弟准备的升迁路，是早就商量好的，谁又会平白出力气去杀人呢？
底层的百姓对这个也不太在乎，总归都是给皇族做百姓，南北又有什么分别？他们金陵城坐落在寂水之畔，也不过就是一条江相隔，倒也不曾生出太大的风俗差异来，甚至每年还有不少的商人来往，自由的很。
唯有一些底蕴薄的富商们忧心忡忡，听人说上面会有人去谈判，他们不踏实，看见这些日子北人确实没有攻城，他们还是不踏实。
他们之中有些人是夙流萧的人脉，为魏屏收敛钱财，或者做些上不得台面的脏事。有一些却是靠着本事起家的，冷眼看着形势，看出来魏晋桐“来者不善”，也到了该他们选一个靠山的时候了，于是倒还真的让魏晋桐得了一些当地的门路。
其中有个底子不干净的商人，手下养着不少在阴沟里过活的老鼠，路子铺的广，生意端看对方是强是弱，时常有倒手将买家给卖了的。不过他们做这行久，也信奉强者为王的道理，倒是练就了看人说人话、看鬼说鬼话的本事，竟然从未因为黑单子而被人掀摊子的。
亭雀奴一听是孟青，又详细说了这一大堆的话，便知道是那群老鼠起了坏心思，闯了祸，这人是在撇关系。
那孟青是个什么天香国色，亭雀奴只见过画像，心知画中人最多只有本人的十之六七，而且她那双眼就极为“值钱”了，倒是不奇怪老鼠们会起心思。
掀了掀眼皮，亭雀奴嗤笑一声，道：“能好好地放你回来报信，想来那范老鼠是被人黑吃黑了？孟青可是个狠角色，能让你活着回来，我便不再奢望那群老鼠也能留下命来了。你且说说，孟青看着可生气？”
那手下一颤，跟着出来做事这么久，也明白有些人看着生气，其实不过是为谈话增加些筹码，其实并不会大动干戈。有些却是将情绪藏在心里，这样的才是不好应付的主。
孟青其实并不需要在他这种存在面前装模作样，将情绪真实地表露出来也不打紧，所以是该怒便怒，该笑便笑，百无禁忌。
美人哪怕是生气，也不该是可怖的，然而他想到孟青那样子，就觉得害怕。
说来他还是第一次见那样的一双眼，只觉得是妖怪变成了人的样子，何况孟青这回有小乔给的不少药物，她想着顺便也帮师兄看看效果，便大方地一人给了一种。
那场面当真可怕，明明她都没有亮出兵器来，只是挥挥手，老鼠们就有了千奇百怪的反应，有些尚且不打紧，有的却似遭了十七八样的酷刑，看的他这个特意被拎出来的信使都流汗不止。
他道：“那位青姑娘看着倒是不甚生气，也惩罚了他们，但像是在拿老鼠们寻开心。”
只是这样，亭雀奴却不能确定孟青是个什么意思了，打算等她出了气，才好继续与人谈话。不过夙流萧的事还未见结束，亭雀奴自然是以魏晋桐为首要的，他也不怕得罪孟青，只说叫这人过去与她说，明日来见皇子殿下。
传信的那人简直要被他的胆子闹得昏厥，着实是孟青这一个下马威叫他印象深刻，现在还没缓过来，倒是觉得这时候亭雀奴还要去“吩咐”孟青，可真是个悍勇。
但是仔细想想倒也无错，他也不知道孟青来金陵城是所谓何事，只是对方是主动来的，似还有打算和他们这边有接触，其目的暧昧，并非没有可操作的空间。
睚眦必报是一回事，若是发怒，打杀一群老鼠便也够了，可她也只是做了惩戒，亭雀奴几乎可以确定，孟青并不是秉着高高在上的态度来的。
何况她那般功夫，偷摸着进来谁能发现？她却走了老鼠的门路，算是主动在道上留了名字，看着便极有诚意。
那么叫她略等一等又有什么问题？总不能让魏晋桐做出一副卑微的样子，即便孟青确实足够强大，也不过是一个人。
夙流萧和北边那两位的关系不是秘密，魏晋桐对他们也极为感兴趣，不过苦于没有接触的机会，但也早早地做了准备，到金陵城之前便将两人的画像分给了手底下的人。
他对此行会遭遇什么早有预料，想到了、更是盼望着夙流萧将那两人牵扯进来，好叫他看看有没有结交的机会，毕竟江湖人不都喜欢自由自在、叫朋友端看眼缘？
金陵城被围之时，魏晋桐还险些笑出了声，知道夙流萧狼狈回到金陵城，他便更加确定祁泽是个“讲道理”的人，并不和夙流萧一直是一路的，说不准二人之间早有裂痕，那么他便有可乘之机。
只是事情要一步一步地做，魏晋桐本想先在夙流萧这边寻个机会、找些破绽，孟青那边他是没有门路的，连递话的人都寻不出来。
他们这边还苦于没有机会出城去，孟青却进来了。魏晋桐现在还不知道，却也曾说过夙流萧总会找机会去和那两人再见一面，说不准就是约在城里。
真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