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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卡里古拉在位近四年,国家几乎是混乱不治,如今要收拾他留下的烂摊子,可真是百废待兴,我到现在想起这事还会觉得头晕眼花。其实我原本的打算是,等到卡里古拉被刺一事所引发的骚动平息下来,我便立即退位,可是我却没有这么做,我给自己找的正当理由就是,这个烂摊子实在太烂了。除了我自己,我不知道罗马帝国还有谁能有这份耐心——即使他有这个职权——来承担起收拾善后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差事。我可没法心安理得地让执政官来负责这事,哪怕是最优秀的执政官,也没法制订出一个需要五年或者十年才能完成的逐步重建计划。他们不会想到自己这一年任期以后的事情,所以要么就是立竿见影、一味求快,要么就是压根什么都不做。这个任务只有任期较长的独裁官才能完成。但是,就算能找到一位完全胜任的独裁官,他会不会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而采用恺撒的头衔然后变成暴君呢?

我回忆起卡里古拉继位的时候,心里隐隐有些不平,那是一个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开端:国库和王室内库都很充实,顾问们能干又可信,还拥有全国民众的好感。好吧,眼下情况这么坏,最好的选择就是我自己掌权,至少要当一阵子皇帝,但愿我能够尽快解脱出来。我对自己总比对别人要放心些。我要集中精力做好眼前的事情,把一切都理顺,然后再向大家证明,我对共和制的信念是真格的,不像塞提乌斯之流只是随口说说。与此同时,我会尽量让自己不像个皇帝。但是问题马上就来了,我应该让人家投票给我安个什么头衔呢?名不正言不顺,谁都走不了多远。但是我只会接受必要的头衔。我还要找些助手,也许会多找一些希腊文书和雄心勃勃的生意人,少找一些议员。拉丁语里有句格言说得好:“Olera olla legit”,意思就是“各人自有各人福”,我总会有办法的。

元老院恨不得将我的前任们获得的所有尊称都加到我头上,好让我知道他们有多么后悔当初对共和主义头脑发热。我却尽量都推辞掉了。不过我接受了恺撒这个头衔,因为我有权如此,从血统上来说,我跟恺撒们同出一脉,我的外祖母屋大维娅是奥古斯都的姐姐,现如今已经没有恺撒的嫡系了。我接受这个头衔还有个原因,那就是它在亚美尼亚人、帕提亚人、日耳曼人和摩洛哥人这些外国民众当中很有威望。如果他们觉得我篡夺了皇位要建立新王朝,恐怕会蠢蠢欲动,在前线生出事端来。我还接受了护民官的头衔,这样一来,我的人身不容侵犯,还对元老院的法令有一票否决权。对于我来说,人身不容侵犯这一点至关重要,因为我提议废止对背叛皇帝的行为进行惩罚的一切法律和命令,所以如果没有护民官的这点特权,难保我不会遭到刺杀。不过,我拒绝了国父的头衔和奥古斯都的称号,我嘲笑元老院居然试图给我神的称号,甚至对他们说,我连被人称作“皇帝”都不想。关于这一点,我指出,从古至今只有在战场上有所建树的人才能获得这个荣誉:这并不仅仅象征着对军队的最高指挥权。奥古斯都被称为皇帝,是因为他在亚克兴和别处打了胜仗。我伯父提贝里乌斯是罗马有史以来最成功的将军之一。我的前任卡里古拉虽然年纪轻轻就雄心勃勃地让人家尊他为皇帝,可是就连他也觉得有必要到战场上去挣点功名回来,好让自己名副其实,于是便远征打过莱茵河去,又跟英吉利海峡的海水打了一仗。他的军事行动虽然没有伤亡,但起码表示他明白皇帝这个称号所承载的责任。“总有一天,大人们,”我对元老院写道,“我自己也会想要领兵上战场,要是老天保佑我功成名就,我会很自豪地接受这个头衔。但是,在那之前我请求你们不要这么称呼我,这是为了尊重过去那些真正有能力配得上这个头衔的将军们。”

他们读了我这封信很是欣喜,便决定要为我立一尊黄金的雕像——不,是三尊黄金的雕像,但是我否决了这个动议。理由有两点:其一,我还一无所成,不配这个荣耀;其二,这太浪费了。我允许他们在罗马城里显眼的地方替我立三尊雕像,但是其中最贵的一尊也不过就是银的,而且还不是纯银,是在空的银像里面充上石膏。另外两尊分别是青铜的和大理石的。我之所以同意他们立这三尊雕像,是因为罗马已经到处都是雕像了,多个两三尊也不打紧。而且现在是世界上最杰出的雕塑家在为我效劳,我当然很乐意坐下来让他们替我塑像。

元老院还决定用尽各种办法来侮辱卡里古拉。他们将他被刺的那天定为全国感恩的节日,我又一次用自己的否决权进行了干涉。我只是废止了卡里古拉叫人家对他和潘西亚女神——他杀了我那可怜的侄女之后便给了她这个称号——进行宗教崇拜的法令,并没有进一步禁止人家纪念他。绝口不再提他就是最好的办法。希罗德提醒我说,卡里古拉并不曾禁止人们纪念提贝里乌斯,只是没有将他神化,并且停止修建原本为了表彰他而建的拱门。

“那我要拿卡里古拉那些雕像怎么办呢?”我问道。

“那太简单了,”他说道,“叫城里的警卫明天凌晨两点把这些雕像全都搬到宫里来,那个时候大家都在睡觉,等罗马人一觉醒来,就会发现那些壁龛和底座都空了,或者你也可以把原先为了给卡里古拉腾地方而挪走的雕像再搬回来。”

我采纳了希罗德的建议。卡里古拉的雕像有两种,一种是外国神灵的雕像,他去掉了人家的脑袋,用自己的取而代之;还有一种就是他用贵重金属为自己铸造的。对于第一种,我尽量将其还原到了本来的面目,而另外一种呢,我就叫人打碎熔了,用来铸我的新金币。他立在自己庙里的那尊大金像熔掉以后铸成了将近一百万个金币。我想我恐怕没有说过,他的祭司们——我也是其中之一,真是丢脸——每天都要给这尊雕像照着他的样子穿衣打扮。我们要给它穿上寻常的便服或是军服,再戴上他专用的皇帝徽章,这还不够,有时候他碰巧以为自己是维纳斯、密涅瓦、朱庇特或是善之神,我们就得给它穿上相应的衣服,让人家能认出它是不同的神灵。

把头像放在硬币上让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不过在共和国时代,杰出的公民也可以享有这种殊荣,所以就这事来说,我也没有做错什么。但是因为硬币上的头像是侧面的,所以总是会叫人失望。没人看过自己的侧面,所以看到画像时都会大吃一惊,原来站在身旁的人看到的自己是这副模样啊。人在镜子里常常能瞧见自己的正脸,看得多了也就习惯了,甚至还有些喜欢;可是我得说,头一次看到铸币厂为我打造的金币模型时,我勃然大怒,问他是不是有意拿这头像来讽刺我。我那一脸愁容的小脑袋长在长长的脖子上,喉结突出得就像多出来一个下巴,这可真是吓着我了。可是梅萨丽娜说:“不,亲爱的,你看起来就是这个样子。实际上,这还比真人好看了呢。”

“你真的会爱一个长成这样的人吗?”我问道。

她发誓说在她眼里全世界就数我的脸最可爱,于是我也只能试着去习惯这样的硬币了。

卡里古拉除了到处立雕像之外,还把他那次劳民伤财的远征描金画银地表现出来,皇宫内外随处可见,这些也都可以取下来化成金块银条什么的,比如像纯金的门把手、纯银的窗玻璃和他庙里的金银家具,我全部都拿了来,给宫里来了个大清理。在卡里古拉的寝宫里,我找到了毒药箱,这原本是莉薇娅所有,后来在卡里古拉手里可派上了大用场,要是有人拟的遗嘱对他有利,他就会把毒蜜饯当作礼物送给人家,有时候他也会事先安排节目转移宴会宾客的注意力,然后把毒药倒在人家的盘子里。(他承认说看着人家死于砒霜中毒给他带来了莫大的乐趣。)春天里刚一有风平浪静的日子,我就把这箱子连同里面的东西全都带到欧斯提亚,划着卡里古拉最喜欢的一条游船去了河口,开出海岸一里以后,我把箱子从甲板上扔了下去。过了一两分钟,水面上浮起数千条死鱼。我并没有告诉水手们箱子里装的是什么,所以他们当中有几个人抓起漂过来的死鱼,打算带回家吃;不过我叫他们住手,不许他们从水里捞鱼,否则格杀勿论。

我在卡里古拉的枕头底下找到了他那两个著名的本子,一个本子上画着血淋淋的剑,另一个本子上则画着血淋淋的匕首。卡里古拉走到哪儿都带着一个自由民,叫他拿着这两个本子,要是他听说有人碰巧做了什么事情惹得他不高兴,就会对那个自由民说:“普罗托哲尼斯,把那家伙的名字写在匕首底下,或者是,把他的名字写在剑底下。”写在剑底下的人都是要处死的,写在匕首底下的则是要请来赐死的。在匕首的本子上,写在最后的几个名字是维尼奇乌斯、阿西阿提库斯、卡西乌斯·卡瑞亚和提贝里乌斯·克劳狄乌斯——也就是我自己。我亲手把这两个本子放在火盆里烧了,然后处死了普罗托哲尼斯。我处死他并不仅仅是因为厌恶他那副板起脸来、故意跟人作对的模样,也不是因为他一贯对我放肆至极,而是因为有人向我证明他曾威胁过议员和骑士,叫他们付大笔的钱给他,不然就把他们的名字写在本子上。那会儿卡里古拉的记性已经很差,所以普罗托哲尼斯毫不费力就能让他相信这些名字是他自己下令记下的。

我审讯普罗托哲尼斯的时候,他坚称自己从来没有说过这些恐吓的话,在本子上记下的每一个名字都是遵照了卡里古拉的命令。这就提出了一个问题,具有何种权限才能够处死一个人。要是我手下的一位上校哪天早上对我报告说:“根据您昨天的指示,某某人已经于今天黎明被处死。”他毫不费力就能骗倒我。如果我对这事一无所知,那么他说是我下的令就纯粹是他的一家之言;可是我又一向没法否认自己的记性确实不算好。于是我再次提出,所有的决定和指示都必须立即写下来,这个惯例原本是奥古斯都和莉薇娅最先实施的。假使我的下属要给予别人严厉的纪律处分,或者要向人家提供大量财政支援,又或者对办事手续进行的革新让人大吃一惊,他们就必须能够拿出由我签署的书面命令,否则这些行为就不能视为是我的授权,如果我不赞同他们的做法,他们就得自己承担所有的责任。后来,我的首席大臣跟他们自己的下属打交道时也这么做,这个措施就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事,结果上班时间在政府的办公室里几乎听不到有人说话,只有各部门的头头之间进行商议和市政官员来访的时候能听见说话声。宫里所有的仆人都随身携带一块蜡板,以便在必要时把特别的命令记下来。有些人随随便便就到宫里来要工作、要拨款、要恩赐、要赦免或是其他什么不违法的东西,他们在进宫时全都必须提交一份文件,上面清清楚楚地写明自己要什么、原因是什么,一概不许通过口头请求与申辩来反映自己的情况,只有极少数人可以破例。这虽然节省了时间,却让我的大臣们背上了傲慢的黑锅。

我来说说大臣们的情况吧。提贝里乌斯和卡里古拉当政期间,皇家的自由民们在政务中起的主导作用越来越大,而莉薇娅原本只是要培养他们做文书的工作。执政官和市政长官们虽然拥有自主权,只需恪尽职守、对元老院负责即可,却要指望这些文书以皇帝的名义提出建议,尤其是遇到与法律和财务相关的复杂文件时。文书会将文件准备好,然后告诉他们在哪儿盖章、在哪儿签字,他们自己很少会花心思去看看内容。很多时候,他们的签名只是例行公事而已,对于行政管理的详细情形,他们跟文书们比起来简直是一无所知。而且,文书们开发出来一种新型书法,通篇都是缩写、象形字和草草写就的字母,除了他们自己没人能看懂。我深知不可能一朝一夕之间就改变文书们和外界之间的这种关系,所以当下我并没有削弱文书的权力,反而让他们的权力更大了,对卡里古拉手下的那些自由民,凡是能够胜任的我都批准继续任用。比如说,我留下了卡里斯图斯,他既是王室内库的大臣,也是国库的大臣,不过在卡里古拉看来,国库也就是另一种内库罢了。他知道有人密谋要杀害卡里古拉,但是并没有主动参与其中。他啰里吧嗦地对我说,卡里古拉不久前叫他在我的食物里下毒,他勇敢地拒绝了。这话我可不信。首先,卡里古拉绝不会对他下这样的命令,他即使要下毒也会像平时那样亲自动手;其次,如果卡里古拉真的下了这样的命令,卡里斯图斯是断然不敢抗命不遵的。不过,我没有对这事追根究底,因为他看来似乎急着要继续他在国库和内库的工作,而且也只有他一个人了解目前财政状况的详细情形。我鼓励他说,我认为他的工作非常出色,一直以来都保障了卡里古拉的花销,今后我期望他用自己那占卜财路的本事来拯救罗马帝国,而不是毁了罗马帝国。他的职责比以前又多了一项,监督对所有公共财务问题进行的司法调查。我让米伦继续担任法律文书,波西德斯管理军库,哈珀克拉斯负责与比赛和娱乐有关的所有事务,安法乌斯保管公民名单。米伦还得在我公开外出时随我一起,替我检查人家递来的字条和请愿书,这些东西经常是铺天盖地的,说的多是些无关紧要和胡搅蛮缠的事情,他要从中筛选出重要紧急的来。我还有一些主要的大臣,巴拉斯负责我的王室内库,他兄弟菲利克斯是我的外务文书,卡伦是仓库总管,他儿子那尔奇苏斯则给我当内务和私人通信的首席文书。波里比乌斯是我的宗教事务文书——我是最高祭司——并且协助我研究历史,如果我有时间的话。最后这五个人都是我手下的自由民。当年我破产的时候逼不得已解雇了他们,他们很快就在宫里找到了文书的工作,所以他们就是文书奥秘的始作俑者,甚至还学会了把字写得让人家不认得。我在新皇宫里给他们安排了宿舍,让原先卡里古拉安置在那里的乌合之众——剑斗士、车手、马夫、演员、玩杂耍的以及其他食客——都搬了出去。我让皇宫成为一个主要进行政府工作的地方。我自己私下里仍住在旧皇宫里,效仿奥古斯都过着非常朴素的生活。如果有重要的宴会或是外国王子来访,我就会住在新皇宫里卡里古拉的套房,新皇宫里还有一个侧楼是让梅萨丽娜住的。

我在任命大臣时对他们说,我希望他们尽可能自己做主,别事事都等着我的指示,就算我有更丰富的经验也做不到那样。我跟奥古斯都即位时不一样,他接手管事的时候不仅年纪轻轻、精力旺盛,而且还有一大群能干的顾问为他效力,都是公众中的精英,像是玛塞纳斯、阿格里帕、波利奥这三个。我对他们说,他们必须尽力做到最好,要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就去查阅《奥古斯都神罗马政事记》——这本伟大的纪念之作是莉薇娅在提贝里乌斯执政期间出版的,他们须得紧密遵照书中找到的方式与先例。要是出现了在这本无价的记录中并无先例可循的情况,他们当然要来请教我;不过我相信他们会尽量替我省去不必要的辛劳。“大胆一些,”我说道,“但也别太过大胆。”

我任命这些大臣时,梅萨丽娜也帮了忙,我对她坦白说,我对共和制的热诚似乎不比从前那么强烈了。我一天比一天更加同情和尊敬奥古斯都,也越发尊敬我的祖母莉薇娅,尽管我个人并不喜欢她。她的头脑可真是聪明得很,做起事来有条不紊,如果在恢复共和制以前,我能让政府系统重新运转正常,哪怕只有她和奥古斯都执政时的一半那么好,我也就心满意足了。梅萨丽娜笑眯眯地主动提出,如果我承担起奥古斯都的责任,她愿意临时做我的莉薇娅。“大吉大利。”我喊道,往自己胸口啐了一口讨个吉利。言归正传,她回答说自己有莉薇娅那种知人善任的天赋,如果我愿意放权给她,她会代我处理所有的社会问题,让我不用再为了自己身为公德导师的职责操心。你知道,我深爱着梅萨丽娜,在挑选大臣的过程中也确实发现她的判断力非常敏锐,不过我对于让她承担这样的责任还是有些犹豫不决。她恳求我给她机会,让她能进一步向我证明她的能力。她建议说,我们可以一起审查元老院的排名表,她会就人员去留提出自己的意见。我叫人把名单拿来,然后开始和她一起审查。她对名单上前二十来个议员的能力、品性、经历都了解得一清二楚,无论是公众知道的,还是公众不知道的事情。凡是我可以查证到的,都和她说的一模一样,所以我很痛快地同意了她的请求。只有在少数她拿不定主意、不太在意名字去留的时候,我才会提出自己的意向。我们叫卡里斯图斯调查了一些议员的财力,又考虑了他们的头脑和人品,最后从名单上去掉了大约三分之一的名字,又加上了一些名字来填补空缺,都是尚未任职的优秀骑士和以前卡里古拉为着鸡毛蒜皮的原因就从名单上画掉的前议员。我做主开除的人之一就是塞提乌斯。我觉得非把他除掉不可,不仅仅是因为他对元老院说了那一通可笑的发言和其后的懦弱行为,还因为他是卡里古拉被刺时陪我进宫的两位议员之一,可是他却置我于不顾。顺便说一句,另一位议员是维特里乌斯,但是他如今已经说服我相信,他当时以为塞提乌斯会留下来照顾我,这才匆匆离开去找梅萨丽娜,并且把她送到了安全的地方,所以我原谅了他。我让维特里乌斯给我做替手,要是我生了病,或是发生了更糟的事情,就由他来代替我。总之,我开除了塞提乌斯。他遭到贬黜的理由是,在我召集元老院到宫里来开会时他没有出席,他从罗马逃到了乡下的庄园却没有向执政官告假;过了好几天他才回来,所以不能受到特赦。我贬黜的另外一位重要议员是卡里古拉的马——茵茨塔图斯,它三年后就能当执政官了。我写信给元老院说,我对这位议员个人的品行并无异议,迄今为止它也胜任了分配给它的所有工作,但是它已经没有必需的财力资格了。因为我削减了卡里古拉赏给它的年金,如今它只能享有一匹战马的日常供给,我还解雇了它的马夫,让它住进普通的马厩,这里的食槽是木头的,不是象牙的,这里的墙壁上涂的是石灰,不是壁画。不过我并没有让它跟母马佩妮洛普夫妻分离,这样就不公平了。

希罗德提醒我要时时刻刻提防刺客,他说我们对议员名单的修改以及后来对骑士名单的修改已经为我树了不少敌人。他说,特赦好是好,但是宽宏大量千万不能只往一边倒。据他所说,维尼奇乌斯和阿西阿提库斯已经在冷嘲热讽了,说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还说卡里古拉和提贝里乌斯刚上台的时候也声称要恩威并施,所以我到头来只怕也会变成跟他俩一样疯狂的暴君。希罗德建议我暂时不要去元老院,即使去也要采取一切保卫措施来预防人家行刺。这让我大惊失色。怎样的保卫措施才算充分,这实在是很难说,所以我有整整一个月没有进过元老院。一个月之后,我已经选定了适当的保卫措施:我请求由四名禁卫军上校和禁卫军司令鲁弗里乌斯组成卫队护送我进入元老院,他们批准了我的请求。我甚至把鲁弗里乌斯的名字加在了议员名单上,尽管他并没有相应的财力资格。在我的要求下,元老院允许他在陪我一同来元老院的时候发言和投票。梅萨丽娜建议说,任何人到皇宫里或者其他地方来觐见我,都要先经过搜身,看看有没有藏着武器,就连女人和孩子也不例外。我不希望女人被搜身,但是梅萨丽娜坚持如此,我便同意了,前提是由她手下的女性自由民来搜身,而不是我的士兵们动手。梅萨丽娜还坚持要武装的士兵们在宴会时也到场保护我。在奥古斯都的时代,人们觉得这种做法非常专制,我看见他们靠着墙站成一排也很不好意思,但是我可不能冒险。

我竭力想让元老院重拾自尊。在挑选新议员时,我和梅萨丽娜对他们的家世和个人的能力进行了仔细调查。我许诺说,只会选父亲一方四代以上都是罗马公民的人担任议员,这看似是应了议员名单上资深议员们的要求,其实是我自己的主意。我说到做到,唯一的一次明显破例是菲利克斯——我的外务文书,几年后我才找到理由提拔他当了议员。他是我的自由民巴拉斯的弟弟,他出生的时候,他们的父亲已经获得了自由,所以他和巴拉斯不一样,他从来没当过奴隶。尽管如此,我还是没有失信于元老院:我请克劳狄家族的一位成员收养菲利克斯做了义子,这位成员并不是真正的克劳狄族人,他们家是从坎帕尼亚移居到罗马来的,原本是克劳狄家的家臣,后来成了罗马公民,并获准使用克劳狄家族的姓氏。这样一来,菲利克斯至少在理论上满足了祖上四代是罗马公民的必要条件。不过,在我把他引介给元老院的时候,还是有人出于嫉妒而颇有微词。有个人说道:“恺撒,在咱们的祖宗那会儿,可没有过这样的事情。”

我生气地答道:“大人,我想你没有权力说这种话吧,你自己的出身也高贵不了多少。我听说,在我的高祖父那会儿,你们家是在街上卖肉丸子的,而且我还听说他们克扣斤两。”

“这不是真的,”那位议员喊道,“他们是老老实实开店做生意的。”

议员们的笑声打断了他的话,但我却觉得有必要再多说几句。“三百多年前,我的祖先瞎子克劳狄乌斯被任命为监察官,他打赢了埃特鲁里亚人和萨莫奈人,还是第一位优秀的罗马作家,他也和我一样允许自由民的子嗣担任议员。元老院里有许多议员之所以今天会在这里,都要归功于我先祖的这项革新。他们愿意辞职吗?”议员们这才向菲利克斯致以了热烈的欢迎。

骑士当中有很多有钱人无所事事,甚至在奥古斯都的时代也有这种现象。但我可没有效仿奥古斯都那样任由他们游手好闲。我公开宣布,如果有人故意逃避、不肯承担授予他的公职,就会从排名表上被除名。这样的事情出了三四次,我都说到做到了。

宫里有一个保险箱是卡里古拉私用的,我在里面找到的文件中有一些提到提贝里乌斯当政时审判并处死了我的侄儿德鲁苏斯和尼禄以及他们的母亲阿格里皮娜。卡里古拉即位时假装烧掉了所有这些文件,以示他的宽宏大度,可是他并没有真的把文件烧掉,那些做证反对我侄儿和嫂子的人,还有投票赞成处死他们的议员惶惶不可终日,担心他会报复。我把这些文件从头到尾细细读了一遍,提贝里乌斯判他们三个人死刑虽然合法,却并不公正,于是我把文件中说到的跟这起案子有牵连又仍然在世的人都召来见我,当着我的面一个一个地将跟他们有关的文件念给他们听,然后再让他们自己亲手把文件烧掉。我还找到了一些涉及名人私生活的卷宗,都是用密码写的。奥古斯都死后,提贝里乌斯从莉薇娅那里拿来了这些卷宗,不过他却看不懂。后来我把这些卷宗破译了出来,不过里面提到的事情已经过了时,虽然我仍然有兴趣去读,却不再是出于政治的原因,而是为了研究历史。

现在有两个非常重要的任务摆在我面前,一个是逐步重整国家的财力,另一个就是废止卡里古拉颁布过的法令中最惹人嫌的那些。这两件事情都不能一蹴而就。卡里斯图斯和巴拉斯刚一上任,我便跟他们就财政问题开会商议了很久。希罗德也在场,因为说到借钱和躲债,恐怕没人比他懂得更多。第一个出现的问题是,如何弄到现钱来应付燃眉之急。我们一致同意的解决之道是——正如我已经解释过的——将黄金雕像、皇宫里的黄金餐具和装饰品以及卡里古拉庙里的黄金家具都熔了铸成金币。希罗德还建议我,把这些都变现之后,再以卡皮托利尼山上朱庇特大神的名义找其他的神仙们借一些钱。几百年来,这些神仙庙里的宝库已经塞得满满当当,都是人们还愿时供奉的一些花里胡哨却全无用处的金银珠宝。这些多是那些想让人家知道自己功成名就的人送给神灵的礼物,而并非是出于真心的虔诚。比方说吧,商人去东方做生意赚了钱回来,就会向墨丘利供奉一个纯金的丰饶角;士兵打了胜仗就会向战神供奉金盾牌,律师打赢了官司则会向太阳神供奉金鼎。太阳神显然用不着两三百个金鼎、银鼎,要是他的父亲朱庇特有需要的话,想必他会很乐意借一些给他的。于是,我便将能拿走的还愿礼物都熔了铸成硬币,前提当然是既不会开罪送礼的人家,也不会破坏有历史价值或是艺术价值的作品。借钱给朱庇特跟借钱给国库不就是一回事嘛。我们在会上一致同意再找银行家们借一些钱,并且会答应给他们提供很有吸引力的利率。可是希罗德说,最重要的是让民众恢复信心,从而使忧心忡忡的商人们不再一味存钱,推动金钱重新开始流通。他宣称厉行节约的政策固然必要,但是也不能矫枉过正,否则就会被人们曲解为吝啬。“我还是穷人那会儿,每次钱快要花光的时候,”他说道,“就一定会把剩下的钱都用来打扮自己——买戒指、斗篷和漂亮的新鞋子。这样人们就会又开始信任我,我也就又能借到钱了。我建议你也这么干,一丁点儿金粉什么的就会有很大的成效。假如你派几个金匠到赛车场里去给终点线都镀上金,大家就会觉得国家繁荣昌盛,并且这也花不了几个钱,五十个或是一百个金币就足够了。还有个主意是我今天早上突然想到的,当时我正看着人家把从西西里运来的大块大块的大理石往山上搬,准备用来装饰卡里古拉神庙的内部。你是不打算在那庙里继续动工的吧,对不对?既然如此,干吗不把它们拿来贴在赛车场里的砂岩屏障上面呢?这些大理石很漂亮,应该会引起很大的轰动。”

希罗德总是这么足智多谋。我本想一直把他留在身边,可他却告诉我,他不能留下,还有个王国等着他去治理呢。我对他说,只要他愿意在罗马多待几个月,我就让他的王国跟他祖父希罗德在位时的疆域一样大。

在这次会议上,我们达成了共识,既要把这些钱借到国库里来,也要废除卡里古拉强行征收的苛捐杂税,不过第一步只是取消那些最过分的——像是妓院的营业税、街头小贩的营业税和公共小便处的撒尿税。所谓的公共小便处就是放在街角的大尿壶,等里面装得差不多了,漂洗工就会把这些尿壶拿走,用尿液来洗衣服[1]。我下令停止征收这些税项,并且承诺说,只要国库的钱够了,就会立刻废除更多的税项。

注释:

[1]在古罗马,人们发现尿液有助于除去羊毛布料上的油脂和杂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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