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毕,众人也都回自己屋忙事情了。谢朔脚步沉沉,谢有追上前问他:“怎么了?不开心吗?”
谢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
谢有依旧不放心,抬手去摸谢朔的额头,“身体不舒服吗?”
谢朔将谢有的手拉下来,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姐姐,你说我将来娶的人会是什么样子?我能爱她吗?”
谢有笑着拍拍弟弟的手臂,“我的朔儿将来的妻子一定是温柔美丽的,你一定会很爱很爱她,你们会相敬如宾白头偕老。”
谢朔摇摇头,“将来的事谁能说得准呢”,便走开了。
留谢有傻傻站在原地,“这孩子,今天怎么了?”
第二天一大早,林涣荣就起床梳洗打扮,吵得谢朗回笼觉都没睡成,从床上爬起来伸伸懒腰坐定后,突然想起来昨晚自己是不是和清玦说了“明天见”,还是“再见”?天啊,他不会在等着自己吧,但一转头看到林涣荣高兴的样子又不好意思不陪她去逛街。谢朗咬咬牙,起身穿衣服。林涣荣一指,“穿这件,和我的配。”
南先生已经命人将车送至谢府,谢朗一出门看见新车,忙问林涣荣道:“怎么样?比我哥的好吧?”林涣荣打量一眼,“不都是黑色的吗?看不出差别,快走吧。”
谢朗自讨没趣,待林涣荣上车时用手护住她的头,随后和她坐在一起。
司机开到目的地就去停车了,夫妻俩在街上闲逛,男人向来是最讨厌陪女人逛街的,纵然是情场老手的谢朗也不例外,不多一会儿就心不在焉,林涣荣拿起衣服看也不看,一律机械性的重复,“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
最后逛到百利洋行,谢朗心想今天哪是陪媳妇逛街啊,倒像是视察自家店铺,看来大哥经营生意真有一套啊,一条街几乎都是谢家的产业。林涣荣去挑宝石戒指,谢朗也不懂就随便看看,到一橱窗前,他喊店长过来,“我哥的对表呢?怎么没了?”
林涣荣以为店里丢了东西,急忙放下戒指走过来。
那是从法国进口过来的对表,大少爷留下男款表自己戴,女表摆在店里最显眼的玻璃橱窗中,可不知怎的就是无人问津,可能是太贵了吧,总之两三年都没卖出去。店长因为前几天终于卖出这块表洋洋得意,邀功般答道:“当然是卖出去了,二少爷,就几天前的事。”
谢朗嘿嘿一笑,向林涣荣解释道:“我哥特相信命运,他肯定等着这块表卖出去呢,好找到他的真命天女。”
林涣荣心道,谢朝是等着靛喜什么时候良心发现把表买回去和他做定情信物吧,可惜啊,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谢朗期待的问道:“谁买走了?漂亮吗?”
林涣荣听到谢朗又是如此注重外貌,轻轻打了他手臂一下。
那店长回忆道:“是一位漂亮的小姐,跟咱们大小姐一起来的。”
夫妻俩想起有一天南康送谢有回家,异口同声道:“南康!”
谢朗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他甚至想飞奔回去告诉大哥这个消息,反复说道:“有缘,真有缘啊。”林涣荣追问店长:“那位小姐还说什么了?”
店长继续回忆:“她原本不想买的,一听我说咱们大少爷也有一块,立刻就付钱了。”
林涣荣对谢朗说道:“看吧,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都是喜欢你的人特意制造的。”
谢朗一听更激动了,“太好了,南康喜欢我哥。”
南康喜欢谢朝,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虽说昨天在南公馆被谢朝拒绝小有挫败,不过南康绝不是一般的少女,今天又重整旗鼓。她派了几个人去打听今日谢朝的行程,预计营造一场巧遇。
到了一家酒楼门口,南康将碍眼的保镖遣散,只身进去。
果不其然,谢朝正在和老板说话没注意到自己,南康嘴角上扬,清了清嗓子,“老板,来介绍一下特色菜吧。”说罢就势转头与谢朝对视,面上还装出吃惊,“你怎么也在?”
谢朝无奈的摇摇头,其实南康刚一跨进门自己就看见她了,并不为别的,作为男人老实讲一句,在人群中不注意到她的确很难。谢朝本以为是个巧合想偷偷溜走,但是方才南康拙劣的演技暴露了她的刻意为之。谢朝拦下老板,走到南康的桌前,俯视着她,“南小姐,我以为昨天和你说的很明白了。”
南康头也不抬,只顾着看自己新涂的红指甲,“我说,谢大少爷,您家产大,我要是为了躲着你奉天多少好馆子都去不了了。”
谢朝知道她在说谎,他坐到她对面,很真诚的望着南康,决定告诉她自己从未向任何人提起的秘密。
“南康,你好好听我说,这个故事可能有些长。”
这是谢朝的回忆,那时候清帝仍在位,谢朝也还不过是个刚学会珠算的十岁儿童,小谢朔刚死了亲娘,整天哇哇大叫,说来好笑,谢朝对这段回忆最清晰的竟是弟弟的哭声。不过是十五年前的事,因为谢朝总不敢回想,倒仿佛上辈子的事了。
十岁的谢朝不懂生意,但也能从父亲的苦脸上猜出遇到了麻烦。和父亲一起合伙的胡叔叔出自本地的富族,有钱总会带着父亲一起挣,这次两人便投资合建一家纺织厂。外国廉价洋布的打击加上经营不善,纺织厂资金周转不灵,眼瞅着就要倒闭,胡叔叔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硬脾气,变卖了大部分家产要拯救纺织厂,出于商人机敏的考虑,父亲劝胡叔叔尽早脱身,但胡叔叔非但不听劝还将父亲臭骂一顿,说他不够朋友不讲义气,与父亲绝交了。
纺织厂在风雨飘摇的环境下苦苦支撑两个月,最后被清廷强制收缴,说的好听是卖,实际上是送给洋人了。心力交瘁的胡叔叔接连遭遇打击,没几天就去世了。胡叔叔的族人不敢为他和清廷和洋人讨说法,胡叔叔的遗孀无处泄愤,撞死在谢家门前。
谢安楠还念着故友的交情,顾不上晦气就带着谢朝去慰问胡叔叔的两个孩子。胡家是个人丁过百的大族,胡叔叔又是旁支,遇到这种事便只把男孩带回去养,就是后来的胡泛舟。女孩胡挽舟当时才七岁,蹲在墙角擦眼泪。谢安楠给她留下一些钱,拉着谢朝回家。
一向懂事的谢朝却怎么也不肯走,拽都拽不动,“父亲,她太可怜了,咱们带她回家吧。”
谢安楠拒绝道:“她心里把咱们当做仇家,不能养虎为患啊,儿子。”
小谢朝急的哭出来,饶是谢安楠再狠心再理智,也拒绝不了两个小娃娃的眼泪。
小谢朝牵着胡挽舟的手,“跟我回家,我一定好好待你。我给你换个名字吧,以后你就叫靛喜,好吗?永远开开心心的。”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