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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柳梢时,一个黑衣男子自墙头降落,稳稳站在身着黄袍,气度不凡的人面前。
“南儿,如何。”男人抬手,想靠近黑衣男子,男子却不动声色后退一步,男人的手僵在半空,缓缓落下。
“回父皇,儿臣听闻彦国和亲送来的是大公主殿下。”黑衣男子抬头,直视眼前的男人。
“好。”男人摸摸盘算着,原以为向彦国讨要最不受宠的三公主,可未曾想那彦王倒送来了大公主,可是有什么阴谋?
“若无别事,儿臣告退。”男子缓缓后退两步,转身离开。
男人未应,想拉住眼前之人,却终是叹了口气,摆了摆悬在空中的手,再次放于背后。“下去吧。”
那是他的儿子,他最喜欢的儿子,凌亦南,他清楚知道,自从他的儿子们知道他是如何继位的那天,就已经对他趋之若鹜。
人人皆知现在的卿王,弑父诛兄,得以上位,其手段之狠辣,人尽皆知。虽是一代明君,却无人敢进言,后宫佳丽三千,无人敢近。
甚至为了相同戏码的重现,他每日都为自己的儿子准备好压制武功的慢性药,虽日日送皇子去习武场,却没有任何功法进步。
是拜他所赐。
凌亦南在檐上飞掠,最终停在一处院墙上,伸手叩门,一支镖划破长空直射而来。
凌亦南偏头躲开,“皇兄,是我。”便伸手推门。
“坐。”凌默然轻转茶盏,背对凌亦南,声临冷清至极。“和亲之事?”
“彦国派来了大公主殿下。”
“好。”凌默然表情变得玩味起来,彦国三公主,人人皆是宝。三公主丹青妙笔,城内士人无一不晓,无一不慕;二公主倾国之貌,纵那傲梅也为卿腰折;大公主优雅可人,贤惠可爱,似是有无尽本事。“本殿也想见识见识这大公主的贤惠。”
“下月初八。”凌亦南淡淡开口。一瞬间的沉默无言,凌亦南张口,原本想说些什么,待了一会,还是生生咽了下去。
“战争总难免,缺的,不过是一个堵住天下人嘴的借口罢了。父皇觊觎彦国水土肥沃,但因无从下手,只得远观,先你我皆长大成人,理应金戈铁马,为卿而战。”凌默然似是看透了一切般回头看着凌亦南。
那么,我的皇兄,你真的明白父皇的用意了吗?
无人恋战,自从四国鼎立之势形成,卿王便远征边关,熙国虽表面独立,却已向梁国称臣,若是再取了彦国,统一天下指日可待。
不知不觉,凌亦南已经到了自己的寝宫,老嬷嬷端着汤药站在门口迎接:“二殿下,老身为您备好了今天的汤药。”
凌亦南不语,接过,一饮而尽。这是皇子们每日的必修,他不该有任何怨言。
“既如此,老身先告退。”老嬷嬷端着空碗,再次融入黑暗。
凌亦南便又想到了三公主沈姒妤,看似弱不禁风,实则深藏不露的女人。
他想到的是小时候,彦国的乞巧节,邀请了他的父皇,梁国的国君以及熙国的前身——成国的国君。
他作为父皇最宠爱的儿子,重要的宾客,出席了那年的乞巧宴,实在看不下去各位君王勾心斗角,他钻了空子偷溜出门。
谁知在路过一片茂密的竹林时,听到了女孩子们的声音。仔细分辨,是四个人影,一个坐在地上,另外三个围在她的身旁,捏着一枚精致的盘扣。
“来拿呀。”一个女孩突然拔腿跑,另外两个也跟了上去,坐在地上的女孩踉踉跄跄站起来追,他也跟了上去。
“去拿吧,妹妹,我们先走了。”一个女孩手一扬,盘口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便落入了竹林旁的池子里。
他见四周无人,走到女孩身旁,扑通一声跳下池塘,在女孩的哭声里捞起盘扣。“不要哭啦。”他伸出小手递给她盘扣,浑身湿淋淋的样子让她破涕为笑。
“谢谢你,这是送皇额娘的礼物,没想到她不喜欢,那,送你吧。”
“你叫什么名字。”凌亦南也不推让,接过盘扣在月光下细细观看。“沈姒妤,你呢?”
“我叫——”
“南儿,你在哪。”男孩变了脸色,连忙起身拍打水珠,“父皇他们来了,我先走啦。再见!”他边跑边冲坐在池边的沈姒妤挥手。
“再见,谢谢你——”沈姒妤微笑,向他挥手。
可现在,他们两国马上就要变成敌人了,他们也必定不会是朋友。最重要的是,她已经不记得他就是那个替她捞盘扣的男孩了。
罢了,他们的轨迹,本就不同。本就不该出现相交点。
国且殇,人且亡,缘至此,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