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像洛雪穹这样还是被兽龙咆哮者抓去,则举世公认,绝没有生还的可能。
换了旁人,这会儿她的亲朋都该联系寺庙,办理后事了。
所以,在正常的情况下,无论是谁,都不可能生出什么营救的念头。因为,那样意味着产生更多的遇难者。这一点,亲戚朋友都会理解。
但苏渐,却生出了这样的念头,而且坚决地去实施了。
事实上,苏渐出发去龙境,并没有得到玄武卫的许可。
他深知,如果真地去申请,肯定被打回。
何况他已经听到风言风语,说时这回导致洛雪穹遇难的情报错误,就是他苏渐顶头上司盖英卫故意所为。
苏渐丝毫不怀疑这个风声的真实性。
盖英卫自从和他撕破了脸,虽然表面没什么表示,但内中的怨毒,苏渐时刻提防。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盖英卫没对他下手,却不知什么缘故,去招惹了洛雪穹。
这还是苏渐后来从外围听说的。
他听说这位铜徽卫,几次纠缠洛雪穹不成,最后一次冲动之下,竟然想仗着武力用强,但毫无疑问的,被身负绝学的洛雪穹给打退,据说还让他受了伤。
毫无疑问,假如这个错误情报提供者是盖英卫的消息是真的,苏渐这位顶头上司,更没有可能允许任何人去营救少女了。
所以,平时看着很守规矩的少年苏渐,这一次,在没有告诉任何人的情况下,自行前往龙境。
他有所不知的是,就在他走后,那个盖英卫对他的不辞而别,竟然毫不惊怒,反而大喜过望。
盖英卫的用意很明显:洛雪穹那个“贱人”,已经被他报复身陷龙境;现在苏渐又不知死活地去营救,显然也是有去无回了。
“这简直太好了!”得意的盖英卫狞笑着想,“本来只是为了惩罚一个不识抬举的‘贱人’,没想到连她‘奸夫’也一并给折进去了。看来我的运气,又回来了!”
虽然取得这么奇妙的成果,但盖英卫还不满足。
当眼睁睁看着苏渐前往龙境后,他又去跟大统领告状——歹毒的铜徽卫,这是想要让苏渐不仅死在龙境,还要背负一个擅自行动的罪名。
他这一打小报告,开始时,轩辕鸿也是大怒不已!
“混蛋!谁让他去的?”听完报告后的轩辕鸿勃然大怒。
“谁说不是呢!”盖英卫一看这架势,心中大喜,顿时添油加醋道,“其实他不禀报我也就算了,苏渐他现在也算轩辕大人您直接指导之人。只是他这样擅自行动,分明是不把大统领您放在眼里啊!”
“当然!”轩辕鸿愤怒地咆哮道,“他这是恃宠而骄、目无尊长、不服管教!盖英卫——”
“小的在!”盖英卫伸长了耳朵,期待大统领的下文。
“你回去吧。”
“是!”盖英卫应了一声,却忽然愣住了。
“什么?大统领,您刚才说什么?是不是我漏听了什么……”盖英卫有些不敢相信刚才自己的耳朵。
“我是说让你回去,听不懂人话吗?”轩辕鸿斜着眼睛看着他。
“是是!”表面称是,盖英卫心里却刮起风暴!
他内心暗中狂叫道:“难道这就完了?轩辕大人,这完全不符合您的风格啊!”
“大人,”他还不甘心,想最后再努力一把,便壮着胆子问道,“那不知属下该将苏渐如何处置?”
“不用处置!”轩辕鸿大手一挥,“我曾说他是福将,好,这次正好再考验他一次。如果他能全须全尾地回来,那就证明他是福将。”
“如果不能呢?”盖英卫问道。
“盖英卫,你今天傻了吗?”轩辕鸿不满地看着他,“如果小苏他回不来,不就是自己为自己的愚蠢行为付出代价了吗?”
“是是,小的愚钝,小的这就告退了!”盖英卫倒退着走出门外,心里想着大统领刚才那声“小苏”的称呼,便暗自心惊不已。
“唉,看来大统领他,对苏渐这小贼还是百般维护。”出来后,盖英卫心中想道,“若换了个人这样,按大统领一贯的作为,早就命令血晶徽卫追杀过去,用尽酷刑折磨而死了。唉,真是‘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啊……”
哀叹到这里,盖英卫抬起头,看看昏沉沉的天空,只觉得自己的心情和天空一样阴郁。
对于盖英卫这样不幸失败的闷棍,苏渐一无所知。
此时他经过日夜兼程,已经穿过了残月峡,就快到泪原之前。
走得这么急,完全是因为形势逼人。
之前苏渐去找那位幸存同袍打听情况,才知道洛雪穹很可能被掳往兽龙国第二大城苦盏城。而从被掳地点沿药杀水往东南走,到苦盏城不过七八日距离。所以再算上幸存同僚逃回的时间,留给苏渐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时间如此紧急,苏渐现在只能期望,兽龙族人对洛雪穹十分重视,到达苦盏城后,再向南越“波悉山”、渡“那密水”,将洛雪穹解往乌浒河北的兽龙国都城“天马城”。
当然,那样的话,就意味着他营救的难度要大上百倍!
对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来说,这真是一个煎熬内心的艰难问题。
当穿过残月峡后进入泪原,就意味着苏渐要开始面对兽龙族的威胁。
于是在进入泪原前,苏渐并没有冒进,而是在残月峡谷东边出口前,找了一个偏僻但安全的地方,稍许作一下休整。
大约休整了半个多时辰,又将水囊补充足泉水,他就重新踏上征程。
只是,刚出残月峡,还没等他踏入东边那片血色的荒原,就忽听得旁边崖壁转角后,有个声音冷冷说道:“苏兄,留步。”
“呃?”苏渐一惊,扭头一看,却见崖壁后转出一人,正朝这边冷冷说道:“苏渐,那洛雪穹,也是我的朋友。”
“冰梵,你……”苏渐看着来人,又吃惊,又感动。
本来这件事,他没想惊动别人。因为这事和其他事不同,惊动就等于连累,连累就等于让别人送命。
所以这时他看见雷冰梵从崖壁阴影中走出,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既感动,又难过。
还没等他想明白,这时候崖壁后却又转出一人。
峡谷的天光里,有着灰栗色光润头发的少年,柔柔地说道:“苏兄,也许,你还需要我出出主意。”
“亚飒……”苏渐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
“苏渐,你不够朋友!”崖壁旁又听一人吼道,“送死为啥不算上我??看不起我唐求吗?!”
于是残月峡东,泪原之前,等同于送死的营救队伍,除洛雪穹外,苏渐小组又在此聚齐。
药杀水,自华夏旧地天山山脉流下,一路西行,在当今兽龙国第二大城“苦盏城”附近拐弯,向西北折行千里,最终注入咸海。
药杀水,是旧神州西域昭武九国之一的石国所在地。
“药杀”之名,听起来吓人,但在当地语言中,其实是“珍珠”之意。
若真要较真药杀水的真实地理位置,那它其实就是贯穿了后世中亚诸国的锡尔河。
而苦盏城,在龙族入侵前,是属于石国的第二大城。
很凑巧的是,苦盏城不仅在后世是中亚塔吉克斯坦国的第二大城,也是当前兽龙国的第二大城。
很显然苦盏城是兽龙国的要塞之一,据情报得知,正由勇猛善战的兽龙将军迪傲思统治。
这次苏渐他们的运气还挺不错,穿过整个泪原时,竟没碰到任何兽龙战士。
庆幸之余,他们便潜入兽龙国境内,一路向东找到那条东南西北流向的药杀水,然后便沿着这条大河往其东南上游走。
这一路的惊险,完全可以想象。在敌占区前进,时刻都可能碰上残忍强大的敌人,那种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压力,一般人绝对承受不来。
重压之下,灵鹫学院的训练成果就显现出来。
这一路,就连四人中最弱的唐求,也静如牛蛙,动如野猪,始终没被兽龙士兵发现。
药杀水的河畔,不是荒漠就是绿洲。和一般情况相反,苏渐他们遇上荒漠就心情相对轻松,如果碰上绿洲,那心就提到嗓子眼儿。
这里面的道理很清楚,宜居的绿洲也是兽龙族的聚居地,如果一头撞上去,绝对是找死。
开始十多里的路程,都是有惊无险。
但好运很快用完,就在他们绕过一片绿洲,想绕远从一片荒漠通行时,却碰到了两个巡游的兽龙探路者。
作为最弱的兽龙战士,两个兽龙探路者对上苏渐四人,完全占不到便宜。但要命的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其道理就在于外来的不及坐地的人多。
别看兽龙探路者不经打,但数据表明,他们嗓门极大,这要是一吵吵起来,附近绿洲中的兽龙兵营肯定会被惊动。
一看到这情况,根据预先约定好的对策,苏渐、雷冰梵、亚飒立时向四下荒野逃跑,而由唐求迎上去,引开这两个兽龙探路者。
这种对策,看似无比屈辱,但却是在敌占区中,根据实力对比做出的最好决策。
果不其然,那两个兽龙兵看到这情形,先是一愣,再看看这局面,见其他三个撒欢儿逃散,那腿脚快得跟兔子似的,只剩下一个胖子人族傻呵呵地留在原地,顿时这两个最弱龙兵,便相互看了一眼,已经有了决定。
他们没什么犹豫,放过了苏渐等人,呼喝着朝唐求扑来!
独立旷野,面对凶猛的龙兵,唐求内心的恐惧可想而知。
他很想立即扭头就跑,但想起他跟兄弟们的承诺,便努力控制住自己的两条腿,一动不动地钉在原地。
见他一动不动,那俩龙兵倒是有点迟疑。
他们提着锈蚀的板刀,在走到离唐求两丈多远的地方,竟是一时站住。
他们望望那三个在云空旷野下跑成黑点的身影,再看看眼前这位“怡然不惧”的胖子,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见龙兵站住犹豫,唐求倒是正中下怀。
他在心中呐喊:“快怀疑我快怀疑我!最好多迟疑点时间,这样苏兄弟他们就能跑得更远了!”
但不得不说,虽然心中如此期望,但与两个龙兵对视的感觉,实在太令人煎熬了。
事实上就在今天之前,唐求很难想象,自己竟然有一天敢跟两个兽龙士兵对峙。
这样的空城计没唱多久。
那两个兽龙探路者虽然实力弱,但也不傻,左看右看没看出什么花样来,便恼羞成怒,用了比平时两三倍的力气,举着板刀朝唐求扑来!
一见他们猛扑过来,唐求不敢再装腔作势,赶紧扭头就跑!
求生的执念,能激发出最大的潜能;唐求这么胖大的身形,在这一刻却动如脱兔,好似一块大圆石在云空下隆隆滚动!
这样的逃跑,并没持续太久。
很快,唐求冲上一个山丘,然后好像脚下一绊,便噗通一声摔倒在地,顺着还算陡峭的山坡一路滚到谷底。
当那两个兽龙士兵追上丘顶,朝下一看,正看见唐求一动不动地趴在谷底,那情状实在像他已经被摔死。
兽龙士兵在丘顶观察了很久,发现谷底那人确实一动不动,便相视一眼,离开了这里。
其实在他们俩的心目中,唐求根本就不是个有价值的抓捕目标。
因为刚才看唐求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他们就判定此人,很可能就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傻子;现在再看他狂奔之后滚到谷底摔死,简直就是个下场悲惨的小丑。
于是,这俩龙兵顿时没了下到谷底察看的兴趣。
只是他们却不知道,就在他们走后不久,刚才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尸体,却悄悄地挪动,然后慢慢地站起。
“想杀你唐爷爷?”装死逃生的胖少年傲然一笑,对着丘顶做了一个鄙视的手势。
不得不说,由唐求来承担第一个引开龙兵的任务,是对他的优待。这时候深入龙境并不远,他此后的返程没费多少周折,不到半天功夫就回到了残月峡谷。
到了这里,安全了的胖少年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根据约定,在此地等待雷冰梵他们的回来——如果他们还能回得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