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种种信息来看,毫无疑问,史一川再次成了学院连环怪案的受害者。
并且很不幸的是,他并不是失踪,而是成了一具冰凉凉的尸体。
当看到现场那个躺卧在草丛中的冰冷尸体,苏渐有那么一瞬间,恍惚觉得又回到当初的寂灭林中,自己正看着萧宁大哥惨不忍睹的尸体。
在这一瞬间,苏渐眼球充血,看到的整个世界,都仿佛变成了红色!
开朗洒脱的少年,在这一刻,终于暴怒如狮子!
要知道在此之前,他已经在考虑一个置死地而后生的计划,但还不成熟;但看到眼前这一幕,他决定不能再等了!
苏渐的这个方案,虽然想了很久,但其实很简单。
他觉得,既然这个凶手如此低调、小心,做下这么多案子都没露出马脚,那若按常规的办法,定然很难将他揪出来。
既然如此,那只有攻其必攻,就用自己本身做饵,成为凶手想要的犯案目标,就容易把他抓出来了。
本来还下不了决心,原因无他,苏渐真的还是怕死的。不过当史一川的尸体呈现在他眼前,他就决定,不再惜命了。
不过此事重大,在真正实施前,苏渐还是想听听朋友的看法。
他本来觉得,最应该支持他这个计谋的,应该是那个冷静犀利的天雪皇子。
没想到这一天,雷冰梵刚听他说完计划,立即怒喝道:“苏渐,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疯啊?”苏渐莫名其妙道,“你不觉得这个计划很完美吗?很明智很冷静,应该符合你的胃口,怎么能说我疯了呢?”
“我看你不仅疯,还变笨了。”雷冰梵冷冷说道,“你连我话的意思都听不出来,还敢想这样的主意?你是在玩火!”
“我已经不能再等了。”这时,与其说是在说服雷冰梵,苏渐更像在说服自己,“你很清楚,再多等一天,就多一分更多人遇害的危险。我不能再等了!”
“我劝你打消念头。”雷冰梵罕见地语重心长,“是因为史一川死了吗?你就变得这样不冷静。如果是这样,我看你不仅揪不出凶人,还会把自己的命断送。”
“所以我不就来找你了吗?”苏渐认真地看着他,“雷兄,我从来没真正求过你;只是这一次,希望我以身做饵之时,你能在暗中守护。”
“我不会。”雷冰梵摇了摇头,冷峻地说道,“以身做饵,太危险。你要么听我的,息了这念头;要么就自己去冒险吧,我是不会帮你的。”
“好。”苏渐看着他的眼睛,也是冷静地道,“雷兄无意,不敢强求;只希望来日我苏渐万一步史一川后尘,你能继续把案子追查下去。”
“我会的。”雷冰梵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那就多谢了。”苏渐不再多说,转身离去。
“……”雷冰梵目视着少年洒脱而去的背影,刚刚冷峻如铁的俊美面容上,却忽然现出心痛的神色。
“都说我雷冰梵冷淡,”银发少年低声说道,“我看应该是你苏渐,才是心肠铁硬,绝不回头。”
虽然雷冰梵反对,苏渐终究还是不为所动。
在这之后的日子里,他做了一个非常危险的举动。他竟然,开始散播自己得知真凶的信息了!
当然他所做的危险事情,还不止如此。
他开始伪装自己,变得好学,沉溺于武技,故意表现自己拥有强大的发展潜力。
他的行事性格,也越来越变得方正、古板、严肃。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这是苏渐认真总结过受害者的共同特点之后,做出的决断。
对他的转变,除了知道内情的雷冰梵外,其他蒙在鼓里的人,表现得各不相同。
对苏渐变得方正古板之事,唐求先是不信,继而确认后感到十分悲哀。
他觉得苏兄弟正和自己渐行渐远,永不可能和自己一起,欣赏女同学的****。
亚飒也非常吃惊,对苏渐的“倒退”感到不快。
不过,他想想自己印象中苏渐所做过的事情,便很快意识到,自己要坚定地相信苏渐。
亚飒认为,以苏渐的为人,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
想到这一点,阴柔多智的灰衣少年,慢慢地嘴角还流露出一丝笑容。他想,也许将来有一天,自己还可能要追随苏渐呢。
亚飒真的一直坚信,如果在同辈人中,要挑一个人,将来可能改变混血者族群被歧视的状态,那苏渐是最可能的一个人。
对苏渐变得方正、古板、严肃这件事,洛雪穹同样很纠结。
从理论上来说,按当时对男子的要求标准,理论上,洛雪穹觉得自己应该认同和欣赏他这种转变。
只是,不知怎地,苏渐浮现在她脑海中的形象,竟始终还是那个整天流露明亮笑容、并带点邪邪戏谑的少年。
当洛雪穹在栖霞小筑女宿花园中,想着这样的心事时,不远处的一个小亭子里,秋映萱、李碧茗等几个女孩儿,也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偶然间,一阵笑闹之后,不知谁偶尔飘出一句:“想男人了吧。”不知怎么的,洛雪穹听到耳里,忽然间变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略过友朋的感受不提,在这段日子里,苏渐每天傍晚,都到灵鹫山鹿鸣森一处固定的偏僻地方练武,每天如此,风雨无阻。
终于到了这一天,天空下起小雨,虽然还没到黄昏,天色已经变得非常黯淡。
本来苏渐的例行练武地点,就比较偏僻,这一下雨,可真就是人迹全无了。
又是天黑,又是下雨,这样的天气让人十分不舒服。不过苏渐却不忧反喜,因为换位思考一下,如果那凶人想出手,今天这会儿,就是绝好的时机。
所以别看苏渐一板一眼地挥着剑,但其实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盯着有无可疑人物。
“咔嚓”,细雨幽林中,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枯枝折断声。
“来了!”苏渐心中一紧,手中血歌剑继续保持挥舞。
很显然,来人功力不凡,就算刚才那个枯枝折断声,在雨打林叶的沙沙声中,也很不明显。之后此人蹑手蹑脚,朝这边逼近,就变得更加寂静无声了。
雨林中,这潜近之人,身形修长,头戴斗笠,行动十分神秘。
当他小心地分开林叶,终于靠近苏渐时,便悄悄地从怀中抽出一根乌木硬棍,在雨势风声的掩护下,猛然间朝苏渐后脑勺砸去!
这时候的苏渐,还背对着他,慢腾腾地舞着剑。
当乌木硬棍已经无限接近苏渐后脑勺时,这来人脸上,露出一丝残忍而得意的笑容。
只是,跟见了鬼似的,硬木棒就快砸上苏渐脑袋时,一直好像毫无所觉的少年,却冷不丁往旁边一闪,这突如其来的偷袭闷棍,竟然就此落空!
“难道碰巧?”来人不敢相信地看着手中落空的棍棒。
只是这时,“碰巧”躲开的少年已回头身来,看着来人,如雷般暴喝一声:“高敞!原来是你!”
原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高敞!
见少年看破他的偷袭,高敞倒不惊慌,冷笑一声道:“你这贱吏,叫什么叫?让老子亲自来教训你,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
“这么说,我该乖乖地伏地受你棍棒,还要给你加油叫好?”苏渐冷笑着看着他。
说起来,按现下阶级贵贱规矩,苏渐这举动,对高敞来说着实无礼。
不过高敞心里有鬼,这时候也不及计较了;斜风细雨中,他猛地扔掉手中棍棒,从腰间抽出一把早就准备好的利刃尖刀。
“受死吧!”高敞狞笑着,挥舞尖刀朝苏渐扑来!
林间狭小,地上又有雨水,十分泥泞,所以高敞精心挑选的尖刀对上苏渐的血歌长剑,从兵器角度反还占了便宜。
而高敞别看为人极其霸道卑劣,手底下那番功夫,可是着实了得——别忘了,他可是世家大族高家下一任家主的候选人呢!
因此,纵然苏渐也有准备,对上高敞这番进攻时,也一时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见得如此,苏渐却毫不慌张。
斗了几个回合后,他忽然手挽剑花,发出几个虚招,将高敞暂时逼退两步。
按现下打斗惯例,苏渐摆出这架势,应该是要暂时防御,暗地里抽出手来准备法术了。
见他如此,高敞却是冷笑一声,心中暗道一声“幼稚”,便将尖刀舞动如风,脚下发力,如猛虎下山般扑近苏渐!
高敞一近身搏击,苏渐顿时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当他闪身错步,往旁边急躲时,好似没计算到地上泥泞,竟是“噗”的一声,脚底一滑,身子猛一歪,好像下一刻就要往旁边摔倒在地。
“嘿!”高敞这样的搏击高手,怎会放过如此良机?
“贱民,送你一程!”高敞抬起一脚,重重地朝苏渐腰眼子踢去!
不要说只有利刃灵法才能伤人,像高敞这用足力的一踹,要真踢在苏渐的腰眼子上,那苏渐不死也残!
何况此时林中昏暗,高敞这闪电般的一脚,就算是高手也反应不过来。
于是伴随着踢出的重腿,高敞的脸上已露出胜利的笑容。
只是谁知道,苏渐身子一摇,竟然没失去平衡;不仅这样,他还极有余地地往旁边从容一闪,然后淡淡笑着,看着用尽全力踢空的高敞,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糟了!”直到摔倒地上,高敞才想起了一件事:近身搏击中,不到万不得已,根本不能像刚才这样不留余地的踢腿。因为这种时候,相当于把整个身躯的用力重心都灌注在腿上,一旦踢不中对方,自己下一刻必定倒下!
但已经晚了。这个念头还没转完,高敞已经重重地摔倒在林地上,转眼间那些泥水就溅了他满脸,糊满一身。
“完了!原来刚才那一个破绽,是这臭贼的陷阱!”想通这一点,高敞顿时悔恨无比。
不过这时候顾不上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为浓重的恐惧。
如果在以前,一向高高在上的高敞,还不会对苏渐产生这样的感觉;但这时候落败在地,上回金运来赌坊中苏渐不屈血战的那一幕,忽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这也就罢了;要命的是,一个念头很不合时宜地又出现在他脑海:“他可是杀死过龙兵的人啊!”
一时间,跌得如同狗啃泥的高敞又惊又悔;他悔恨自己实不该眼见苏渐落单,就想趁机下手。
“他会对我怎样?”一个更现实的问题摆在他的面前。
“应该不敢杀死我吧?”刚想到这里,高敞猛觉得身上一阵剧痛,转眼间少年的拳头如雨点般落下,直揍得这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哭爹喊娘!
狠揍一顿,苏渐终于略略停手,恨恨叫道:“没想到连环案的凶手,竟然是你这纨绔子弟;说不得,不管你身份再贵重,我也要公事公办,将你送交大统领法办!”
说实在的,这时候苏渐心情愉快。
高敞几次三番加害,苏渐早就想以牙还牙,这下倒好,没想到他竟然就是血案真凶,那就公私两便、皆大欢喜了!
见他面露愉悦笑容,高敞却是又惊又恐,忙叫道:“苏渐,你不要乱来!你刚才胡说什么?连环案凶手?难不成你敢公报私仇?”
“公报私仇?”苏渐嘿嘿一笑,“还让你说对了,今日我就要公报私仇,只不过你确实满手鲜血,该受了这报应!”
“混蛋!”遍体鳞伤的高敞,大叫道,“小贼,有种你将我一剑杀死!送去报官,算什么英雄?”
“嘿嘿!”听他此言,苏渐更加快意,低头看着他说道,“还以为高大少关系通天,不怕官办;现在看来,你还算要脸,怕给当户部尚书的爹丢脸。”
“哼!知道我爹官职就好!”高敞叫道,“不过就是指使沈高飞设计你们,就算当堂承认了又何妨?我爹自有一千种办法救我脱罪!”
“什么?”听了他这句话,苏渐忽然一愣,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起来。
正想喝问,苏渐只觉得身后林叶响动,竟好像又有什么人走过来。
“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一个宽厚温和的声音,蓦然在这细雨幽林间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