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玄在镇子里又待了几个月，斩了几波劫匪，等候五年之期的到来。
此地距黑山不远，以他速度，悠哉悠哉赶个来回也就一个早晚的事。
但是出于谨慎，赵一玄决定还是早出发几天。因为这些天他总是莫名的心悸，怕是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在已探明的世界上，总体分为东西两界，而黑山就像是一条分割线把两界分开。
这也造成了两界的文化有所差异，但在议会统治两界后，双方文化交融，也算是达到一个较好状态。
在这个世界上，掌握大权的是以“议会”为首的众多修行者。
而在刚踏上修行之路时有两个选择，即“纯武”途径以及“颢然”途径。
虽说在修行者踏入源阶后，两者可以说是殊途同归，但在这之前可是大为不同。
纯武途径对天地间充斥的能量——颢气感应度相对较低，所以他们基本都会装配器械，如赵一玄为剑修，配剑名曰玄姬。
他们不需要大量的颢气，就可以完成妄阶以下的等阶释放。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在前期会少有弱势。
当然，这些规则对天才不成立。
再来说颢然途径，这一途径的人较少，和纯武途径的人比大概就是二八开。人数的劣势带来的是他们的天生强大。
按一般规则来说，同阶位的纯武打不过颢然。
颢然途径的修行者对颢气需求量极大，对颢气感应度的要求也很高。
虽然修行过程不一样，但是每当修行者迈上新的阶位，就能领悟一个自己独有的技能，称为“等阶释放”。
没有一个等阶释放敢说是最强，但一定是最适合的。只要使用得当，每一个释放都是不俗的。
尘，玄，厌，斥，妄，源，是为世间万物的衡量标准。
现在，再把目光放到赵一玄的身上。此时的他已经来到了距黑山最近的一座小城。
因为西北叛乱的原因，像这样的边境城镇都已经被军队接管。
赵一玄从城郊的关卡就能看出一些端倪，搜查队伍里居然有一名妄阶领队。
看来，外面的形势还是不容乐观啊……赵一玄想着，还是先进城再说。
要说赵一玄最喜欢的地方，无非是酒楼，青楼。可惜他待的地方都不咋地，要么贫瘠山村，要么军队管制，上哪找青楼?
通俗地讲，赵一玄喜欢烟火气重的地方，可能在别人看来不免庸俗，他却始终自得其乐。
好歹是一个正经的酒楼，不仅环境优雅，服务到位，还懂得在风景好的区域留几张雅座，专门给身份较高的人准备。
事实上，除非是偶尔几个中央高官，这些座位都被修行者占着。
赵一玄板板手指头也能算出自己还有几天清闲日子，和大师兄回合之后，应该就得回道山了，也就没啥好日子过了。
此时时辰尚早，距离午饭也有好一会，赵一玄让小二上了二两花酿，一盘花生，靠在二楼雅座的窗边，准备就这样消磨一上午。
正当他对着徐徐微风，感叹人生无常时，一个尖锐阴沉的波动出现在了他的感应范围内。
是那个让他永生难忘的人……市丸！
他很快锁定了市丸的位置，因为就站在酒楼的街对面，故意散发波动，让他注意。
两人对视，一人在站在街角，一人坐在窗边。沉默了良久，市丸才朝酒楼走来。
“小二！加一副碗筷！”赵一玄沉声道。
不一会儿，楼道里就传来了脚步声，声音的主人不紧不慢跨上二楼的平台，并未停顿就朝他走来。
最终在他身后停下……
“如果你还想让我坐下和你聊的话，那就抱歉了。我还有……公务在身。”
“这几年没见，不讲讲？”说实话，讲道理，赵一玄此时请市丸吃饭的目的就是想问问叶怀柔的情况。
“正因为几年没见，所以我上来看看你。已经给足你面子了。”市丸冷冷地说道。
赵一玄见市丸根本没有入座的意思，“行行行，是我自作多情。你办你的公务，我过我的潇洒日子。”
市丸迟疑了片刻，“最近几天别去黑山。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忠告。”
“切！小爷我往哪走要你管？”
市丸嗤笑一声，“不听也罢。”
他上前一步，凑在赵一玄耳边，“那你不如去打听打听道山大师兄最近干了什么好事！”
“我市丸……迟早亲手宰了他！”
说完，市丸就头也不回地下楼去了，留下困惑不已的赵一玄。
大师兄？他怎么了？
“哎！客官，碗筷来了！”小二看刚才两人杀气腾腾，哪敢上前？这会儿才换过气来，连忙送上碗筷。
他刚把碗筷放下，准备开溜，赵一玄一把把他拉住。
“啊啊，客官饶命！客官饶命！”小二吓得腿直哆嗦。
赵一玄现在可管不了这么多，“给我说说，这两年有没有什么大事？”
“有……有！有！”
“你抖啥啊？有就说啊！我又不吃了你！”
“就……就是几个月前的事，议会二席白大人被刺杀了。”
什么！！赵一玄心中大惊，白望秋号称千年最强刀客，据说已有数百年未曾出刀。
这哪儿冒出一个人就把他杀了？还刺杀？！
“凶手有没有抓到啊？”话刚出口，赵一玄才意识到，这人连二席都杀，谁还拦得住他？
刚才市丸说……关于大师兄?难道说！？
赵一玄心中闪过一丝不妙的念头。
“呃呃，客官，凶手有没有被抓小的也不清楚，只知道他朝黑山方向逃了。
所以咱这最近来了不少军队啊，但是据当时传出的消息，凶手应该是道山的大弟子！”
不好！赵一玄心中暗骂。连忙扒到窗边在人流中寻找市丸，可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不用想了，市丸此时应该就在追杀大师兄的路上！还有，搞不好叶怀柔也会被搅和进去！
什么任务和市丸有关，刺杀市丸吗？！开玩笑！
赵一玄甩下几两银子，话不多说，直接从窗子里跳了出去——二楼的高度对他来说等于没有。
当他落在街上时，还是惊起了一众凡人的尖叫。
赵一玄顾不上这么多，稍稍感应了一下市丸的去向，就唤出了玄姬强行破开禁空的封印，在一瞬间御剑而起，消失在众人视野的尽头。
此时的赵一玄把速度提升到最快，朝黑山方向赶去。
虽然还没搞明白大师兄怎么就成了刺杀二席的凶手，但毕竟师出同门，清理门户的事还轮不到市丸出手！
万顷山野在赵一玄脚下快速掠过，他一边催动玄姬极速飞行，一边把自己的感知能力放到最大，去寻找熟悉的气息。
忽然间，在他感知范围的边缘传来一阵剧烈的颢气波动。
赵一玄下意识的调转剑锋，朝那奔去。
在那里应该是有人交手了，越接近那个地方，身周的颢气就躁动的越厉害。
赵一玄甚至不得不引出剑气来护体，毫不夸张地说，此时赵一玄就如同在沸水中穿行！
不得不这么说，这些年作为一个源阶出来体验生活，真的是体验到狗身上去。
遇到的人一个比一个拽，让赵一玄深感社会的残酷，这年代不是源阶可真没脸出门。
前方依旧在进行激烈的战斗，一个边打边逃，一个边打边追。
很快，两个人影就出现在目力所及范围内，一个是市丸，另一个自然就是大师兄。
大师兄的身上显然已经带伤，气息已经极为混乱。
“市丸！你给老子住手！！”
快点！再快点！
这道喊声赵一玄已经用颢气加持，市丸不可能没听到，但却看也看，依然对这大师兄穷追猛打，毫不收手。
倒是大师兄已经注意到他，“师弟！快来助我一臂之力！”
百里之地不过瞬息之间，两人的战场已近在眼前！
玄阶释放！金雷一闪！
赵一玄全身迸出暗金色的流光，下一个瞬间从原地消失，来到交战两人之间，为大师兄格挡下了市丸的一刀。
这一挡就为大师兄提供了逃的时间。
“师兄你先走一步，我随后就到！”赵一玄有挡下市丸一波猛烈的进攻。
大师兄也没有迟疑，调整了一下絮乱的气息，御剑而逃。
“市丸！你听我说！”赵一玄压住短刀，“我师兄他绝对不是这种人！你们肯定有什么误会！”
“什么误会……他的命，早就是议会的了！！”市丸拨开他的剑，想要绕过他。
赵一玄没有办法，只得贴身拼刀，展开浑身解数缠住市丸，不让他有喘息的机会。
“师兄你快走！”赵一玄有自知之明，凭自己的实力根本无法阻拦市丸太久。
忽然间，市丸的嘴角微微勾起，还未等赵一玄反应过来，一股强大到扭曲空间的力量从他背后浮现，朝他袭来。赵一玄连忙调集颢气防御。
那一道能量在即将击中他的时候攸然转向，朝大师兄方向而去。
好一个调虎离山！赵一玄暗骂。
这里还有市丸几个同伙？！
这时，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妄阶释放！忤逆者葬歌！”
赵一玄几乎陷入了呆滞……叶怀柔！不要！
站在离他不远处的依旧是那个令人心动的人……
天地间躁动的元素在这一瞬间安静，在叶怀柔的操控下凝成一座大阵，将在场四人都笼罩了进去。
赵一玄知道，目标不是他。
准备就绪的等阶释放吞吐着巨量的颢气，方圆几里已经看不到树木了。
叶怀柔看向赵一玄的目光慢慢的无奈和自责。
赵一玄知道她很强，却没想到她这么强。谁又能想到看似娇弱的身躯蕴藏着如此恐怖的力量？
“灼叶！动手！”市丸阴森的说道。
叶怀柔对赵一玄歉意一笑，纤细的手指轻勾，稍远处的大师兄就宛如受到数十个源阶修士的联手攻击，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连连吐血，瘫倒在地。
怎么办！怎么办！！
赵一玄恨自己，恨自己这么弱小，谁都保护不了。
灼叶，不愧是灼灼之叶，妄阶释放就这样恐怖如斯，源阶释放还了得！
赵一玄在思考自己该怎么办。
可是已经没有时间了……
叶怀柔朝大师兄走去……大师兄在挣扎，试图爬起来……
赵一玄想过去，但这次轮到市丸拦着他了。
“叶怀柔！为什么！”
这声“为什么”似曾相识，那个“赵一玄”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是如此的绝望。
“你放心，你师兄不会死在这。”市丸说道。
叶怀柔回过头，只留给他一个苦笑。
她在做口语：“对不起，一千年后见。”
赵一玄已经彻底呆住了……陪伴自己数十年的师兄，没有一句遗言，就要这样毫无声息的去了……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叶怀柔回过头，却也是满脸泪痕，她哽咽地说：“对不起。”
她不等赵一玄回话，似乎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哦，不对，应该是这个时代。
叶怀柔捏碎一块符文，从中溢出的白光迅速将她和大师兄包裹……很快，白光散去之后，赵一玄就再也感应不到叶怀柔气息了。
赵一玄抹去不争气的泪水，心中久久无法平静……我真是一个废物！师兄也救不下，喜欢的人也留不下……
“赵一玄……我曾经和你说过……掉以轻心是活着的时候的大忌……”
尘阶释放！白刃！
赵一玄低头看向腹部不知何时多出的一个巨大的血口，猛烈的抽搐起来，鲜血从伤口和口中喷出。
“废物！”市丸收刀，疾驰而去。
赵一玄望着人影远去，眼前逐渐黑暗……是啊，我是一个废物……
???
在黑夜的遮掩下，赵一玄的身边出现了一个戴兜帽的身影。
他静默了半晌。
“凡人的命运……就是我们的游戏，早已注定。”
在他的注视下，一点柔光融入了赵一玄的尸体，照亮了这黑夜……
???
夜半三分，已经冷寂很久的赵一玄突然惊醒。
呼……呼……
氧气重新充满肺部，他又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赵一玄伸手摸索，腹部的触感告诉他，伤口已经痊愈。
他又试着运转体内的颢气，愕然发现，自己已经突破到了源阶上境。
怎么回事？
赵一玄的记忆还停留在市丸从背后对他出刀，弃他而去的场景。
他抬头仔细辨认了夜空中星的位置，确认了时间。
还好，没有过几天几年啥的，还是同一天的晚上。
赵一玄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朝黑山而去。
因为他觉得市丸会去黑山，而他现在的目的，就是杀掉市丸！
赵一玄连夜赶路，在东方泛出稍许白光时，到达了黑山。
此时已是清晨时分，当赵一玄来到山脚时，却感到一丝不对劲。
按理说，黑山亭乃是东西两界最为重要的关卡，怎么连一个站守的士兵都没有？
赵一玄抬头眺望，青石铺就的台阶从山脚绵延到山顶。在台阶的尽头，写着“黑山亭”的牌匾只露出了一个小角。
走到这里，赵一玄几乎确定，市丸就在山上！
当赵一玄走入黑山亭后的大院，也同样是空无一人。但是从伙房，战术室的情况来看，军队并没有撤走。
赵一玄正疑惑不解，后山崖顶处轰然爆发！
凝稠的颢气浩浩荡荡以排山倒海之势翻卷而来！
这天地就如同被颠倒！
庭院的梁柱不堪压迫硬生生折成两段，周围的房屋连片倒下，几秒前的轩宇楼台此时已化为断垣残壁！
有人在山崖进行源阶释放！
除了市丸，还有谁！
赵一玄将险些溢出喉咙的鲜血咽下，以玄姬开道，破开身前已经肉眼可见的颢气法则，向山崖前进。
还未前进几十米的距离，市丸开启了二段释放。赵一玄手中的剑在不停的颤抖，嘴角不住地溢出血来。
随着高亢的刀鸣在崖顶传来，颢气的威压也达到了巅峰。茫茫白光带着一丝冷漠从天际扫过，毫无阻拦地带起接连的轰响，爆炸，与物质的湮灭。
赵一玄用剑拄着，几乎是爬着上了山崖。
市丸对他的到来似乎并没有感到惊讶，但也没有过多的举动。
毕竟，现在两者的情况都差不多。
“呼……哈……市丸，你知道我来这的目的……”赵一玄啐了口血，站直了身子，把剑指向市丸——
“我要杀了你！”
市丸摇了摇头，“为了拿下你这颗棋子，我和三席早已做足了准备。”
赵一玄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多说无益！来战！！”
玄阶释放！金雷一闪！
赵一玄并没有朝着市丸的方向瞬移，而是向后退了。
因为他知道，虽然自己境界提升，但想要和市丸正面对刀取胜是不可能的。
赵一玄再傻，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他之所以要拉开距离，因为他有两个等阶释放是远距离的。趁颢气充足把威力更大的高阶释放打出来，是赵一玄现在的想法。
可惜的是……赵一玄并没有见识过……市丸真正的战斗方式。
见到赵一玄拉开距离，市丸脸上都不禁挂上了笑容，手中神杀枪耍了一个刀花，指向赵一玄……
那一边的赵一玄，“斥阶释放！”
还未等他说出释放语的下半句，市丸笑道:“来不及的……”
一道乳白色的光芒如同凭空凝聚，在神杀枪刀锋所指的延长线上出现。
这一击甚至没有携带颢气，就把赵一玄的左肩洞穿。
显然，市丸是让他的，不然，多出一个血口子的就是赵一玄的脑袋了。
“不好意思，打你个措手不及。”市丸怪笑道。
赵一玄的左臂已经相当于废了，在身侧无力地垂下。
但这次，赵一玄没有想太多，抬手就是一剑，削去了自己的左臂。
“继续！”
市丸耸耸肩，毫不在意。
“妄阶释放！剑神一笑！”
四周的颢气荡开，几把巨大的虚无之剑若隐若现。赵一玄的动作也快了许多，带起一道残影向市丸冲去。
既然远攻不行，那就正面来刚！
两刃相碰，溅起了颢气。
剑影绰绰，刀光疾疾。
剑走游龙之势，华丽灵巧之下厚积薄发；刀呈恶虎之态，大开大合间凶色毕露。
每一道剑气都是那般决绝，刺穿颢气，暗金流光斩断天地的法则；每一道刀光都是那般强横，**桎梏，霜白气旋搅灭臆想的山丘。
在剑神一笑的加持下，赵一玄与市丸正面交手，奏响刀与剑的葬歌。
战战战！
两人也不知道打了几百个回合，靠着金雷一闪的机动性，赵一玄总能死里逃生。
市丸似乎也并没有要痛下杀手的意思。
频繁的使用等阶释放让赵一玄十分的疲累，不能再这样僵持下去了！
斥阶释放！天外之虹！
一道磅礴剑气从天而降，打断了市丸的进攻，赵一玄趁机而退。
“市丸！最后一招定生死！”
“正和我意！”
“源阶释放！意者之念！”
赵一玄喝道，随即闭眼，玄姬脱手，浮于半空。
这把剑其实很普通，样式很普通，凑近了看就可以看到剑身上面被人留下的裂痕。
玄姬清鸣一声，陡然失去了踪迹。
市丸没有动弹，只是在寻找出刀的时机。
随着赵一玄一指点出，那把隐去的剑骤然响起，在市丸的头顶破空而至！
斥阶释放！莫测！
市丸的短刀以极快的速度向头顶划去……锋利且高速振动的长剑与短刀相撞，发出一声令人发指的脆响。
市丸怒目圆睁，一个甩手将剑撇开。
厌阶释放！无痕！
颢气迅速席卷而上，把刀面映得雪亮。市丸第一次主动移动起来，朝赵一玄而去。
“嗤！”赵一玄念动，玄姬闪电回旋，试图阻拦市丸。
利剑与短刀不停地碰撞，叮叮当当清鸣脆耳之声错落响起，仿佛没有间断。
在如此连攻之下，市丸还是逼到了赵一玄身前，市丸手中的神杀枪就宛如有智慧般，以更快的速度，更华丽的招式砍出上百刀。
此时赵一玄手无寸铁，却是无剑胜有剑。
玄姬陡然嗡鸣，如同要破云的龙，强硬的不停向前突进。
“确实，你变强了许多。”市丸的声音透过几乎练成一片的金属碰撞声。
“但是……凡人再怎么努力，没有神的心，终究是凡人。”
市丸的刀再度把剑压回，斩到了赵一玄的身上，刹那间，赵一玄身上就多出了无数道数不清的伤口。
鲜血甚至停滞了两秒，才从伤口溢出，越流越快，赵一玄成了一个浴血的血人。
意者领域被破解，哐啷一声，玄姬也失去了支持力量，落到了地上。
市丸上前拎起几乎昏迷的赵一玄，“人与神的差距是无法弥补的。”
“还是棋差一筹吗……”赵一玄无意识地回答。
市丸收回已经布满划痕的短刀，“这一切也总该结束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
道山，梅花观。
赵一玄身上的血已经干涸结痂，被市丸拖着，来到了这个已经阔别五年的地方。
市丸上前敲门。“里面没人，你敲个鬼！”赵一玄嘲讽。
“嘎吱——”门开了。一位老者开门，赵一玄一看，这不正是自己那师父吗！
“你……你不是……”
“臭小子你还盼我死啊！”山主一眼就看穿了赵一玄。
“赶紧进来，东西准备的差不多了。”山主开了门，就自顾自地进内屋去了——就是那间有八卦图的寝室。
三人落座，山主开口：“消息还没来，市丸你先讲讲？”
“嗯，可以。”市丸点头，“毕竟，这还有一个傻货蒙在鼓里。”
“第一个我要说的，就是关于你大师兄的问题。
西北教廷直属于上官家族，为议会管理西界。其主教座下有两大高手——左侍和右侍。
左侍混入军队，在黑山被我解决。而右侍，乃天下一流剑修，他混入道山，就是你的大师兄！
了解了一些情况后，我们进入正题。”市丸丝毫不顾赵一玄的惊讶。
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秘密就是“源”，以源为级别名称的无论何事何物，无一不是强大，神秘到令你无法想象的东西，例如说的“源阶释放”，或是你自己---源阶修士，但很显然的是，你屁都不懂，弱的一塌糊涂。
回过来说，其中最令人渴望的就是“源石”，把时间想象成一条河，我们在名叫“当今”的簇流中挣扎偷生。
换句话说，其实根本不存在几个世界——你何时见过河流中有两朵一样的浪花？
那一个“赵一玄”不过是我们拿出来骗骗傻子的。
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六十年怎么会和你一个长相？
源石就是一颗从河流源头掉落的石块，蕴含着不可想象的强大力量，当然这是比较老的说法了。
现在一般不这样说。现在我们说的源石不过是那块大的“源石”在时间之流冲刷下散落人间的一点粉末的聚合物罢了。
它不定时间，不定地点的出现，可说全凭机缘获取。
用源石打造的兵器有莫测之能，例如我的“神杀枪”，你的那柄剑里也有，但含量不高，而我的刀是一整块天然纯源石。
更何况以你凡人的心性，源石的力量不可挥之十分之一，放在你手上可谓暴殄天物！
“我知道你很强了，但这源不源石和我有什么关系？”赵一玄冷笑到。
“还正关你事了！不过这一会儿再讲。”市丸故作神秘，“你肯定不认识诳语这位人物吧。
这些事还要从他说起。议会对他的来历可以说是完全不了解，不过估计他和议会首席差不多，和“源头”有着不浅的关系。
重要的是他有一项堪称逆天的能力——修改现实。
所以，我的老师白望秋和我都不怎么敢相信他是个人类修士。
同时那项能力有着不定的因果效应。你这几十年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他，我们议会也无法解释太多。”
赵一玄甩了他一眼，“那和我现在的状况有什么关系，你们不该放我走吗？叫什么诳语的孙子到底是不小心牵连到我还是说就是针对我？”
屋内没有人回答。“艹！”赵一玄直接骂了出来，“你们就是针对我！你们到底有什么企图！”
“棋局中人永远无法纵观全局，迷途中人永远无法寻至边界。”老道突然插嘴了。
他严肃地对市丸说：“西境来信，西廷私藏的源石不见了！”
“什么？”市丸直接站了起来，“这不可能！天堑的力量还不足以摧毁源石。”
“不，你完全估计错了，西北的人说当场的颢气级数远超源级。”
屋内一阵沉默。
“西北有源石？”赵一玄打破了僵局，“西北教廷就因为那源石就和议会开战？”
“赵兄，事到如今，我只能说你的命确实不大好。”
气氛越显凝固，市丸连称呼都换了，“原本议会还想留你一命，但天不许啊。”
市丸指了指天。
“算了，继续吧刚才的话说完吧。”市丸渐渐冷静下来，盘腿坐回原先的位置。
“你师父在三十年前发现了你，天赋极佳，千年难遇，便想引为议会所用，但像你这样优秀的人必将受到天妒。
在收你入门后只来得及传你那套“拙式”，便背负因果被困入梅花观不得移动。
本想以你的天赋必将自行领悟。但你直到三十岁都不思进取，反而在红尘中越陷越深，而你师父为你背负的因果也越来越深。
那时，诳语第一次找上门来。用了一些我不太清楚的手段赢得了议会的信任，具体来说是首席的信任，来协助我们解决你这件事。
之后就有了我们称之为“回溯事件”的发生，前几十年毫无问题，按计划，等你成长后，议会会从西北取回源石，祝你更上一层楼，名扬天下，顺理成章进入议会担任席位。
但之前说了，诳语的能力会带来因果，而这次回溯事件带来的是一名叫“灼叶”的女子。”
“灼叶......灼叶......”赵一玄不禁喃喃到。
“原本我应该在西北断山就杀了右侍，再去黑山杀左侍，摧毁西北教廷，议会在西北的人会带会源石。
但现在右侍由灼叶来解决，诳语告诉我们说灼叶和右侍他们最后会消失，这个因果会在一千年后生效，那么就不在我们现在的考虑范围内了。”
“一千年后......解决右侍......灼叶......叶怀柔......”赵一玄心中一紧，恍然大悟，暗暗吃惊，原来这一切早早就和他扯上了关系。
“这个计划看似完美无缺，即使稍有瑕疵也无伤大雅。
但是现在，变数来了！西北的源石不见了！局外人闯入了我们精心策划的棋局。”
“听你说了这么多，似乎就是想让我加入议会？我还不想进呢！那正好啊，源石没了，你们也没法把我进化了吧？
这事情变得很清楚了，你们的计划失误了，我也没有用了，谢谢你们的多年培养，很抱歉你们白忙活了这么久，你们赶紧把我的修为给废了吧。
什么狗屁红尘劫，我就是红尘里的人，你们绑我也没用！”赵一玄大嚷起来。
“不，让你走简单，这些因果谁来消？”山主无奈道。
“是啊，让你走简单，让你进化其实也简单！”市丸语气一下子变了，“你的心性太差，你还以为我们要的是你赵一玄吗？抱歉我们看中的只是你的天赋罢了。
我早就觉得在你这个废物身上花费一个源石就是个错误，一个笑话！我这儿有一个更简单的方法！”
阴森的笑容布满市丸的脸庞，“很简单，议会要的是你的天赋，那么又有何必留下你的人格呢？”
话音未落，刀柄带着巨大的冲击力猛然撞击到赵一玄身上，直接将其抵在墙壁上，汩汩鲜血从结痂的伤口处淌了下来，赵一玄甚至没有看清市丸出刀的动作。
老道看着这一幕并无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赵一玄。
“当然你也有选择，自己斩断红尘，便留你一命，还能享受在议会的崇高地位。
但如果不，这个叫赵一玄的灵魂可就要消失了。”市丸此时更多的是玩味了。“给你一刻钟思考时间。”
一刻钟，八卦图，赵一玄此时想起他曾经来到此屋拜见师父的场景，不由得感慨万千。
在这一刻钟里，他想起了父亲严厉的巴掌，想起了幼时刻苦的训练，想起了在风月之地的流连，回溯之后在不知名山村的回忆，但却没有任何对力量的念想。
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赵一玄，本该在一个不知名山村度过一生的赵一玄。
“可能，确实是我不配吧。”赵一玄抬头看向窗外的残阳，苦笑着。
“若是再有重来一次，我就不会上山，更不会修行，自在地平凡地度过一生。
比起在议会里掌权天下，我恐怕会更喜欢无忧无虑的自由，哪怕只有数十年短暂的光阴。”
……
“来吧，杀了我。”
市丸闻之一愣，随即将其放下。
老道走至簸坐在墙角的赵一玄身前，用手触摸他的额头，“其实……你不必如此。”
一股颢气袭来，赵一玄只觉得脑海中一片温热，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识海在崩坏。
大概也是一刻钟，老道松开手，“好了……你走吧。”
赵一玄蹒跚地朝观外走去，他可以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逐渐涣散，眼前的一切正在变得模糊不清。
他发现此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有一个背影。他想对她说：“叶怀柔！回头看看我，我可是……最爱你的赵一玄啊……”
他倚在观门上，想把人间的最后一幕刻入心中……口中呢喃道，
“小叶，对不起……是我负了你……
我去也……”
去吧，拥抱这观外人间
去吧，不忘那红尘眷恋
哪怕永堕深渊，身消形灭
也要留下，自由的灵魂
直到山崩地裂，沧海桑田
???
“三席，辛苦了。”
闻言，老道苍老的身躯突然发出了中年的声音，“哪里哪里，还不是二席您肯帮我。”
眯着眼的青年看向倚在门框上的赵一玄，“一会儿他醒了，怎么办？”
“当然是带回议会了，顺便还有您的加冕仪式。”
老者跨过那人，走出观去，“总算是结束了……就此别过，他日再见。”话音未落，梅花观前已不见了他的身影。
青年陷入了沉默。
“诳语，我知道你在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