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悲叹着……然后很快便绝望了。
无论一开始的契机如何,这都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没有人愿意帮助我,即便是你也一样……所以我才会变成这个样子,你们满意吗?
哦哦哦!他来了他来了他来了!他终于来看我了!
“阿尔麦克……全名阿尔麦克·罗丹。连续杀人、入室抢劫、勒索、恐吓、制造大规模恐慌……还真是罪行累累啊。”
赫伯彼斯城的卫兵很悠闲地坐在营地里吃果酱。今天刚有一个新来的犯人被押送到这里,不少卫兵都看到了他那张充满戾气的脸。
跟其他犯人不一样,尽管他早已是罪无可恕,但赫伯彼斯众议院却决定暂时将其收押起来,因为由他犯下的多起案件还有许多可疑之处没有解决,为了避免以后会有人效仿,议院长老认为有必要将事情弄个清楚。
收押地点就在南部兵营的最深处,由莫斯队长亲自看守。
赫伯彼斯比其他城市更容易感受到冬天的来临,这里的气温总是下降得特别快。所有值班的人都已经回家去了,施行宵禁的那帮人也快来了吧。
莫斯队长将双肘抱在胸前,两条腿不停地踢踏地面,希望这样能让自己感觉暖和一些。等到下一组卫兵前来接替的时候,自己就可以回家去了。
“您好!队长。”
莫斯快速抬起脑袋,但出现在他面前的既不是护卫队也不是前来替班的卫兵,而是一个头戴栗子色圆边帽的伊丹精灵。
“很抱歉这个时候还来打扰您,我是驻地商会的书记官,想和您了解一些关于阿尔麦克的事情。”
精灵觉得莫斯并没有心情搭理自己,于是提高嗓音又招呼了一遍。
“知道了知道了!”
莫斯很不耐烦的打断他,然后从胸甲里翻出一本册子开始对照起来。
“你们这些商会的家伙就是会找麻烦。”
“叫什么名字……”
“哥洛罗,赫伯商会的哥洛罗·莱恩。”
“进去吧……”
队长合上了册子,然后转身打开了监牢的大门。
“真是的……非得在这种时候碰到……”
夕阳沉沦的日光照进阴暗的大牢里,只是间隔着莫斯的身体,倒映出灰白色的影子,长而宽的阶梯一眼望不到尽头,从漆黑一片的长廊里也听不到一点声音。
那家伙就是如此的安静。
“呼~”
哥洛罗长吁了一口气,然后带着自己的记录板,接过莫斯递过来的一根蜡烛,慢慢往台阶下面走去。在他迈进这片黑暗之后,莫斯就从身后将他们关死了。
“欢迎光临!”
从台阶下方突然传来了一阵阴冷的笑声,那声音虽然羸弱,但仍然能够听出几分血腥气,是那种惨无人道,麻木不仁的杀人犯特有的口气。
“你知道我会来吗?”
哥洛罗将蜡烛的光偏移到最近的牢房里,在角落里蜷缩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影。
在烛光照耀到他的头一刻,那人影便支着地面慢慢往铁栏边靠近。他保持着匍匐的姿态,光线没办法照清楚他的脸,他就那样缓慢地爬了过来,就像被敲碎了全身的骨头一般,尽管此时他的确已经遍体鳞伤。
“来谈谈你自己吧!”
哥洛罗用笔在记录板上不停地滑动,同时眼神也在阿尔麦克和记录板之间交互游离。
“你第一次杀人,是在戴尔金的交易行里,一个当地士官长的妻子,被你从身后勒死……而你的目的,仅仅是她身上的兰布吗……”
“钱可是好东西……没钱什么事都办不了,你们这些商会的走狗,应该很理解我才对。”
“那第二次呢?傍晚从就近的湖畔采药回家的伊丹老太太,被你正面捅破喉咙当场毙命,你又有什么话好说?”
“性趣……”
“你说是因为兴趣?”
“不是兴趣,而是性趣哦,书记官先生!你们精灵不都这样,年纪越大见识就越广,我很嫉妒啊,明明都是一样的身体,偏偏你们可以活那么久。我就是想知道,活了这么久的身体,究竟侍奉过多少个男人……”
阿尔麦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油腻的长发遮住了五官,即便从地上探出脑袋,也完全看不清楚他的样子。与此同时,哥洛罗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第三次……在矿山里连续屠杀作业中的矿工,总计十六条人命,最后还引起了矿洞的坍塌,导致矿脉的投资人,乔尔兹·赫本先生损失惨重,甚至一度对你发起悬赏,你还记得吗?”
“怎么可能忘记……”
“那又是为了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在帮他们而已……”
“开什么玩笑……你这渣滓……”
“你还去过霞城,杀了当时参与卫兵长调遣任务的侦察兵,一个血统纯度在百分之五十左右的兽人……你是怎么办到的。”
“我就这么办到的。”
“上面说,你是正面同他交手,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兽人的脑袋突然被切掉了。莫非,你还有同伙吗?你会去杀他,也是受到某人的指使或者委托对吧,那个人是谁?”
“我向来独来独往……”
“至于你说的委托人……都说了是委托了,怎么可能泄露雇主的身份,别白费力气了。”
这家伙在耍我!
哥洛罗快要失去耐心了,这间屋子让他感觉喘不过气来,加上阴冷潮湿的环境,空气里充斥着难闻的霉臭味。
他的眼神不自觉地瞟向了一旁的蜡烛。
“为什么盯着它看?”
阿尔麦克的目光逐渐从长发后面浮现了出来。
“你必须要在这只蜡烛烧完之前结束谈话,对吧……那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哥洛罗非常不喜欢这家伙说话的口气,尽管他和许多态度恶劣的死刑犯打过交道,但是这种温和却又带着挑衅的口吻反而让人更生气。
“那就最后一个……就在这里,赫伯彼斯城,你因为刺杀领主失败而被捕……”
“想知道原因吗?”
“不,比起动机,我更在乎你是怎么做到的……悄无声息的潜入堡垒,伪装成贵族的仆役,尽管你机关算尽,还是在下手的时候出了纰漏。”
“为什么你可以避开所有人的视线,为什么你可以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为什么所有的贵族都没有察觉到你的,宴会开始的时候,你究竟藏在那里?”
“想知道吗?”
阿尔麦克轻轻拨开了油腻的长发,露出一整张沧桑、疲惫却又充满莫名的兴奋的脸庞。
“让我先告诉你一些你不知道的事……”
“那个士官长的夫人,假借她丈夫的名义售卖赃物筹集赃款,向渔民收取根本不存在的保护费”
“住在湖边的老太婆,骨子里就是个荡妇,她上过的男人,比你这辈子骑的马都多。”
“霞城里的兽人哨兵……给了审判长一笔不小得数目,换来了当时的职位,却逼得另一个家伙几十年的辛苦全都白费。”
“至于那些矿工,他们在乔尔兹手下受的苦已经够多的了,我只是帮他们解脱,仅此而已,没别的意思。”
“最后……我之所以能够避开所有人的眼睛进去堡垒里,甚至还差一点刺杀领主,全都归功于一年前我得到那个东西。”
“什么东西?”
“一个人类给我的东西……怎么说呢,我从来没有感觉如此美妙,他让我知道了我存在的意义,并让我具备了实现它的能力,于是我、便、做、了。”
说这话的的时候,阿尔麦克故意一字一顿念给哥洛罗听,他的语速很慢,非常慢,慢到哥洛罗的注意力全都聚集在他的嘴上。
“就像这样……”
一股杀气突然从他背后袭来,哥洛罗还没来得及转身,就感觉到自己的脊椎被一件锐利的东西刺透,仅仅只是一瞬间,甚至连尖叫都来不及。
放在尸体脚边的蜡烛,也终于燃尽了最后一丝火焰。
“哦!你终于问完了?”
“是啊……终于结束了……”
男人将大半张脸都藏进了圆边帽与深色的衣襟里,而莫斯正赶着回家,根本没空搭理他。
于是一步,两步,再一步。
他的脚步越来越轻,直到没有声音,暮色终究吞噬了夕阳,将这个漫步在羊肠小径上的男人,遮蔽得无影无踪。
“契约生效……”
“我来找你了,奥斯丹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