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是某个晴朗的夏天,鲜艳的太阳花开满了母亲的花园。
从晒得刚刚好的棉被里醒来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睡眼朦胧的达威尔被暖暖的雏阳和牛奶的醇香从睡梦中引诱出来。
“达威尔~你这小子!还不快起来~”
涅莎端着一盘奶酪从厨房里走出来,他们家去年的收成很好,达喀休斯特地起了个大早,要到村口的白桦林里去系上后半年的神符。
地里的瓜果也该丰收了,对于村庄里的男人来说,今天又将是一个难得忙碌的日子。
但是达威尔却能过得很清闲,虽然平常这个时间他应该帮忙父亲从安楠湖打水回自家的水槽里,不过今天例外,在祈求神明保佑的一天中,小孩子总是能尽情的玩耍。
涅莎不仅仅是做木工的好手,同样也是一位称职的妻子。她的厨艺在村子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哪怕是一盘简单的奶酪,涅莎也总能做出丈夫和孩子喜欢的味道。
“快过来!捣蛋鬼。”
涅莎早就已经坐在餐桌上等着达威尔了,但出乎意料的,她的身边还坐着另外一个矮小的,瘦弱且怯懦的人影,一个同达威尔年纪相仿的男孩。
“快打个招呼啊!”
“你……你好……”
男孩的嘴角挂着半块没来得及塞进嘴里的奶酪,吞说话吞吐吐的,脸上的表情也显得很不自然。
“达威尔~快出来呀!”
達丽莎蹦蹦跳跳地从院子门口窜进达喀休斯的家门,她还穿着母亲为她缝制的一件崭新的绣花衫,身后也少不了平日里一起打闹的加鲁。
“你们会很合得来的。”
达威尔赶忙往自己嘴里塞了两块奶酪,然后挪开屁股快步往门口走去。他回头望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男孩,眼里充满了笑意。
“去啊。”
涅莎微笑着鼓励小男孩,而小男孩也逐渐放下矜持,慢慢走得近了些,将手放在了达威尔的手中。
“新朋友吗?”
加鲁一边拍着皮球,一边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达威尔。两个孩子的影子靠得很紧,达威尔手掌的温度也逐渐令小男孩的脸上浮出了一丝笑容。
“他是我的弟弟……”
达威尔爽朗地拍了拍男孩了肩膀,并顺势将他往前送了一步。
“你……你们、你们好!”
小男孩抬起了脑袋。
“我、我叫弗兰基!”
唉,那个烂漫的季节啊,怎么会找不到属于孩子们的一片天地呢?他们玩得久了,处的亲了,这片村庄便是属于童真的了。
弗兰基真是一个听话的孩子,尽管父亲一遍遍解释自己如何在湖边遇到了这个落魄的男孩,又是怎样将他领回家交予涅莎照顾,达威尔始终相信弗兰基就是自己的亲弟弟。
这个家庭给予了弗兰基不同以往的生活,他的人生也许已经见到了最耀眼的曙光。尽管弗兰基从不向任何人提起自己的过去,但只要看到这个孩子能和加鲁他们玩耍在一起,就知道现在和从前的日子不一样。
他终究还是将某些事情埋在了自己的心里。
“你还真是在她那儿听到了不少故事……”
加格尔三两下就把杯子里的麦酒喝了个干净,他腮帮子周围浓密的大胡子粘上了不少的酒沫,不过十几个回合下来,伊格和加格尔都没有丝毫的醉意。
“那个叫弗兰基的孩子啊……”
“倒也来我家里玩过几次。”
又是一杯麦酒下肚。
“不过除了来找加鲁,就是帮忙达喀休斯收取新的铁料和木料。说真的,那孩子可比达威尔还要懂礼貌,是个很认真的家伙哦!”
“他真的是达喀休斯捡到的吗?”
伊格重新替自己和加格尔的杯子盛满。他希望能在这里听到与涅莎所述不同的故事。
加格尔使劲摆了摆手:“当然不是!弗兰基其实是涅莎提前一个晚上偷偷领会家里去的。当时有人看到她带着跟达威尔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只不过后来都传说是达喀休斯在湖边捡到了那孩子,也就没什么人多嘴了。”
“要我说啊……别去管那些有的没的了,涅莎可是真疯了,那些孩子也都死了好一阵子了,还有什么可查的……”
“……孽鬼这玩意……只能靠吸食人的欲望维生,可是如果一个人抱有非常强烈的负罪感,而且极度希望摆脱这种罪恶的束缚的话,那也算是一种欲望……”
“你知道在我离开的时候,涅莎对我说了什么吗?”
伊格的眼神突然尖锐了起来,食指在杯沿上画了一遍又一遍圆圈。
“完全不同的两片叶子,也许来自同一棵树上……”
加格尔听不出其中的含义,也没那个心思去弄明白,伊格直到自己没办法从他嘴里再了解到更多关于涅莎夫人的情况,于是赶紧转移了话题。
“对于那个被孽鬼附身的打更人,你有什么看法……”
“你是指哪方面?”
“比如……他真的就叫戴森?还是说有隐姓?”
“这可就难倒我了……孩子,你要知道,他生前生后都是地地道道的人类,当然不会单名戴森这么简单,只不过他跟村里的人都不怎么来往,作息时间也常常相反,我算是跟他交集最深的人了,但还是不知道他的名字。”
“在很早之前,他也曾经大病过一场,村医说他活不长了,于是村里就提前给他安排好了一场葬礼,在署名签字的时候,他也只是写了戴森这个名字而已。”
伊格摸了摸下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那场恶病恐怕就是孽鬼缠上他的原因,也因为这个缘故他才能活下来。”
“你如果想查的话,就去他家里看看吧。”
加格尔打了个响嗝,很满足地理了理自己的长须,随即丢下伊格一个人走掉了。
“我也该回去了……加鲁那小子,也该回家吃饭了。”
加格尔走后,伊格又在酒馆里独自呆了一阵,十几分钟后,伊格也走出了酒馆的大门。打更人的房子当然还在村口的角落里静静待着,也许到了冬天,那间屋子就会被村里人拆掉吧。
伊格一边想着,一边走进了打更人的家门。戴森是被加格尔硬从房里拽出来的,所以他家的大门根本就没有上锁。
但是,这里真的是戴森的住处吗?整个屋子单单只由四间非常狭小的平房组合而成,构造简单且单一,只不过是用十字形木板将一间房间隔成四间而已,而且根本分不清楚哪一间才是卧室。
做着毫不起眼的工作,住在避人耳目的小屋里,为了饲养这只孽鬼,戴森肯定是在很早以前就做足了准备。
屋子里的摆设非常杂乱,只有简单的一些草稿以及村庄周围的附属地形,绕过安楠湖以外的城镇和乡村,也都大致上在地图上做好了标记。
看来他并没有将村里的每一个人都当做自己的猎物,又或者,他只是不想拘泥于这种小地方,打算带孽鬼前往更长远的目标。
桌上立着一根只剩下一半的蜡烛,大片融化后的蜡油,将前面薄薄的一叠纸沾到了一起。
“那东西很重要,小心拿好哦。”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伊格身后传来,他的脚步很轻,轻到伊格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站到自己身后的。但那声音却又让伊格感到些许的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见过。
“两片完全不同的叶子,却长在同一棵树上。”
“这话说得真好听啊。”
……
“弟弟!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嘘!哥哥,咱们今晚去树林里玩吧!”
“啊?!可是……妈妈会骂的吧。”
“去嘛去嘛!加鲁他们也会去啊,而且達丽莎也在哦!”
“啊……達、達丽莎啊……那、那我就去吧。”
伊格飞奔着跑出了打更人的小屋,他身后的男人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嘴角莫名地上扬。
凉风透过木板吹乱了桌上的纸张,已经被小刀割开的纸片零散地飞舞在半空中,其中一张有些泛黄的信件,应该是这家的主人没来得及寄出去的,上面的落款用羽毛笔涂写得很重很重,老旧却一目了然。
“弗兰基·戴森摩斯。”